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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可以说无穷无尽的甜言蜜语,真情挚爱,这恩爱,又能保有多久?若只是个平民倒也罢了,一旦丈夫贵为帝王,情变义断之时,随时都有杀身之险临头。
你不愿过担惊受怕、忍气吞声的日子,难道我就愿意吗?”
多年的心防似是一朝崩溃,她含着眼泪,把满心悲苦伤怀,化为言词,一口气说了出来。
萧逸惨然一笑,松手放开她,退后两步,身子有些摇晃:“是,如今你已是皇太后,岂肯屈就做个乱臣贼子的皇后。”
他这忽然松手,楚凤仪站立不稳,竟跌倒在地上。
在失去平衡往下跌落时,她本能地望向萧逸。
萧逸却只站在原处,竟不来援手。
她心头才一疼,便已重重跌到地上。第一个念头,是不可在他面前出丑,要快快站起来。用手一撑地,却才惊觉,刚才那一撞,竟是生生跌伤了身子,先是腿上疼,然后,竟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直疼到心深处去了。她再也支持不住,索性痛哭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颤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竟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已经变了,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懂权力纷争的少年王子,你也不是那个看轻富贵荣华的天真少女。当年,为了你一句话,我百死无悔;当年,为了要和我远走高飞,你宁肯被打死,也不愿入宫,到如今……”
萧逸的声音里甚至没有伤悲,只有一种疲惫至极后的心灰意懒。
然后他上前,本是要伸手去扶楚凤仪起来,略一迟疑,忽而轻轻叹息一声,然后,直接改扶为抱,在楚凤仪低低的惊呼声里,把她抱了起来。
楚凤仪低唤一声,情不自禁、身不由主地想要伸手去回抱萧逸的腰,却又在手伸出的那一刻,改为,只仅仅扯住了萧逸的衣裳。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被这样强烈的男子气息所包围,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怅然。
多年前,百花丛中,他紧紧抱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幸福,到如今恍如隔世。
既已斩断情根,既已站在完全相对的立场,为什么,又要有这样温柔的动作?
这一瞬,心犹如撕裂一般地痛楚起来,楚凤仪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默默闭上眼,不愿看萧逸这时沉重的眼神。
萧逸把楚凤仪抱回到凤座前,扶她坐好,然后淡淡道:“好了,请客人出来见见我吧!”
楚凤仪大惊睁眸,愕然望向他。
萧逸温柔地伸手为楚凤仪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发丝,语气一片轻柔:“凤仪,你的聪慧我一向深知,不过,我也并非愚蠢之人,虽然我没有立刻看透你的计策,但细细思索,也就想通了。你故意让皇上出宫,故意让所有侍卫都被甩开,故意闹得举宫不安、满城骚动,为的,不就是避过我的耳目,好请一位贵客入宫吗?”
楚凤仪默然不语,脸色越发苍白。
萧逸却只静静凝望着她,眼神坚定,毫不软化。
在这样可怕的僵持里,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摄政王如此盛情,外臣岂敢不来一见。”
声音清锐悦耳,一派从容。
萧逸徐徐回身,看向那不知何时站在殿中,恭谨施礼的身影。
施礼的是一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少年,只穿了身小太监的衣服,但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对着萧逸礼仪周到的拜下去,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甚至还抬头笑了一笑,眉目秀美如画,竟然不在性德之下。
在三千飞云骑的围杀下,还能逃得出性命的漏网之鱼,年纪轻轻,却骑射惊人的神秘人物,得绝世神剑一路保护的秦国使者,竟然是一个这样的美少年。
萧逸眼神幽深,缓声问:“你是何人?”
“外臣纳兰玉,拜见大楚国摄政王千岁。 ”
少年从容报名,连萧逸都神色略动,竟然站了起来:“大秦相国之子,因何来了我大楚皇宫?”
纳兰玉答得飞快:“外臣随大秦使团一起入楚,在境内遇到强盗,使团大臣尽死于贼手,唯我一人逃脱。虽非正使之臣,但既是使团一分子,哪怕只剩一人,也不能有负君王重托,所以外臣一人独入京师,求见皇太后。”
萧逸明知此子来意不善,但看他修眉星目,俊美无伦,笑意从容,竟觉难以对他生出敌意,本是要立威冷斥的话,却说得和缓了许多:
“这竟奇了,大秦国有使臣来楚,我怎么全不知晓?”
