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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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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白微一点头,说:“至少,你要让我看到你是值得帮助的人,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断不会去帮一个根本没有能力,只会口头上说说而已的人。”

黄梓瑕坐在矮凳上,低头思索着,问:“刑部与大理寺人才济济,定然出动了众多人手在处理此案,王爷准备让我以什么身份去参与此事?”

“我会直接带你去刑部,调查此案卷宗。”李舒白干净利落地说。

“好。”黄梓瑕抬手一摸鬓边,将自己束发用的那根木簪拔了下来。簪子一离开头发,她满头的青丝顿时倾泻下来,披散了满肩满身。还带着半湿水汽的头发如乌黑的水藻,纠缠着半遮住了她苍白的面颊。

她愣了一下,讷讷地将头发拂到身后,说:“抱歉,以前习惯了用簪子记号,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小宦官,只有一根簪子束着发……”

李舒白微皱眉头,没说话。她低头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握住,在他的面前将自己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

这个跋涉了千山万水却从未有过丝毫犹疑惧怕的少女,在这一刻,却不自觉地在他的面前露出一种羞怯的神情来。

李舒白扫了她一眼,看见她低垂的面庞微微透出一种晕红。在这一刻他仿佛忽然察觉了,比他的手锁住她咽喉时还要深得体会到,面前这个人,其实只是一个少女,而且是一个十七岁,并不像她表面上显露的那么成熟冷静的少女。

仿佛感觉到了他在打量自己,她默默地抬眼望了他一瞬。只这一流眄间,他看见她面容上极清朗明净的双眼,半遮半掩地藏在她的睫毛下,仿佛是融化了秋水的神韵,镶嵌在她桃花般的面容上。

她的五官虽不是顶漂亮,却难得眉宇清扬,有着五月清空般洁净的灵秀。一种仿佛不解世事,又仿佛太过了解世事,显得与俗世有点隔阂的疏离感,在她此时茫然又警觉望着他的目光中隐约呈现。

是个美人。

他想起李润刚刚说的,对十四岁的黄梓瑕的印象。

十四岁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少女,如今已经长成了十七岁袅袅亭亭的女子。身负莫大的冤屈,受尽了天底下所有人的唾骂,却并没有被击垮,反而迎难而上,奋力去寻求真相,期望以自己的力量洗血冤屈,使真相大白。

估计只看到她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她就是黄梓瑕吧——无论是有着美名,还是背负恶名的那个黄梓瑕。

黄梓瑕盯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略有紧张与无措。

“和通缉画像上的模样,十分相像。”李舒白将自己的脸转向一边,盯着锦帘上繁复纠缠的花枝,说,“以后,别再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人前。”

“是。”她应了一声,将自己的头发束紧,然而才问:“王爷还记得,之前他们说的案发时间吗?”

他毫不迟疑,说:“正月十七,二月二十一,三月十九。”

“今日是四月十六。也就是说,如果时间差不多的话,应该是到凶手快要动手的时候了。”她改用手指在车壁上缓慢地画着那几个数字,若有所思,“十天内,凶手该有动静。”

“凭着这几个数字,你能在京城上百万的人中找出凶手么?”

“不能。”她停下比划的手势,若有所思,“在不知道凶手特征和动机的时候,要在茫茫人海中抓捕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舒白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所以,你没有把握?”

黄梓瑕的手指又开始下意识地在车壁画着,口中自言自语:“正月十七,死者老更夫,凶手留言:净;二月二十一,中年铁匠,凶手留言:乐;三月十九,死者四岁小孩,凶手留言:我……”

“四方案,第一桩,京城正北,第二桩,京城正南,第三桩,城西偏南。”李舒白又随口说道。

黄梓瑕若有所思:“按理,如果真是面向四方的话,应该是尽量寻找正北、正南、正西的方位,但第三桩却是在城西偏北,未免有点奇怪。”

“或许是正西方位没有他的目标,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避人眼目下手?”

“嗯,目前看来,一切皆有可能,但还不知道确切原因。”黄梓瑕说着,又掐着指头在那里回忆:“第一个死者为老人,第二个死者为壮年铁匠,第三个死者为孩童。”

李舒白靠在锦垫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才徐徐说:“此事我曾问过刑部的推丞。其他两个老弱也就罢了,或许是死者要寻找一个最没有抵抗能力的对象下手,但第三个孩童,让我觉得最为奇怪——因为,那是一个已经冻饿得奄奄一息的四岁孩子,被父母抛弃在路边,过路人发现送来后,已经难以救治。就算凶手不下手,估计这个孩子也活不过那一夜了,然而这个凶手却偏偏潜入善堂,杀死了那个孩子,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嗯,这确实是奇怪的一点。一个本就已经濒死的孩子,有什么必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潜进善堂去非要杀一个临死的孩子呢?”黄梓瑕皱起眉,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在车壁上划着“常乐我净”四个字。

李舒白看着她随手涂画的样子,只微微皱眉,他把目光转向外面隐约透帘而来的山水影迹,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关于此案,就这么点线索,若你要在十天内破这个案子的话,关键在哪里?”

