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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情发生,对吗?
他被抓进去了,是前天。她说,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倪辰没有说话,看着她光着脚在房间里孤单地站着,她说,他留给我的房间,房租是交到今年年底,我还可以住下去。
昨天我第一次一个人睡觉,我觉得很冷。我一直睡不着,看着黑暗浑身发抖。原来在上海除了他我真的什么人都没有,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没有能够安慰的人。你是惟一的一个。很抱歉今天来找你带给你一些麻烦。
你爱我吗,靳轻?倪辰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靳轻沉默。然后她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倪辰不说话。靳轻走过去,抱住他的头,亲吻他的唇角。她的嘴唇很柔软,慢慢地在他的脸上移动,然后贴住他的嘴唇。她的眼泪热热地流淌下来。
我准备离开这里。倪辰。聚散离合总是有命数安排,我知道时间到了。
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
还会写信给我吗?
不会。
我们有什么地方发生问题了,靳轻。倪辰说,我一直觉得困惑。
也许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和地点不对。她孤单地笑。有些人很好,但是总是无法在一起。很久以前,我就明白这个道理。好像我对你说过,生活是无法选择的。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
5 让我们慢慢彼此遗忘
……倪辰,我在机场旁边的网吧写这封信给你。刚刚我买了一盒哈根达斯冰激凌,瑞士杏仁香草口味。我觉得很快乐。它真的是好滋味。
我去北京,然后一路到贵州,就在那里停留下来去山里面教书。这是我目前惟一能想到可以做的事情。想教那些孩子绘画。
离开林,感觉好像从一个沼泽里爬上来,终于可以走出去,呼吸到赖以生存的空气。我不相信爱情,却是个离开爱情不能活的人。它对我而言,是一剂吗啡,对抗着生命的空洞。
你不同。你是我在一条河边走的时候,听到的歌声。来自对岸,但是我没有船可以摆渡。
让我们慢慢地彼此遗忘。
…………
倪辰在黑暗中看着信。他的晕眩感已经消失,却感觉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文件夹里一大排的信,太多的太多的信,标题一律是JQ,她名字的缩写。这是让他负担深重,难以自拔的文字。一个相见过三次的女孩。
他看着它们,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声音可以表达。
6 手心里的空白
靳轻终究是音讯全无。
倪辰决定去美国留学。在上海他待了近26年,但是白开水,棉布衬衣,挤公车的简单生活,似乎已经无法承担起倪辰的记忆。他是个平静的人。
他始终相信爱情,并且热爱它。
就在那一晚,倪辰在准备把电脑转送给鲸之前,开始处理里面的东西。他看到那个以JQ取名的文件夹。他点击打开它,一行一行地,近乎于盲目地缓慢地阅读它。从第一封一直到最后一封,他从来不曾计算过它们到底有多少封。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阅读它们。
倪辰微笑着,轻轻地按住了全选,然后选择了“delete”(删除)。
就在一瞬间,所有的符号和文字不翼而飞,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白雪茫茫的空白。
原来一切真的是曾经有过的。
原来一切都是空白。
一个游戏
Start
1
和Joe的初次相见,在我的记忆中是没有声音的。
好像一场出了故障的电影,看到半途意外地停格。黑暗中银幕上凝固的是突兀的画面。没有说完的语言,没有做完的事情。徒留空白的怅然。
我忘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那一天是她的网站举行的酒会。波特曼温暖空旷的大厅,从网络背后出现在日光之下的人群,像一群面目全非的鱼。盲目的喧嚣。
我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喝着一杯冰冻可乐。他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开始为孤独感觉可耻。像一个陷入绝症状态的人,清醒而无可救药。
然后我发现那个男人就是我自己。
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碰翻了我的杯子。
2
她很年轻。穿着脏的仔裤,裤管卷起,边缘已经磨得起须。
男式的黑色毛衣,空荡荡地裹在身上,能从领口看到脖子的肌肤。
羽绒外套,球鞋。苍绿色的贝纳通棉围巾,很皱。
黑发凌乱,脸上的皮肤很干燥,有起皮的碎屑。但是没有任何化妆。
3
玻璃杯突然摔落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泛起细小的泡沫。
她恍然的手似乎是在瞬间,紧抓住我的手腕。
她清脆的惊叫和玻璃一起碎裂在空气里。
但是我只看到她微微发蓝的眼睛。婴儿蓝。脆弱得好像要化为乌有。她应该对我说过一些什么,比如手指冻得麻木了或者对不起。
但是我只看到她婴儿蓝的眼睛。
