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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自己没有才华,自己在许多事情上远比大毛聪明和灵活。那么,怪什么呢?
只能怪命运对他特别不公平。
面对满面愧疚的大毛,张楚文一副豁达的样子。他拍拍大毛的肩,笑道:“算
了,大毛,这世界上总要有人去读书,你又天生是个读书的料子,你不读谁读呢?
再说真让你去了但家凹,我还拿不准你能做些什么呢?”
大毛虽没做声,但心里却也有些不服,心想自己如果真到农村去了,怎么会什
么都不行呢?至少按机械原理修修拖拉机是可以的吧?不过大毛什么也没说,他觉
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辩解的资格。
四个人在一盏路灯下大谈未来和前程。这样的时候,张楚文永远是主讲。张楚
文富于煽动性的语言,总是能把听讲人的激情调动起来。青春是多么美丽,多么富
于魅力。青春的光芒能将黑暗驱散一尽,能够照亮一切,能将一具具凡俗的肉体燃
烧起来,凡俗之气烧尽后,便只剩下神圣。
四个人聊得忘了时间。关于理想,关于生命,关于事业,关于爱情,关于社会,
关于知识,关于一切的一切,关于所有的所有。在一种特别的兴奋驱动下,他们甚
至忘却了自己,亦不知东方之既白。直到丁子恒夜半见儿子不归,急得毛焦火辣,
领了二毛四下寻人,一直寻到这路灯柱下时,四个年轻人方才发现天已经在他们的
激情飞扬中蒙蒙地亮起来了。
九
一连好几天都在开学习毛主席看作经验交流会。林院长已经领了一拨人前往北
方多沙河流做考察去了。在他们走的头一天,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传来,院内的
工程师们先是惊愕,接着便是惊喜万分。丁子恒心情十分激动,他知道一个国家没
有核武器,是无法在战争中跟强手较量的。而现在,就算美国军事力量强大,面对
中国的原子弹,也不能不忌惮几分。丁子恒在惊喜交加间,突然记起不久前见到李
昆吾,李昆吾说要出差,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去何处干什么,只说以后会听到惊人消
息的。丁子恒想,莫非就是因为这个?三峡大坝防核袭击等各种试验项目,林院长
一直都说自会安排,李昆吾一干人的神秘出差,很可能正是为了收集大坝模型在核
爆炸情况下的各种数据。想到这些,丁子恒更觉得有热血沸腾之感。三年自然灾害
的结束将中国人最困难日子也结束了,看来,三峡大坝上马的可能性又有端倪可见。
丁子恒想,虽然今年我已人生五十了,可五十岁是人生经验最丰富的时候,精力也
尚未被年龄耗尽,只要有机会大干一番,我就能够大有作为。此一生,我没有其它
嗜好,只想好好做点事,做成一两座大坝,造福于国,造福于民。若能如此,老死
之时,我也会对自己的一生毫无悔意,就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那个保尔
所说。
进川查勘的事早已通知了,可出发日期迟迟未定。丁子恒原本坦然地等候着,
可原子弹的爆炸成功激发了他做事的欲望,心里便有些着急。这次进川查勘工作量
颇大,除了去川西川东,还要抽时间往川北去。因为如果再不行动,寒冬来临,川
北进山便不十分方便了。但是交流会没完没了地开着,总工室那边也毫无动静,丁
子恒心里有万般无奈的感觉。
这天下班,他走得稍晚,办公室只有他和皇甫白沙两人,丁子恒不由将自己的
忧虑对皇甫白沙说了。皇甫白沙说:“这次进川是谁带队?”
