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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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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捆绑的形态如此相似,奇异地挑动起皇帝某根神经,不说不动注目良久。

临止轻声问:“云罗姑娘如何安置?”

“让她睡。”皇帝轻轻放下罗帐来,走到外殿,忽又道,“等她醒了,叫宫女伺候沐浴,替她捶捶腿松背,舒活经脉。”

皇帝一早上看折子,听奏议,都有些恍惚,眼前不断跳动着云罗那张并非特别惊惶、然而尤其可怜的脸。她的眸子黯淡无光,烛光照在眼底,跳跃的只是那片外来光芒。

直到丞相柳如宴出班奏议,皇帝方把注意力完全集中过来。

柳如宴说的这是冀州军中贪污一事,历来军中贪污就是极为敏感,但这件事还是先皇在世期间一件陈案:军营出于需要征当地农耕地几十亩,并对该村庄补发了赔偿金,结果用作赔款的近万两银子俱被村官和游击合谋吞落,没有一文落到百姓袋里。事实俱在,这名游击革职查问。

到这里为止此案本来是已经结束的了,不料最近又横生枝节,有人出来控告这件征地案,指游击贪污征地赔款,只是代人受过,真正的银子最后不是落到他手里。矛头直指冀州兵营参将。而这个控告人之所以为人注意则是由于她的双重身份,她是这位参将的小妾,也是之前出事游击将军的姐姐,因为违反家规受责,她就认为参将是把他们姊弟利用后准备踢掉她了,激怒之余,就把这件事重新挖出来,不止如此,她还隐约提到了一些更严重的事端,牵涉到更上层的人。

光是征地案的话,几千两银子不算大事,但真正让这桩案件陷入扑朔迷离的是,这名小妾在指控过后的当夜,即离奇暴死。更严重的事端是什么?更上层的人有哪些?参将之上,还能有谁?出首人为何暴死?是否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而使某些人害怕了?这件事情飞报上来以后,柳欢宴十分看重,认为不能当普通小事来对待,所以特意禀知皇帝,要求派人严查。

这件事的首尾皇帝和柳欢宴两个人你知我知,柳欢宴正式在朝廷上提出来,表示下面的一些要点都准备好了,可以正式吹号角进攻了。因此皇帝有再多的心事,也立刻抛开,仔细地听了丞相的奏禀之后,非常高调地下旨严查,当场决定派遣兵部郎中程颖田为钦差大臣,亲往冀州军部,协助总督严济乾查办此案。

对于这个人选,众人心知肚明。朝堂中大部分是由柳欢宴一手辖制住的,但这大部分中的绝大部分,还算不上是亲信党羽,而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程颖田,则是由柳欢宴一手提拔培养,心腹中的心腹。皇帝派这个人出去,很明显要严办了,甚至有聪明人也想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查案是假,真正目标,在于京中脱身前往冀州的定王。这是要向定王以及军部挥屠刀了。

皇帝意旨表现得如此明确,自然没人敢捋虎须,况且这件事从表面上来讲,抓不住半分错处,该查,该办,谁能讲皇帝一个“不”字?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皇帝下朝,一如既往命柳欢宴到御书房,这次还多了个人,就是那位年轻的钦差大臣程颖田。三人逐条商议,把此事由来以及未来发展,每一个步骤都详加推敲,包括程颖田到冀州,将会遇上的意外、阻梗,乃至危险,都一一抽出来分析。程颖田此去冀州,也知危险重重,前途多艰,但是皇帝居然想到他可能经历的危险,甚至帮他一起来分析如何面对以及避免,不由感动得一塌糊涂,拜伏于地道:“臣年轻无知,蒙圣上信任重用,必当肝脑涂地以报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柳欢宴轻笑,在一旁提醒:“程大人,肝脑涂地粉身碎骨皆是虚,皇上对大人期许甚高,希望大人你此行,只许成不许败,切不可辜负圣恩。”

自古以来,“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报君的不计其数,然而那多半只是些愚忠臣子,因为能力不够才想到的下策,以一死搏忠名。皇帝根本不需要这些,只有当程颖田此行成功,那才是皇帝真正所期望的,“只许成、不许败”,等如是一道变相的生死状。程颖田思路敏捷,立刻道:“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君恩!”

皇帝微笑颔首,柳欢宴一手培养出来的年轻臣子果然还是个机灵的,这个程颖田军伍出身,倒是文武皆通,这就很不容易了。温言嘉奖几句之后,挥手令退。

只剩下君臣两个,那就随意得多了。皇帝在书案后面,柳欢宴随随便便地盘腿坐在榻上,笑容如春风缱绻。皇帝对他的君前失仪也视如不见。君臣相对气氛融洽,看不出一丝一毫日前还曾借着一个因由暗中你来我往大打出手的痕迹。

还是皇帝先开口问:“昨日之事,丞相想必有所耳闻。”

“回皇上,”柳欢宴懒洋洋地答,“臣消息闭塞,一无所知。”

他在宫中的消息网,不是被皇帝一手破去的么?就算没有完全破掉,皇帝金口玉牙,他说他柳欢宴的网该破了,那么就破了,破得很彻底,拾缀不起来了。从此以后宫中哪怕惊天动地都和他没半分关系。

皇帝对他这种无赖腔早有预感,翻个白眼,也不绕圈子,道:“朕,要收云罗。”

柳欢宴神色不动,淡淡问道:“皇上想好了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没必要做,至少眼下没必要做。”

皇帝道:“朕不是马上要给她册封地位之类,但云罗人在朕的行宫,不出三日,当是无人不知。”

“皇上不能再把她放回永巷么?或者交给母后皇太后?”

