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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像男人通常找情妇那样找个永久情人,在经济上支持或帮助他,只有拥有资产的女人才有这种可能。有些人会认为这种安排是令人愉快的,因为通过付给男人报酬,她们让他变成了纯粹工具,从而可以傲慢不恭地、随心所欲地使用他。但是她们通常只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才可以把性和情感十分残酷地分开,因为在女性青春期,如我们所见,这两者是极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就此而论,有许多男人根本不会接受肉体与精神的这种分离;多数女人则更有理由拒绝考虑这样做。而且它还涉及到欺诈,对欺诈她比男人更敏感;其实作为付酬的顾客的她本人也是工具,因为她的伙伴把她当做生存手段加以利用。男性的自尊心向男性隐瞒了性爱戏剧的暧昧性:他下意识地对自己说谎。女人更容易受羞辱,更容易受伤害,但她也更精明;她只有在牺牲了更大的欺诈之心的时候,才能够成功地使自己变得盲目。即使女人有资产,她也绝不会认为购买男性是一种满意的解决办法。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对男人也是如此),这不只是一个满足性欲的问题,还是一个在满足的同时维护她们做人的尊严的问题。当男性拥有一个女人时,当他给予她快感时,他占据了唯一主体的位置:他是个专横的征服者,或是个慷慨的捐赠者——有时两者都是。至于女人,她也希望使人明白她用自己的快感征服了他,她用自己的捐赠压倒了他。所以,当她把自己硬塞给一个男人时,即便是她有希望得到好处,或者肯定能受到他的殷勤对待,或者颇有手腕地激起了他那纯粹一般的欲望,她也会随时准备相信她用她的施舍镇服了他。多亏有了这种有利的坚定信念,她才能够既献了殷勤又不至于让自己受辱,因为她认为她这样做是出自慷慨。于是小说《麦苗青青》里的“白衣女人”,虽然渴望菲尔的抚摸,却高傲地对他说:“我只爱乞丐和快要饿死的人。”实际上,她非常聪明,决意要让他采取恳求的态度。
后来柯莱特写道:“她匆匆忙忙朝那阴暗狭小的地方走去,在那里她出于自尊可以认为哀怨是痛苦的自白,在那里她那帮乞丐将会领略到慷慨的幻觉。”德·华伦夫人就属于那类喜欢找年轻的或不幸的或地位低下的情人,并用表面上的慷慨满足了他们欲望的女人。但也有一些勇敢的女人抓住了最坚强的男人,她们以满足他们为乐,而不去管他们的屈服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恐惧。
反之,即使女人在捕捉男人时很想认为自己是委身的,实际上并没有委身的她,也会希望人们能够对她的这种占有行为予以理解。“至于我,我是一个要去占有的女人,”有一天一个女记者对我说。事实上,除非强夺,一个人不可能真正占有另一个人,反之亦然;但是在这方面女人却在加倍地欺骗自己。因为实际上男人往往通过热情的攻击去进行诱惑,他主动地征得了他伙伴的同意。除了极少的例外(德·史达尔夫人的例子始终被人提及),女人那里发生的另一种情况是,她几乎只能奉献自己;因为大多数男人很珍视他们的角色。他们希望在女人身上能激起特殊的兴奋,而不希望成为满足她的一般要求的工具:倘若成为这种工具,他们就会觉得被利用了。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有一次对我说:“不害怕男人的女人会把男人给吓跑。”我常听到年龄较大的男人说:“让女人主动令我毛骨悚然。”如果女人在奉献自己时太大胆,男人会退避三舍,因为他热衷于征服。所以女人只有让自己成为猎物才能够占有:她必须做一个被动的物,有顺从可能的物。如果成功了,她便会认为自己是有意进行这种不可思议的配合的,便会重新变成主体。但是如果男性瞧不起她,她就有仍处于客体地位的危险。这就是当他拒绝接受她所献的殷勤时她深感屈辱的原因。男人有时会因自己的失败而恼火;然而他只不过是在一件事上失败了,仅此而已。而女人却已同意让自己作为肉体处在骚动、等待和期望之中:她永远是失败的。一个人不论是十分盲目,还是格外精明,都只能顺从这种失败。
就算她在诱惑方面的努力取得了成功,这种胜利也仍然是模棱两可的;事实上人们依旧会普遍认为男人是征服者,是他占有了女人。人们不会承认她和男人一样也可以有自己的欲望,因为她不过是欲望的猎物。不用说男人已把物种力量变成了他人格的一部分,而女人则是物种的奴隶。同时她也是一个有用的、开放的纯粹被动者,是一种用具;她温顺地屈从于性感受的魔力,被男性弄得神魂颠倒,而他则像摘果子似的把她给摘了下来。在别的时候人们又认为她仿佛被异己力量所占有:她的子宫有个魔鬼在肆虐,她的yīn道有条毒蛇在潜伏,它迫不及待地要去吞噬男性的精子。
