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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秦本来要继续追向前,但一看见她捂着胸口喘气,脸色苍白难看,担心她的身体,赶紧停了下来,候在她的身边。
已经跑到巷尾的滴翠,看见他们停了下来,她也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见他们没有再追来,滴翠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在墙上用力画了几下,然后转身就跑。
黄梓瑕徒劳地叫着“吕姑娘”,她却始终再不回头。
黄梓瑕靠在石墙上,喘了一会儿气,然后扶着墙一步步往前挪去。
周子秦早已跑到滴翠画过的地方,研究着那上面的东西。她慢慢走到巷尾,看向墙壁。
黄泥糊的墙壁,被树枝画出一个泛白的标记。
是一个字,北。而在北字的左下角,有一个∟符号,将北字包了左边和下面,露出上面和右面两边。
“包了半边的北,是什么意思啊?”周子秦挠头问。
黄梓瑕看着,拾起一根树枝将它划得面目全非,几乎把黄泥刮掉了一层,再也看不出原来模样。
周子秦回头问她:“崇古,你知道吗?”
她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吗?滴翠出身于小户人家,应该不太认得字。”
周子秦茫然:“不认识吗?可是……可是她不是刚刚还写了个‘北’字么?”
黄梓瑕只顾着往前走,仿佛没听到一般。
周子秦急了,赶紧跑来抓住她的袖子,说:“不管她写的是什么意思,总之,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得赶紧去告诉张二哥家啊!走吧走吧!”
黄梓瑕看了他一眼,问:“需要说吗?”
“怎么可以不说!张二哥找她都快找疯了,我们要是还不告诉他,那还能算是朋友吗?不!就算不是朋友,普通路人也该告诉他啊!”
黄梓瑕见他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也只能说:“好吧,走吧。”
张行英今日居然正在家中。
他开门看见他们,顿时又惊又喜,问:“黄姑娘,你怎么来找我了?你……你怎么不回王府了?”
“哦……最近有点事。”她含糊地回答,“倒是你,今天怎么不在王爷身边?”
“王爷最近都在府中,已经吩咐下来了,左右无事,家在京城的可随时回家看看。”
“哦。”黄梓瑕与周子秦随他进了院内,看着院中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依然清凌凌的水沟,转移了话题:“你家还是打理得这么好。”
张行英随口说:“是啊,家里总要干净些好。”
黄梓瑕问:“你爹身体不好,哥嫂又都在香烛铺,是你打扫的?”
张行英张了张嘴,然后说:“是,是啊……”
黄梓瑕看看屋内,轻声问:“你爹身体可还好?”
“还好,虽然已是无法痊愈,但将养了这么久,眼看着该好起来了。”张行英的脸上终于露出开朗神情。
“那就好啦,老人家的身体,可要小心看护着。”黄梓瑕在院子中的葡萄架底坐下,落完了叶子的葡萄架只剩得几根夭矫的藤蔓,纠缠在竹架之上。
周子秦则一把拉住张行英的手,低声问:“你知道吗?我刚刚在西市,看见阿荻了。”
张行英顿时愕然,怔在那里许久,才赶紧跑去将门一把关上,结结巴巴问:“黄姑娘和你……和你看见阿荻了?”
周子秦用力点头,说:“可能她担心我们会泄露她的行踪,所以一看见我就逃走了。”
张行英嗔目结舌,许久才慢慢坐下来,低声问:“所以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但她应该就在长安,我已经在西市见到了她两次。”黄梓瑕说。
张行英赶紧说:“那我,我去找找。”
周子秦紧张说道:“但她依然还是皇上要怪罪的人,你可要小心点。如今夔王要保你也不便呢。”
张行英脸色僵硬,只能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去找她……”
从张行英家出来,黄梓瑕与周子秦在路口告别。
周子秦忙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我要找你的话,该去哪里?”
黄梓瑕想了想,终于只能坦诚说:“我住在永昌坊,王蕴替我找的住处。”
“王蕴?”周子秦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又松了一口气,兴奋地说,“你看吧,我就知道王蕴不可能退婚的。说到底,你们毕竟是未婚夫妻嘛。”
黄梓瑕苦笑,胡乱点了点头,说:“有事就来找我吧,坊间第四口水井边王宅就是。”
与周子秦分别之后,她一个人向着永昌坊而去。但在走到永昌坊门口时,犹豫了片刻,她又绕过了,向着大明宫走去。
王蕴今日正在大明宫门口,转了一圈之后正准备回驻地去,却见黄梓瑕走了过来。
他下马向她走去,笑道:“今日看来精神好多了,长安可还好玩?下次记得要带个人一起出来。”
“有你们在,长安自然长久安定,还需要带人吗?”她说道。
王蕴见身后有人探头探脑,便示意她与自己到旁边去,问:“怎么啦?”
她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没事的话,你怎么会主动理我的。”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但随即又笑了出来,“来,说一说。”
黄梓瑕的心中,不觉因为他的笑容而浮起一丝淡淡愧疚。但随即她便咬了咬唇,问:“皇上最近……对同昌公主一案,可有什么指示吗?”