“不行,阖宫上下全是要她死的人,不放在朕身边,朕保不了。”

“既然皇上决定了,又何必与臣商议呢?”

皇帝微微迟疑,道:“朕想知道,免于吵闹的法子。”

云罗未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韶王耳朵里,宫中圣母皇太后又暂时不能动,皇帝别的都不怕,就怕这对母子来吵吵闹闹。杀意空前凌厉,他一刻也不能等,就算韶王早被架空,就算韶王早已无碍于他的大权在握,可是他再也不能等,再也不能看见他的这位兄弟在世上,多活一刻。

“柳爱卿,”他语音微沉,黑眸陡然深不见底,“他早该死了,如不是卿家念旧,他早就死了。孰轻孰重何去何从,卿宜早作决择。”

“杀韶王吗?”柳欢宴沉思,脸上那股春风般的笑意终于消逝不见了。

他眸光微烁,分明有话想说,但是,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这一章终于赶出来了。

013 恨楚城春晚,不与人留

无处不在的黑暗,她迷失于其间。

跌跌撞撞,寻寻觅觅,凄凄惶惶。由骨子里散发出的恐惧,弥漫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扑天盖地的溺毙感向她涌来。

两道莹莹绿光穿透自最深处的黑暗,幽幽逼近。更多的绿光,伴随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她全身僵硬,动不了,躲不开,惶恐至死。

“啊!”

云罗从全身禁锢中挣扎出来,一坐而起,满身满头的汗。

还有,泪。

残留在面颊之上的泪水,肆虐冲击着她所有的委屈和害怕。

每一夜如常而来的噩梦,并不随着她从低贱肮脏的永巷迁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休养正殿,而减轻半分。她的心,早碾同尘灰。

一双手力的手伸过来,将她揽在宽阔胸前,感受她在怀里瑟瑟发抖,如受惊的小兔,不,远比小兔更为弱小。

“没事了,云罗。”

他低声道,吻上她冷汗淋淋的额头。

“不要把身体绷得那么紧,放松开来,云罗,没人可以再打你,伤你,云罗,你放松一点,放开手脚,这样子睡觉很累的,天天晚上会做噩梦,跟你不肯放松了睡觉有关。”

皇帝轻声说着,并不断抚摸怀中人的手足,试图让她放松。半夜闹醒,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相反,这种认真与细致,哪里看得出不久之前,还就是出于这个恶魔的授意百般折磨云罗?

在他耐心安慰之下,云罗终于渐渐停了颤抖,抬起一双黑白莹澈的眸子来看他。

眸中的光芒依然是躲躲闪闪的,又似乎有所迷茫。虽然似乎该有的情感表示云罗都还有,却总是显得有那么一些迟钝、凝滞的感觉,对于万事并非不能反映,但又总是落后好几拍,并且反映的程度总是极其平缓。

如此迟缓的反映出现在曾经灵慧如清晨最最晶莹剔透的女子身上,轻而易举攻进皇帝守护森严如堡垒的心。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自从把云罗留在芸华轩起,就发现她有哪里不对。虽然她认得人、认得皇帝,并且害怕皇帝、害怕所有人,可是表现出来的方式,却象是心智失常。

皇帝传召太医来瞧,十几个白胡子、花白胡子、黑胡子、没胡子天天会诊,三天以后得出结论:那天寿春宫的溺刑,产生了巨大的后遗。由于长久停留于窒息的状态,令得脑部神经受到极大损伤,她现在的情况,虽然拥有喜怒哀乐识人待物等一切基础能力,但是每一样又不能如同常人,说白了是有点“弱智”,医术上来说,就是五官感觉部分缺失。她的记忆还在,情感还在,只是由于感觉部分缺失,反映要比别人慢上许多,也平缓上许多。

除此之外,云罗的听觉好象也出现一点问题,这也是溺刑后遗,整个过程中由于窒息,呼吸在脑部乱蹿找不到出口,挤压到耳部神经,以至于造成短期内难以恢复。所以她除了反映慢以外,经常性在别人说话时露出白痴神情,是因为她光是听见自己耳朵嗡嗡在响,却听不到别人说些什么、但是之前受惯压迫的恐惧感却迫使她想听清楚每一句话,于是造成这种局面。本来就已神经迟钝,再加听不清楚,这反映何止慢三拍,慢上十七八拍都不奇怪。

同时,由于她反映太慢,等到某些知觉终于缓缓沁入她大脑中时,所有最初该有的可能较为激烈的情绪,就通通变得沉缓平滑,于是喜怒哀乐的情感,十分最多只出两分。这样的好处是皇帝似乎不必因为之前对她狠酷,而担心她抗拒过激。

但是皇帝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样。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云罗。象从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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