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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依旧不说什么,只淡淡道:“皇上可否赐臣共马而行的荣幸?”
容若哪里会说不,拚命点头,回头对萧逸一笑,笑容灿烂,语意真诚:“七叔,你待我真好。”
萧逸心中微震,不由自主记起多年前,这孩子,也曾无数次在他怀中笑着说:“七皇叔,你待我真好。”
想不到,事隔多年,他还会这样在自己双臂呵护之下,安心地享受着自己的保护和照料,说出这样的话。
心头的悸动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催马前行,因为顾着容若,不肯放蹄疾奔,只让马儿缓缓而行。
其他人也都上马随行,性德闲步跟在一旁。
容若高坐马上,看两旁民众全都跪地俯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心中暗暗叹气,这样唯我独尊的气派,实在也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这至尊的宝座,争个血流成河。
萧逸在马上闲闲地说:“皇上,侍卫们想求一道恩旨。”
容若点头,回首对萧逸笑说:“七叔,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贪玩,我不该任性甩掉侍卫们。我回去自向母后请罪,绝不会怪罪别人的。”
他这么快的反应让萧逸感到惊奇,不明白这一向以残暴任性出名的皇帝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但这孩子无邪的笑容和诚挚的语气,却又让人无法生出防范之心。
他心中好几个念头转动,最后却只淡淡说:“皇上,你应该自称为朕,不应用”我“这个称呼。”
容若不怎么开心地说:“明明是一家人,还要拿什么架子?哪怕是最亲的人,在一起开口闭口的朕,人也生分了。七叔,你不要教训我,我们只论叔侄之谊,不好吗?”
“陛下,天子无私情、无私谊。 ”
容若望着萧逸,满目期盼:“天子也是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要求。七叔,我情愿你把我当做侄儿来疼爱,不要把我当皇上来敬奉。”
萧逸微笑:“臣不敢。”
容若望着他的眼神,几乎带着哀求:“七叔,若儿从小就没了爹,是你扶我上皇位,是你一直保护着我。你不是臣子,你是我最依赖的亲人,你不要拿出君臣奏对的格局来应付我。”
萧逸心头一惨,怀中的孩子没有父亲,而他,也没有儿女。
曾经多少次抱着无助的他,面对自己至爱的女子,发誓当他做亲骨肉一般,绝不相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渐渐改变的。
如果,这孩子,能一直那样对待自己,一直一声声叫着七皇叔,也许,事情,永远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在冷冰冰互怀心结、互斗手段这么久之后,容若这忽如其来的呼唤,满眼哀恳的真情,却只让他感到身心寒凛。
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把戏做得如此逼真,大到可以对着也许是他最想杀的人,说出如此真情流露的话。
萧逸在心头冷笑,萧逸啊萧逸,无论你愿与不愿,所有的一切,最终要走向最残酷的一面,你所有的忍耐、坚持、犹豫、徘徊、手软、不忍,到底,还能再支持多久呢?
最终,你是要被这残忍的皇帝,当做他手中被凌虐的小鸟般斩于屠刀之下,还是去做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只怕,你自己也回答不了吧!
当容若在前呼后拥之下,来到皇宫外时,就看到黑压压一片的人,全都聚在宫门之外。
远远地看着御驾近前,所有人呼啦啦一下子全跪下去,齐声喊: “恭迎圣上回宫。 ”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人整齐的喊声,吓得容若身子一晃,若不是有萧逸双臂护着,几乎就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了。
他喘着气在马上定了定神,望着眼前黑压压一大片跪着的人,回想自己这高高在上的身分,深深叹了口气,忽然叫:“性德,你来一下。”
性德闻声上前,走到他的马旁。
容若微笑着说:“性德,以后你要天天跟着我,这种很多人跪在我面前,突出我至尊无上的大场面还会有很多。请你记得,经常要提醒我,不要因为这些而迷失了心,不要慢慢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的天之子,从此忘记了平常心,请你一定一定要提醒我。”
性德淡淡点头,就像听到的,只是叮咛自己,早上多为他加一点衣服一般简单。
萧逸却已震惊莫名,失声叫:“陛下!”
容若却只是淡淡笑着对他说:“七叔,从我自御河中被救起,死里逃生,已经大彻大悟。在生死之间走过一圈,人间一切的名利纠纷都不再在意,我只想将往事全忘。今生,就当是从我自水中被救起后,睁开眼的那一刻算起吧!”