纳兰玉神色一黯:“出使大楚,是皇上亲订,使团近百人,浩荡而出。至于为什么摄政王不知,我却也不明白。我不过是圣上喜爱的一个小侍卫,和使团一起出来,只想多见见世面,至于使臣们如何通报两国讯息,我是全然不知的。说不定,那些通报的人,也在路上被强盗害了。”
萧逸故意发问,本是仗着大秦当初派使臣没安好心,不曾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他就索性一赖到底,不承认对方的身分。
可纳兰玉却仗着年纪小官职低,一句不知道推得一乾二净。 他神色悲苦,美如冠玉的脸上都是伤心之色,竟让萧逸这样的人物,一见之下也心下生怜,几乎有不忍逼问的感觉,竟需要再三狠下心,才能铁起面孔继续问话。
“这就更奇了,你一个十六岁的大孩子,混在使团之中,途中遇贼,却又能独自逃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纳兰玉脸上出现余悸犹存的表情:“是一位剑侠,路见不平、出手相救,才使我得以逃生。可惜那位绝世剑客救我出险后就飘然而去,我竟不能向摄政王引见如此奇人。”
他回答虽快,不过萧逸实在半个字都不信,只是冷笑一声:“说得更加稀奇了,你自称秦国使臣,说的事情又如此匪夷所思,叫人如何相信?国书何在?印符何在?两国相交,何等大事,岂能听你一面之词。 ”
他早知大秦的使团不怀好意而来,一路藏匿行踪,乔装改扮,国书印符等物收藏必紧,这少年遇险时,情急跃马而逃,绝对不可能来得及把这些东西找出来带在身上的。所以下定决心,不能承认纳兰玉的身分,一口咬定他假冒秦国使臣,先解决眼前的威胁再说。
“他的身分,本宫可以证明。”楚凤仪忽然开口。
此时此刻的楚凤仪,再不是刚才哀哭落泪,为情而苦的女子,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当年本宫为太子妃时,曾伴随先帝见过当时大秦的三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纳兰玉贴身所带的宝玉,确实是当初三王妃佩饰的珍宝。既肯将此物相赠,那他是大秦皇宫,自太皇太后到皇帝都珍爱如珠的相国独子纳兰玉,就半点不错了。以他在大秦国的地位,若说要假冒国使,是断断不可能的。”
随着皇太后的说明,纳兰玉自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美玉,明明还是白天,玉上流转光华,竟依然炫目。
萧逸也不接过来细看:“既然有皇太后为证,你身怀大秦太皇太后贴身之宝,这纳兰玉的身分自然是不假。以纳兰公子的尊贵,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假冒使臣的不轨之事。只是,你既是大秦使臣,入我京城,为何不直接找负责诸国事务的鸿泸府宣明身分,却扮做太监,私入宫廷?”
他声音徐缓低沉,并不见得多么严厉凶横,无形中,却有一种慑人之力,足以让许多当朝重臣、百战勇将,心寒胆战。
可这个年少的大男孩,却只是语气平淡地回答:“我年纪小,并不知国家交往的礼仪规矩,入京之后,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以前陪伴太皇太后,曾听太皇太后提起过当初与大楚国太子妃相交,所以我才直叩宫门,求见太后。听说当时,正好满城都在寻找大楚国皇帝,一片大乱。
也许因此,皇太后才没来得及通知摄政王一声。”
他答得无比流畅,乍一听,竟真抓不到什么破绽,就连萧逸都不得不对这个少年另眼相看,心中如流水一般回忆着,有关纳兰玉的资料。
西方大秦,国势强盛,一直是萧逸的心腹之患,对于大秦国的君主能臣,他资料收集非常之全。但是这个小小纳兰玉,他所知却实在不多。
纳兰玉是大秦国能臣权相纳兰明之独子。据说,六岁那年遇上了年仅十二岁的皇帝,从此成为皇帝的侍从伴读,读书习武都与皇帝在一起。此子出身尊贵,又容貌俊美,年纪幼小,出入内宫,并无禁忌,竟令得宫中太皇太后、皇太后、诸公主,俱都疼爱得如珠如宝。九岁那一年,就已经官居五品,成为四海列国自古以来年纪最小的御前带刀侍卫。
一个连刀都未必舞得动的孩子,拥有了出入宫禁、陪王伴驾的特权。传说他文才过人,是秦国少有的才子,骑射之道,也全是皇帝手把手所教授,竟是皇帝的伙伴、朋友和亲传弟子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来必在朝中官居高位,谁知,如今年已十六,却仍然只是御前侍卫。
虽是皇帝面前的超级大红人,又是权相独子,却没有列身朝堂。
但若论到圣眷之隆,据说,就是一品大员、宫中贵妃,都不能及他。
此子年幼时虽明慧过人,但年纪渐大,反而并无建树,只是陪王伴驾、恃宠撒娇罢了。
天下人也不过当他是个容貌美丽的小小弄臣或是娈童,所谓的骑射之术,没人看在眼中,所谓的才子之说,也没人当真。因此,有关的情报收集,对于他的资料,并不详尽。
但直到今日,亲眼见到,萧逸才真正明白,这个小小孩儿,能得大秦国少年英主的无比喜爱,绝非仅靠着相貌。此子的骑射之精,他已经通过爱将的叙述,了解了一二,此子的应变才智,他也是亲眼目睹。不知大秦国主身旁还有多少人才,而不为天下所知。
想到那护纳兰玉一路进京,三千铁骑不能阻拦的那一把西来神剑,他心头又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