王蕴思忖道:“自同昌公主入葬陵墓之后,宫中为了宽慰圣怀,都避而不谈此事,圣上也该振作起来了吧。”
“唔……”黄梓瑕若有所思,又问,“那么,圣上可提过,那个凶手女儿的事情么?”
“这倒没有。只是已经有了旨意,有司应该也会一直关切追捕的事情吧。”
黄梓瑕默然点头,王蕴看她的神情,便压低声音问:“你见到吕滴翠了?”
“还不敢确定。但若你在街上巡查的话,是否可帮我留意一二?”
“好。”他只简短地应了一个字,却毫不置疑。
黄梓瑕感激地望着他,轻声说:“多谢你啦。”
“为什么这么见外呢?”他低头望着她,眼中尽是笑意。
黄梓瑕只觉得心口波动厉害,也只能低下头,向他说了告别,默然转身离开。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奇怪。黄梓瑕可以在香烛铺前两次看到滴翠,而王蕴、张行英、周子秦三人在京城中,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滴翠的踪迹。
“那就别找了吧,找到了也未必是好事,或许还带来麻烦。”王蕴几天后过来找她,说。
第241章雨雪霏霏(3)
黄梓瑕点头,见他鬓发上沾染了水珠,便问:“外边下雨了吗?”
“一点小雪,化在发上了。”他不经意地拂了拂。
黄梓瑕看着外面似有若无的碎雪,便将炉火剥旺一些,说:“这样的天气,何必特地来一趟和我说这个呢?”
“因为,想见你了。”他笑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端详许久,又轻声说,“担心你每日闲坐无聊。”
黄梓瑕在他的注视下,微觉窘迫,只能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一旁,看着水晶瓶中那一对阿伽什涅,说:“还好,有时候也看看王公公送给我的小鱼。”
“你不会整天闲着没事就喂鱼吧?我看看有没有长胖。”他笑道,将水晶瓶拿起在眼前端详着。又转头看着她,“糟糕,鱼和人都这么瘦,是不是因为天气不好老是在下雪?”
黄梓瑕也不由得笑了,说:“雪花说,我可真冤枉,什么时候鱼长不大也要归我管了。”
他笑着看看手中的小鱼,又笑着看她。他看着她脸上尚未敛去的笑意,看着那晶亮的双眼,微弯的双眉,上扬的唇角,不觉心口涌起淡淡的一丝甜意。
他轻轻将瓶子放在桌上,低声叫她:“梓瑕……”
黄梓瑕微一扬眉看他。
他却又不知自己想和她说什么,仿佛只是想这样叫一叫她的名字,仿佛只是想看一看她的目光转向自己时的模样。
许久,他才有点不自然地说:“其实,不是来说吕滴翠的事情。”
“咦?”黄梓瑕有点诧异。
“是皇后要见你。”
黄梓瑕顿时诧异,问:“皇后殿下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长龄女官过来传达的,皇后让我带你去见她。”
在细密的雨雪之中,黄梓瑕跟着宫女走上了大明宫蓬莱殿的台阶。
王皇后安坐在雕镂仙山楼阁的屏风之前,一袭晚霞紫间以金线的衣裙,耀眼生辉。整个天下也只有她衬得起这样金紫辉煌的颜色。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显得空荡孤寂。黄梓瑕看见鎏金博山炉内袅袅升起的香烟,令殿内显得恍惚而迷离,王皇后的面容如隔云端,令她看不清神情。
只听到她的声音,平淡而不带任何感情:“黄梓瑕,恭喜你沉冤得雪,为家人报仇。”
黄梓瑕低头道:“多谢皇后殿下垂注。”
她依然平静的,缓缓问:“听说,此次你去蜀地,还连带破解了一个扬州伎家的案子?”
黄梓瑕声音波澜不惊,专注地说道:“是。扬州云韶院一个编舞的伎家,名叫傅辛阮,到蜀地之后身死情郎齐腾之手。她的姐妹公孙鸢与殷露衣为复仇而合谋杀了齐腾。如今因兰黛从中周旋,她们该是保住了性命,最终流放西疆了。”
“多可惜啊……人家姐妹情深,本可以复仇后照常过日子,大家都相安无事,怎么偏偏又是你来搅这趟浑水。”王皇后的声音,略带上了一丝冰凉。
黄梓瑕低着头,纤细的腰身却挺得笔直,只不动声色说道:“法理人情,法在前,情在后。若有冤情,衙门有司自会处理,何须私人动用私刑?”
王皇后盯着她,许久,缓缓站起,走下沉香榻。
她走到黄梓瑕面前,停下脚步,盯着她许久。黄梓瑕还以为她会斥责自己,谁知她却轻轻一笑,说道:“那也得遇上你这样的,才能还他人以清白啊。若是这回,你不到蜀地,你以为傅辛阮的死,真的能有人替她伸冤?而公孙与殷露衣联手做下的案件,又有谁能破解?”
黄梓瑕低声道:“天理昭昭,自有公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若不出现的话,可能很多事情就会好很多。”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