然后我举起手,用手心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似乎对她说了一句什么。也许我是在说,没关系,没有人注意到的。她单薄的皮肤轻触到我的手,我能感觉到脉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的眼睛在我的手心里慌乱地眨动着,然后安静。
周围的人群纷纷投以暧昧的漠然眼神。
那一刻,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让她看见破碎。
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留下声音。
只有她似笑非笑的黯淡的脸。
4
我的公司在外滩。是一幢陈旧的法式建筑,已经被时间抚摸得颓败不堪。
我常常站在宽大的窗台后面,眺望远处矗立的高楼大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悲观的人。
我做的是保险业,在这个行业里应该属于业绩尚可。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能够把工作当信仰的人。因为我不觉得健康和生命能够用金钱来替换。
业务单上有密密麻麻的姓名,如果一旦兑现,那些名字就意味着死亡和意外。
这使我感觉空虚。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离死亡很近的人。
在大学里读的是物理。下铺的男孩来自广东,黝黑而健壮,名字似乎是叫陈。
陈在校队踢足球的时候,常常有女孩坐在操场上期待他活力充沛的射门。但是在大一快结束的时候,陈突然割脉自杀。
早上发现他的死亡,拉开被子,里面是凝固成硬块的血,坚硬得黏稠。
很多人疑惑,因为他们觉得喜欢运动的人都应该单纯而健康。但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常常在凌晨的时候,我会无端地惊醒,然后听到陈的哭泣。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声听上去短促碎裂。这种原因暧昧的哭泣,让我感觉非常恐惧。那是一种气息。
我想也许我能够闻到死亡的气息。
大学毕业以后,我抛弃专业,选择做人寿保险。
多年的工作似乎已能够麻木我的恐惧。也让我领悟,人的不可承受的脆弱。
恐惧太重的东西渐渐会失去分量。就像陈苍白的手臂上,那一道腐烂的伤口。是没有时间可以愈合的。当我的手指抚摸在丧失水分的皮肤上,心里平静如水。
生命是一座恢宏华丽的城堡。轻轻一触,如灰尘般溃散。
5
Joe和我的第一次约会。我们约定的地点是外滩,我公司的附近。
下班以后,我走出阴暗的门廊,感觉到天空中冰冷的雨滴,暮色中车流和人群拥挤不堪,喧嚣的城市是落幕前的戏院,在感觉中有空彻的预想中的寂静。
她站在路口。高大建筑之间的狭窄通道,呼啸着冷风。周围是优雅而颓败的欧式旧楼,时光一去不复返,只留下满目荒凉。
她站在楼群之间的阴影里,像一只鸟,微微颤抖着,被逼仄的寒冷所淹没。
那是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印象。
她很寒冷。
她和在酒会上的装束一样。脏的仔裤,羽绒外套。空荡荡的毛衣,从松垮的领口里能看到脖子的皮肤。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时候明亮的眼睛会细细地眯起来,那应该是她真正在微笑的时候。
她看上去落拓和纯真。在她模糊不清的笑容里面。
而我发现自己,有想用手撕下这一层笑容的欲望。
冷吗?我说。
不冷。她说。她问我借烟和打火机。
烟瘾重的人常常会忘记带烟。
就好像自认为游泳不错的人常会淹死。她抽烟的样子,随便地吐着烟圈,神态轻松。
但她对烟的依赖应该是无可救药的程度。
因为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很平淡的一个夜晚,我们去徐家汇吃饭,然后找了个地下室玩电动。
她提出来的建议。我感觉自己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样子,似乎不太适合出现在不良少年出没的地方。但她打游戏的样子全神贯注。唇间叼着烟,一下一下,沉着地把嚎叫着猛扑上的僵尸击毙。她的认真和沉迷,让我释然。
我们一起打,连闯四关。直到凌晨店铺打烊,才走出乌烟瘴气的地下室,我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酸涩得没有感觉。
在一个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里,买了两罐啤酒,两个人站在寒冷的路口喝完。
以后再出来玩。她说。今天很过瘾。
你的样子,好像过了今天就不能再打电动一样。
我一直都这样,喜欢到底的感觉。
抽烟也如此。我看着她苍白黯淡的脸色。
爱情也如此。她笑。
我看着她微微摇晃着上了TAXI。
闻到自己的手指和头发上都是烟草的味道。
Continue
1
Joe在一个网站上班。在大学里她读的是哲学,但毕业以后她拒绝和任何人谈论哲学。哲学同样是一个游戏,但它控制你,你不能控制它。
所以不好玩。她说。
她喜欢抽烟,打电动。这两个结局都是能够控制的。一个是死亡,一个是THE END。
很好。我都能接受。她笑笑地看我。
2
某些不确定的时候,Joe是透明的。她会随时随地,在某种心情中把往事和感觉倾诉给我。
她曾对我说,她爱过一个男人。
现在已经分手了吗?我问她。
是。她说。酒会上碰到你的时候,是我和他分手的第7天。7是命数。我知道第7天和他没有复合,就永远都不会相见。
你是否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