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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他们觉得这种做法过时了。但最重要的是,由于女人从未真诚地接受过这个世界,她随时准备对它采取一种受挫的态度。男人的确在接受这个世界,甚至连不幸也不会改变他的态度,他将正视它,将不让自己“投降”;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女人想到世界对她的敌意,命运对她的不公正。于是她急忙退到她最可靠的庇护所:她自己。她面颊上所挂着的泪痕,所哭红的眼睛,不是她为悲痛所伤害的灵魂的明显表现又是什么?眼泪滴在她皮肤上是凉的,流在她舌头上是略有咸味的。同时它也是一种虽辛酸犹温柔的抚慰;她的面容在这温柔的流动下闪闪发光。眼泪既是哀怨也是安慰,既是热情的抚慰也是冷静的抚慰。眼泪是女人最有效的托辞;它像突如其来的狂风,如阵阵发作的台风,似四月的冰雹,让女人变成哀怨的泉水,暴风骤雨的天空。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雾朦朦的;它们看不见了,消失在雨水中;她看不见了,回到了自然物的被动状态。人们希望她能够被征服,但她却自己掉进了失败的泥潭中;
她像块石头似的往下沉,她被淹没了,她难倒了正在注视她的男人,他束手无策,犹如在瀑布面前。他认为这种表演不公平;但她则认为这场斗争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因为她手里从未有过别的有效的武器。她想再度求助于魔术咒语。而实际上,她的哭泣激怒了男人,这使她更有理由大哭一场。
每当眼泪不足以表现她的反抗,她就会大发脾气,这种东拉西拉的冒犯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今男人更加惭愧。在某些圈子,丈夫可能真的打上妻子几拳;在另外一些因子,正因为他是强者和他的拳头是有效武器,所以他才不愿意诉诸暴力。但是女人和孩子一样沉溺于象征性的爆发:她可以扑到男人身上,拳打脚踢,又抓又挠,但这只不过是一种姿态。然而最重要的是,她要通过神经危机的哑剧,来表现她实际上无法实现的反抗。除了生理上原因,她对痉挛表现出的敏感性还有别的原因:痉挛是能量的一种内在释放,而这种能量向外指入环境时,无法对任何客体发生作用;这是处境所引起的各种消极力量的一种释放。母亲和孩子在一起时很少产生神经危机,因为她可以惩罚他们,打骂他们;宁可说,由于没有真正的权力,女人和成年儿子、丈夫或请人在一起时,才会对暴跳如雷让步。托尔斯泰夫人的歇斯底里吵闹是耐人寻味的;无疑她在不想理解她的丈夫方面犯了很大错误,从她的日记来看,她似乎是心胸狭窄的、感觉迟钝的、虚情假意的,远不是一个可爱的人物。但不管她是对还是错,都不会改变她的可怕处境。她的一生除了在不断的指责中,在婚姻的拥抱中,在母性义务、孤独,以及丈夫所强加给她的生活方式中鼓起勇气,什么也没有做。每当托尔斯泰的新命令加剧了冲突,她就会在他的敌意面前束手无策,只能用软弱无力的意愿去反对这种敌意;她大发脾气,戏剧性地加以拒绝——假装自杀,假装逃走,假装生病等等,这些使她周围的那些人感到不快,也使她自己精疲力竭。很难看出她还可能有别的任何出路,因为她既没有正面理由隐瞒她的反抗情绪,又没有表达这种情绪的有效方式。
若是女人达到了反抗的终点,那么只有一条出路还在向她开放——这就是自杀。但女人采取这种方式似乎不如男人那么常见。在这方面统计数字的意义是非常不明确的。自杀身亡的男人比女人更常见,但试图结束自己生命的女人更常见。这也许是因为女人很可能满足于做戏:她们常常假装毁灭自我,而不是真需要这么做。这部分也是因为通常采取的残酷手段是令人厌恶的,女人几乎从不使用刃器和火器去自杀。她们极可能淹死自己,如欧菲丽亚,以表明女人和水有密切关系,仿佛在水里,在平静的黑暗中,生命可以被动地解体。总之,我们在这里又一次看到我已强调过的那种暧昧性:女人并不真想放弃她所厌恶的东西。她假装要断绝关系,但最后还是和给她造成不幸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假装要离开给她造成伤害的生活,但自杀身亡的情形比较少见。她对明确的解决方式本来就不感兴趣。她对男人、对生活、对她的处境表示抗议,但是没有成功地加以摆脱。