“既然找不到前几次的线索和物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预测他下一次动手的时间和地点,以及目标。”黄梓瑕头也不抬,只望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地掐算着。

“我也这样想。所以,若你有把握的话,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和京城的捕快一起去调查此案——不过,你需要管好自己的头发,不能再让别人发现你是个女子。”

“不需要。”黄梓瑕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转过脸看着他,神情虽然依旧凝重,但她的双唇已经微微扬起,露出自信而从容的一种弧度,“我已经知道凶手作案的依凭和原因,若我设想不错的话,凶手只要敢出现,我就能找出他将会出现的地方。”

李舒白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微微一怔:“你已经有把握?”

“对,只需要王爷给我一本黄历。”窗外轻风徐来,缓缓从帘外透进,徐徐转动的日光照射进来,正笼罩在黄梓瑕的身上,照得她一身明透夺目,那双如同清露一般明净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李舒白,毫无犹疑。

李舒白一时恍惚,须臾才说:“好,那我拭目以待。”

三身为宦官(一)

李舒白居住的地方,名叫净庾堂。

黄梓瑕翻阅着黄历,李舒白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见她从正月十七,翻到二月二十一,再翻到三月十九,然后又翻到今天,速度很快,几乎是扫一眼就放下了,然后说:“今晚若有官兵巡逻的话,可着重盯紧城东南一带,尤其是有孕妇的人家中,很可能是下手的对象。”

“你确定凶手的第四个目标,会是孕?”李舒白扬眉问。

“很有可能。”黄梓瑕说道。

李舒白转头,朝着外面叫了一声:“景祐。”

门外有个宦官应声进来,眉眼弯弯的,十分喜气可爱:“王爷。”

“去大理寺跑一趟,请崔纯湛过来。”

“是。”景祐应了,对堂上站着的一身狼狈的黄梓瑕一眼也不看,行了礼便要出去。李舒白又一指黄梓瑕,说:“你先带她下去吧,给她安排个妥帖点的住处,记得她是个小宦官。”

“是,请王爷放心。”

四海缉捕的重犯黄梓瑕,就这样变成了夔王府的小宦官。

景祐一路上给她介绍了王府的几条路径,又吩咐了几件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带她到宦官们居住的北所,给她弄了一件单独的房间,又叫人送来一切日常所需和三套宦官衣服,对她说:“小公公,你初来乍到,先不分配你职责了,只要记得日常到王爷处请安就行。”

黄梓瑕再谢了他,去找隔壁间的宦官打听了日常起居的事情,然后去厨房拿了一些吃的,提了两桶水,把身上和头发洗干净。一日奔波劳累,变故迭生,她疲惫至极,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去井水边打水时,正在洒扫庭院的宦官跟她说:“景祐公公让我们跟你说,等你醒了就到语冰阁去。”

她赶紧喝了碗粥,打听了路径之后,换了身宦官衣服就跑到语冰阁去。语冰阁是王府书房,四周都是舒朗的花木,门窗也多用明透窗纱。

黄梓瑕进门时隔着镂雕的花窗,一眼就看到李舒白坐在里面,正在看着京城地图。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神情平淡:“过来。”

黄梓瑕走到他身边,他指着地图,说:“昨夜凶犯没有出现。不过按照你的想法,凶手今晚是不是要出现在西北方向?”

黄梓瑕微有诧异,仰头看着他:“王爷已经知道我按照什么方法判断了?”

“你会看历书,我也会。”他波澜不惊地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京城西北一带十二坊上滑过,说,“早上我已经让人打听过,这十二坊中,单只已经显怀的孕妇便不少。修德坊有两个孕妇怀胎七个月;普宁坊有孕妇怀胎足月即将生产;居德坊有四位孕妇,都是六月到八月不等。”

“普宁坊。”她的手指点在那一个坊院之上,肯定地说。

李舒白将地图斜了一点过来,看着上面的普宁坊详细构图,又说:“那孕妇的家,就在徐茂公故居旁边。”

黄梓瑕看着普宁坊,忽然想起一件事,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打算等破了这个案子再说。但李舒白似乎也想到了,转头看了她一眼,说:“张行英的家,也在普宁坊。”

“嗯。”既然他主动说了,她便接下话题,说,“若这个案子能破的话,王爷是不是会考虑让张行英重回仪仗队?”

“不可能。”他毫不迟疑地说。

黄梓瑕辩解道:“张行英让我假冒他,混入王爷的仪仗队进城,虽然于理不合,但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知恩图报也是一种君子美德。能不能请王爷宽恕了他,让他先跟着我一起调查此案?”

“这不可能。”他一口回绝,“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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