丁子恒说:“吴总在会上说是金总带队。”
皇甫白沙说:“那你放心好了。金总这个人,脑子管用,干什么事他心里都自
会有数,他不会不想到这些问题的。”
丁子恒将信将疑,但他想皇甫白沙的话总不会错。
果然,次日一早,总工室通知开会,开会人员正是进川查勘的一干人。
丁子恒未能料到此番同去的人竟有十一个之多。除了总工室副总金显成带队外,
几个科室如规划室施工室地质所都派出了骨干人员。丁子恒想,看来将工作重点由
三峡大电站转移到长江中上游小电站的事,是真的拉开架势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
年为了三峡四处奔波,竟落得这么个结局,心里便涌出几分忧伤,嘴上也情不自禁
地发出无可奈何的轻叹。
老总吴思湘说此行主要目的是对金沙江进行查勘,金沙江的开发是为了西昌,
西昌建设是为了国防,并以苏联卫国战争中乌拉尔的意义举例说明。此外,便是在
川北的白水河的峡谷中选点。因为战争的趋势已越来越明显,尽管原子弹的爆炸成
功,令我国军事力量增强了不少,但查勘必须要有战备思想指导,故选点必须要考
虑战争因素。
不知何故,丁子恒总觉得战争在这里被放在了夸大的位置上。倘若事事把战争
因素考虑进去,其实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战争和建设,本就是矛盾。吴思湘是智
者,应该想得到这点。但作为老总,他显然对此有意回避,丁子恒们也都只有边点
头边记笔记。
查勘组同行的熟人并不多,除了金显成外,只有洪佐沁与丁子恒熟稔一点。其
他的人,虽说是彼此相识,但并未打过多少交道。乌泥湖癸字楼上的何民友也在这
支队伍中。丁子恒早就听说他有个儿子几年前淹死在楼下的粪窖里,却一直没有机
会相识。因为这件事丁子恒对何民友心怀几分同情,又因这同情而或多或少对他有
些好感。故在出发前的这次会上,丁子恒见了何民友,便点头示意了一下。
晚上九点多钟,他们在汉口火车站登上了火车。次日一早抵达郑州,等到十点
多,换乘33次快车。一行人在郑州竟未买到卧铺票,登车后,直到洛阳方补上卧铺。
在车上宿过一夜,又过了几乎一个白天,晚上九点多钟到达成都。下车时,丁子恒
正好与何民友前后下车,便搭讪了一句:“一事未做,两天两夜就过去了。”何民
友神情淡然,没有回话,这令丁子恒觉得好无趣,便也不再搭理他。
这夜晚上,住在总府街的国际旅行社。房间布置得很舒服,丁子恒立即便生出
好感觉。虽然他对工地上艰苦不过的工棚生活也能适应,但更喜欢住在舒适温馨的
地方。每当出差,住进雅致舒适的房间时,他都会产生一种通体愉快之感,有了这
种感觉,工作做起来也有干劲十足的味道。为什么一个喜欢找苦吃的人总比一个喜
欢过舒适生活的人思想境界要高呢?这是丁子恒永远也搞不明白的事。
何民友恰好被安排与丁子恒同住一室。何民友里里外外看了看,叹息一声道:
“唉,住这么豪华的地方,想想工地上的工人们,有时觉得是一种罪过。”
这声叹息令丁子恒警惕起来,他突然对何民友的存在生出恐惧。他想他可千万
不能把这种因为居住舒适而带来的愉快露在脸上,万一被人抓了辫子才是没事找事。
丁子恒忙用一种亦有同感的语调说:“是呀是呀。”
这天夜里,丁子恒没睡好觉。他无端地紧张,担心自己会说梦话,又害怕自己
带去的几本书被何民友无端地看出毛病,最怕的是他身穿的府绸睡衣会令何民友反
感。因为他上床时,觉得何民友对他的衣服盯了一眼。丁子恒知道何民友出身贫寒
人家,日常生活也不讲究,当即便觉得心虚,急忙解释了几句:“我平常是不穿睡
衣的,这是我今年满五十岁,我爱人送给我的礼物,所以才穿。”解释完后想,这
个何工,怎么让人觉得那么阴沉呢?
在成都的三天,虽然生活舒适,但丁子恒的心情却颇为压抑。他想他的这份压
抑或是来自于何民友的存在,或许也不一定。总之无论工作如何顺利,他心里都有
些闷闷的。
头一天,他们分头去设计院和公路局了解资料。第二天便参加计委的会议,晚
上查勘组又开会作了具体分工。第三天结束成都工作后,还抽出半天去了杜甫草堂。
唐代诗人中,丁子恒最喜欢的人是李白,并不喜欢杜甫。少时学诗,每读李诗,
便有一种回肠荡气之感,那种飘逸,那种洒脱,那种轻视权贵的傲慢,那种淋漓酣
畅的放纵,都能让丁子恒由衷地产生冲动,产生向往。读之,觉得自己的气焰也高
涨了起来。而杜诗,虽然有一些篇章纯净精致工整得令人叫绝,可是更多的篇章让
人读起来感到窝囊,感到喘不过气,感到压抑和不安,越读越觉得气闷,结果把自
己的心情也读糟了。古人曾云,老杜是圣,学力闳深,准绳俱在,但终是凡人,他
的诗是学得来的;而老李是仙,天才纵逸,神秀难踪,仙人不是凡人,他的诗是学
不来的。凡人都有穷酸心理,内心的小气,在诗文中昭然可见,而仙人却未是满不
在乎,独往独来,一种大气便不由自主地在字里行间散发。杜甫是凡,李白是仙,
二者高下一目了然。
丁子恒不学写诗,可他喜欢的是李白的精神境界,对那种狂放不羁和那种浪漫
情怀心怀向往。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丁子恒觉得自己同自己所喜欢的李白气息越
来越远,倒是愈加地接近了杜甫。那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
情再也激发不起他的敬仰,而杜甫似的战战兢兢杜甫似的克制杜甫似的忍耐却更与
他的心境合拍。站在杜甫的草堂前,重读他的《秋风为茅屋所破歌》,一种无奈的
心情渐生渐起。想到老杜避乱谋食到蜀地,闲居草堂,生活虽然舒适闲淡,却是怎
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感觉,就跟他丁子恒现在一样。如此想过,丁子恒就觉得自己虽
然不是很喜欢老杜的诗,但是已经很有些理解他了。
离开成都后,汽车便一路向西南方向进发。经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