人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认为她是一个纯粹的自由者。法国尤其坚持把自由女人与轻浮女人混为一谈。“轻浮”这个词意味着无抵抗和控制的能力,意味着某种欠缺和对自由的否定。女性文学努力同这种偏见做斗争:例如在《格里塞里迪》中,克拉拉·马尔罗就坚持让她的女主人公不屈服于诱惑,而是全凭自己的意志去完成行动。美国承认女人的性活动有某种自由,所采取的态度也比较有利。但是在法国,甚至连让情妇委身于自己的男人也对“上床”的女人表示蔑视,这吓坏了相当多的没有这样做的女人。她们害怕照此办理会引起一片反对声,会招致流言蜚语。
即便女人对无名的流言持满不在乎的态度,她也会在同她的伙伴的性关系中发现具体困难,因为他是普遍看法的体现。他常常把床第看做维护自己攻击性这一优越地位的适当场所。
他热衷于战胜而不是接受,热衷于争夺而不是交换。他想让对女人的占有,超过她给他的奉献;他要她同意她是一个战败者,要她细声细语地供认她已被他夺走——要她坦白她有快感,承认她已屈从。当卡露迪娜以快速服从向雷纳德挑战时,他抢先她一步,急急忙忙地在她就要交出自己时蹂躏了她;他强迫她睁开眼睛,好让她从他们的动作中看到他的胜利。同样,在《人的命运》里专横的费拉尔也是在瓦莱丽想关灯时坚持开着灯。
如果女人自尊且苛求,那么她就会把男性当做竞争对手来加以较量,不过她的装备远不如他的那么好。首先他有体力,所以他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是很容易的;而且我们已经看到,紧张和主动是他的性爱本能,而女人一旦失去了被动性,就会破坏给她带来快感的魔力;她如果在姿势和动作上模仿支配,就无法达到性高潮,所以大多数坚持自尊的女人都是性冷淡的。极少有哪个情人会允许情妇去满足她们的支配的或虐待的意向;不过女人因温顺而得到充分的性满足的情况也比较少见。
对女人来说,有一条道路似乎走起来不太艰辛,这就是被虐狂的道路。当一个人工作了一整天,或者在拼搏、负责和冒险时,晚上沉溺于充满活力的任性行动,不失为一种值得欢迎的放松。不论是情场上的老手还是新手,女人都会基于专横的意愿而经常去享受消灭自我的快乐。但有真正的被支配感对她仍是必要的。让一个过平常生活的女人相信男性有绝对霸权,这并不容易。我曾听说过这样一个实例,有个女人未必属于被虐狂,但她十分“女性化”——这就是说,她在男性的怀抱里深深感到服从的快感。她17岁时就有过数个情人,始终感到很满足;此后她结过好几次婚。在成功地管理一个企业并指挥一些男人以后,她抱怨说自己变得性冷淡了。以前那种服从的极度快活,现在感觉不到了,因为她已习惯于支配男性,而这样一来他们的威望便消失了。
当女人开始怀疑男人的优越性时,他们的自负只会降低她对他们的尊重。如果男人在床上想扮演极其野蛮的男性,他就会恰恰由于他装得富有男人气而显得幼稚可笑,而女人则会把眼睛转过去;因为他只能招来那旧有的阉割情绪,他父亲的幽灵,或某些这样的幻象。情妇拒绝屈服于情人的任性行动,并非总是出于自尊:她很愿意和正在经历生活真正时刻的成年男人交往,而不愿意和给自己讲故事的小男孩来往。母性的顺从,不论是令人烦恼的还是被纵容的,都不是她所梦想的退让。她也会不得不满足于荒诞的游戏,假装认为自己是在受支配和奴役的,或者她也会去追求应当“优越”的男人,希望找一个主人,或者她也会变得性冷淡。
我们已经看到,如果两个伙伴认为彼此是平等的,就可以避免虐待和被虐的诱惑;如果男女两个人都有一点节制和某种慷慨,胜利和失败的想法就会云消雾散:爱情行为就会变成自由交换。但荒谬的是,要承认异性个人是一个平等的人,女人要比男人困难得多。正因为男性等级具有优越地位,有相当多的女人作为个人才能在感情上受到男人的尊重:爱一个女人是件很容易的事。首先,女人可以把情人引入一个有别于他自己世界的世界,一个他和她共同探索的世界;她至少会有那么一会儿使他神魂颠倒、快乐无比。其次,由于她的受限制和依附的处境,她的所有优点似乎都是很高的成就和胜利,而她的过失则是可以原谅的;司汤达就赞美德·雷娜夫人和德·夏斯特勒夫人,而不去管她们有极令人厌恶的偏见。如果女人的想法错了,如果她不很聪明,不很精明和不那么有勇气,男人会认为这不是她的责任:
她是受害者,他往往很有道理地考虑到了她的处境。他梦想她以前也许是一个什么模样,她将来大概会是一个什么模样:人们可以相信她有任何一种可能性,因为个别地讲她什么也不是。这种空白很快就会让情人对她感到厌倦;但它也是神秘之源,也是魅力,从而在诱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