“我告诉自己,要孝顺娘亲和叔叔,要善待身边每一个人,要以平常心来看待一切,不要自恃着天子的身分。我真的已不再习惯,别人动不动就叫我皇上,动不动跪地磕头,动不动诚惶诚恐。”
“但我不知道,我的平常心可以保持多久。我想,人性大多软弱,当时光慢慢过去,当我渐渐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之后,如果有一天,别人不尊我为皇上,别人不一见我就跪在地上磕头,也许我反而会不习惯。”
“我猜,这也许就是权力腐蚀人的原因,古往今来,无数英雄名臣,创下伟业,却可全始,难全终,不能及时退步,都只是因为权力这杯美酒太过诱人,一旦沉醉,万难自拔。本来的万丈雄心、为国为民,到后来,都只会转变成为了权力而争夺斯杀。就算本来没有恶心恶意,可是因为舍不下权位,却也不得不去做许多不该做的事。”
“那些文武臣子尚且如此,何况,我是天子,一言出,天下称圣;一语决,万民颂赞。天长日久,我又如何还能看清我自己、看清这个天地。所以,我一定要一个人在我身旁,时时提醒我,叫我警惕,不可失却平常心,不要沉湎于权位的美酒之中。”
他这番话全出真心,他本来就只是个来自现代社会,随遇而安,全无野心的人,绝对不希望自己渐渐被环境改变成玩弄权术、自命尊贵,真以为天下人都比自己低上无数等的所谓皇帝霸主。
但萧逸听来,却如雷惊心,恍惚中,这一生,竟也不过是被皇帝这几句话说尽了。
自小洒脱随分,从不追权逐利,在兄弟之中,一直是最最不起眼的一个。重臣们讲着治国大事,武将们喊着开疆拓土,皇兄们个个嚷着万世功业,只有他清清闲闲、诗酒自娱。所有的争权夺利、血腥杀伐,在他看来,全都是不能理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以平常心待人,并不自命高贵,就连王府中的下仆,他也从不喝斥。纵然眼看着心爱之人成为皇后,今生无缘携手,痛入肺腑却并没有想过要去争权夺利、杀戮报复。
直到皇兄沙场战死,国内一片混乱,宫中皆孤儿寡妇,无依无恃。
他的站出来,只是想尽身为皇子的责任,守护自己的国家;只是想尽身为男人的责任,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她血肉相承的孩子。
一场场胜仗,一次次成功,无数人拜在面前,无数人热泪盈眶,愿为他效死。所过之处,欢呼称颂,百姓三呼,有时,竟连万岁万万岁的字眼也叫出来了。
天下之事,皆由他一言而决;举国之政,俱是他一手而断。
军士效死,百姓爱戴,群臣敬畏,皇室感佩。
真的很骄傲、很自豪,真的开始享受这陌生的,却让人感到无比满足的一切。
等到有一天,发现,这样的丰功伟绩,已经变成了杀身大祸的隐患,因为想倾力维护心爱的女子所做的事,却一步步,让自己和她之间开始出现裂痕。
在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痛苦悄然而至,却再也松不得手、退不了步,再也放不开,手中所拥有的一切了。
权力的美酒,一旦饮下去,又怎么可以不受诱惑,怎么可能不染上毒瘾。
即使睿智如他,也要在深深陷入局中,进退两难之际,才能了悟,权力对人的可怕影响。
可是眼前的人如此年少,怎么可能,比他更清晰地看透这些本质,然后用如此平静安详的语气说出来。
第一部 楚京风云 第一集 初入幻境 第八章 少帝美侍
“七叔,你怎么了?”容若关切的声音把萧逸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萧逸勉强一笑:“没什么。 ”然后催马进了宫门。
性德自然地跟在一旁,王天护却忽然跃马拦住他,沉声道:“你不能进宫。 ”
容若在马上回头叫道:“为什么,朕要他进宫当朕的侍卫,七叔也答应了,你还拦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七叔?”
这会子,他犯起急来,倒又记得自称为朕了,不但拿皇帝身分压人了,顺便连萧逸也给拉过来,往王天护头上扣了双重大帽子。
王天护翻身下马,拜道:“圣上旨意,臣不敢违背。但宫中侍卫,随同皇上出入后宫,时常会见到宫中后妃,极为不便,所以历代以来,可以进入内宫的皇帝贴身侍卫,都是祖宗三代都为朝廷效力的世家子弟,极为可靠的人,方才可以让人放心。”
“此人,皇上既有意提拔,便应在宫外受些礼仪规矩的训练,然后在东西南三宫中任一处当差,但皇家起居的北宫,却是万万不能进的,更不够资格做皇上的贴身侍卫。”
他这话说得其实极不客气,容若心中大为着急,回头瞧瞧萧逸,萧逸却只淡然不语。
容若心中暗恼:“好啊!你不方便明着拦我,就默许王天护来跟我唱反调,就等着看我怎么应付,是不是啊?”
他自知不能靠萧逸,心中已经在盘算压服王天护的办法了:“这个大内侍卫总统领,分明是萧逸的死忠属下,表面上对我执礼甚恭,骨子里,哪里把我这个没亲政的小皇帝放在眼里。
这一回,要不想法子压住他,以后就更别想明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