女性行为的许多方面都应当解释为抗议的形式。我们已经看到,女人欺骗她的丈夫常常是为了挑衅,而不是为了快活;她可能由于他是个有条不紊和精打细算的人,而故意粗心大意和浪费挥霍。讨厌女人的人指责女人总是迟到,认为她缺乏时间观念;但是就我们所见,实际上她能够把自己调适得完全符合时间要求。她迟到是有意安排的。有些卖弄风情的女人认为,她们这样刺激男人的欲望,可以让她们的出现得到更高的评价;但是在让男人等几分钟时,女人最想表明的是对那种长期等待(她的生活)的抗议。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整个生存都在等待,因为她被束缚于内在性和偶然性的里比多之内,因为她对她生存正当性的证实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在等待男人的效忠和认可,她在等待爱情,她在等待丈夫或情人的感激与夸奖。她等待给她的支持,这种支持来自男人;不论她掌管支票簿,还是每周或每月只从丈夫那里领取一次零用钱,只要她想有钱付给杂货商或买件新衣服,丈夫就必须去领取工资或得到加薪。她在等待男人露面,因为她在经济上的依附性使她任他处理;她在男性生活中只是一个因素,而男人却是她的整个生存。丈夫在家外有他的职业,妻子不得不长期忍受他不在家的孤独;情人尽管可能很热情,可是还得由他根据他的义务来决定他们的会面和分手。在床上,她在等待男性的欲望,在等待(有时是焦急地等待)她自己的快感。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情人安排约会时姗姗来迟,就是不善于遵守丈夫指定的时间;
她以这种方式来维护她工作的重要性,来坚持她的独立性;她在那一会儿变成了主要的主体,别人要被动地服从她的意志。但这是些怯懦的报复尝试;不管她可能让男人等多久,她都永远无法补偿她在观察和期望中,在等待男性的美妙快感中所耗费的无限时间。
虽然女人承认男人有包罗万象的最高权力,崇拜他的偶像,但一般来说,她必然一步一步地争夺他的统治权。所以有名的“爱唱反调”,成了人们经常指责她的理由。她没有任何的独立范围,不可能以她自己的绝对真理和价值,去反对男性所维护并支持的真理和价值,她只能拒绝接受它们。她的否定究竟在多大程度是彻底的,取决于尊重和怨恨在她的本性中所占的比例。但实际上,她知道男性体系中的各种缺陷,因而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揭露。
女人从未把握过男人世界,因为她们的体验没有教会她们使用逻辑和技术;反之,男性装备在女性王国的边界上也失去了效力。在人类的体验中,有一整块地方被男性故意忽视了,因为他无法去思考它:这就是女人经历的体验。把图纸设计得十分精确的工程师,在家里像个小神:只要一句话,看呀,饭就给端上来了,衬衣就给浆好了,孩子就安静下来了;生育是一挥而就的行为,犹如摩西挥舞魔杖一般;他对这些奇迹没有任何惊讶之感。奇迹这个概念和魔力这个概念是有区别的:奇迹,在具有合理因果关系的世界中间,代表无原因事件的极端不连续性,在它面前,思想武器被碰得粉碎;而魔力现象则是由隐蔽力量统一起来的,这种力量的连续性可以为一个温柔的头脑所接受,却不可以为它所理解。刚出生的孩子,对父亲这个小神来说是一个奇迹,对经历了孩子在子宫里的发育期的母亲来说,却是一个魔力。
男人的体验是清晰的,但被空白中断;女人的体验在它自身的范围内,是神秘的、模糊的,但又是完整的。这种模糊使她感到沉重;在男性同她的关系中,他仿佛是轻松的,他有独裁者、将军、法官、官僚、法典和抽象原则那般轻松。当主妇耸耸肩膀说:“男人嘛,他们才不去想呢!”时,她这句话的含义是没有疑问的。女人也同样说:“男人嘛,他们才不懂呢,他们不了解生命。”女人把轻薄而碍事的雄蜂的象征,同有关祈祷螳螂的神话做了一番比较。
从这一角度来看,女人反对男性的逻辑是可以理解的。男性的推理不仅对她的体验是不适宜的,而且在他的手中变成了阴险力量的一种形式;男人所发表的无可争辩的意见是想给她造成混乱,其目的是让她处于两难境地:或者你同意,或者你不同意。
出于对整个公理体系的尊重,她应当同意;如果她不肯同意,就否决了这整个的体系。但她不可能贸然走得很远;她缺乏用另一种形式重构社会的手段。可是她又不能原封不动地接受它。她处于要反抗和受奴役的半途中,只好勉强服从男性的权威。他在每一个场合下,都要强迫她接受她半心半意屈服所造成的后果。男人追求这个人面兽身的女怪,追求这个半是奴隶半是自由人的伙伴:他在让她屈服于他的同时,还想强迫她信服一个论点,但她知道,他进行严密推理的前提是他本人已经选好了的。只要她避免对这些前提提出质疑,他就很容易让她哑口无言;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做到让她心悦诚服,因为她觉察到了他的独断专横。
于是他会恼羞成怒,指责她固不可彻,没有逻辑性;但是她不肯按照规矩去下赌注,因为她知道骰子已经给灌上铅了。
女人并非真的相信真理和男人所宣称的不一样;她宁肯认为根本就没有固定不变的真理。不仅仅是生命的变化性质才使她怀疑永恒的同一性原则,也不仅仅是宠罩着的魔力现象才破坏了因果关系观念。而是在男性世界本身的本质当中,在作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