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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我什么地方有失检点?
二十九
大家都大声地表示不满,大家都在重复不知谁说出来的一句话:“只差和狮子角斗哩,”而且大家都感到恐怖,因此当弗龙斯基翻下马来,安娜大声惊叫了一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后来安娜的脸上起了一种实在有失体面的变化。她完全失去主宰了。她像一只笼中的鸟儿一样乱动起来,一会起身走开,一会又转向贝特西。
“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她说。
但是贝特西没有听见。她弯着身子,正跟走到她面前的一位将军说话。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走到安娜面前,殷勤地把胳臂伸给她。
“我们走吧,假使你高兴的话,”他用法语说;但是安娜正在听将军说话,没有注意到她丈夫。
“听说他也摔断了腿,”将军说,“真是太糟糕了。”
安娜没有回答她丈夫,她举起望远镜,朝弗龙斯基堕马的地方眺望;但是离那地方那么远,而且那么多人拥挤在那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放下望远镜,正待起身走开,但是正在这时一个士官骑马跑来,向沙皇报告了什么消息。安娜向前探着身子倾听。
“斯季瓦!斯季瓦!”她叫她的哥哥。
但是她的哥哥没有听见。她又起身预备走。
“我再一次把胳臂伸给你,假使你要走的话,”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触了触她的手。
她厌恶地避开他,没有望着他的脸,回答说:
“不,不,不要管我,我要留在这里。”
她这时看到从弗龙斯基出事的地点一个士官正穿过赛马场朝着亭子跑来。贝特西向他挥着手帕。
士官带来了骑者没有受伤,只是马折断了脊背的消息。
一听到这消息,安娜就连忙坐下,用扇子掩住脸。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看到她在哭泣,她不仅控制不住眼泪,连使她的胸膛起伏的呜咽也抑制不住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用身子遮住她,给她时间来恢复镇静。
“我第三次把胳臂伸给你。”他过了一会之后向她说。安娜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贝特西公爵夫人来解围了。
“不,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我邀安娜来的,我答应了送她回去,”贝特西插嘴说。
“对不起,公爵夫人,”他说,客气地微笑着,但是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我看安娜身体不大舒服,我要她跟我一道回去。”
安娜吃惊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顺从地站起身来,挽住她丈夫的胳臂。
“我派人到他那里去探问明白,就来通知你,”贝特西低声对她说。
当他们离开亭子的时候,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照常和他遇见的人们应酬,而安娜也要照常寒暄应酬;但是她完全身不由已了,像在梦中一样挽住她丈夫的胳臂走着。
“他跌死了没有呢?是真的吗?他会不会来呢?我今天要不要去着他?”她想着。
她默默地坐上她丈夫的马车,他们默默地从马车群里驶出去。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虽然看见了这一切,却还是不让自己考虑他妻子的实际处境。他只看见了外表的征候。他看见了她的举动有失检点,认为提醒她是自己的职责。不过单提这件事,不说别的,在他是非常困难的。他张开嘴,想要对她说她举动不检,但是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完全另外的话。
“说起来,我们大家多么爱好这些残酷的景象啊!”他说。
“我看……”
“什么?我不明白,”安娜轻蔑地说。
他被激怒了,立刻说出他想要说的话。
“我不能不对你说,”他开口了。
“现在我们一切都要说穿了!”她想,感到恐惧。
“我不能不对你说今天你的举动是有失检点的,”他用法语对她说。
“我的举动什么地方有失检点?”她大声说,迅速地掉转头来,正视着他的眼睛,但已经不带着以前那种有所隐瞒的快活神色,而是带着一种坚定的神色,她很费力地想借此把她感到的恐怖隐藏起来。
“注意,”他指着马车夫背后开着的窗子说。
他起身把窗子关上。
“你觉得我什么地方有失检点?”她重复说。
“一个骑手出了事的时候,你没有能够掩盖住你的失望的神色。”
他等待她回答;但是她却沉默着,直视着前方。
“我曾要求你在社交场中一举一动都要做到连恶嘴毒舌的人也不能够诽谤你。有个时候我曾说过你内心的态度,但是现在我却不是说那个。现在我说的只是你外表的态度。你的举动有失检点,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再发生。”
他说的话她连一半都没有听进去,她在他面前感到恐惧,而心里却在想着弗龙斯基没有跌死是不是真的。他们说骑手没有受伤,只是马折断了脊骨,他们说的是他吗?当他说完的时候,她只带着假装的嘲弄神情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因为她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开始大胆地说了,但是当他明白地意识到他所说的话的时候,她感到的恐怖也感染了他。他看见她的微笑,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她在嘲笑我疑心太重哩。是的,她马上就会对我说她以前对我说过的话:说我的猜疑是无根据的,是可笑的。”
在全部真相即将揭露的时刻,他最希望的是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嘲笑地回答说他的猜疑是可笑的、毫无根据的。他所知道的事是这样可怕,以至他现在什么都愿意相信了。但是她脸上的惊惶而又忧郁的表情,现在看样子连欺骗也不会了。
“也许我错了,”他说。“假如是那样的话,就请你原谅我吧。”
“不,你没有错,”她从容地说,绝望地望着他的冷冷的面孔。“你没有错。我绝望了,我不能不绝望呢。我听着你说话,但是我心里却在想着他。我爱他,我是他的情妇,我忍受不了你,我害怕你,我憎恶你……随便你怎样处置我吧。”
她仰靠在马车角落里,突然呜咽起来,用两手掩着脸。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没有动,直视着前方。但是他的整个面孔突然显出死人一般庄严呆板的神色,而这神色直到他们到了别墅都没有变化。快到家的时候,他回过头转向她,还是带着同样的神色。
“很好!但是我要求你严格地遵守外表的体面直到这种时候,”他的声音发抖了,“直到我采取适当的措施来保全我的名誉,而且把那办法通知你为止。”
他先下车,然后扶她下了车。在仆人面前,他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又坐上马车,驶回彼得堡去。
他走后不一会,贝特西公爵夫人的仆人来了,给安娜送来一封短信。
“我差人到阿列克谢那里去探问他的健康情况,他回信说他很好,没有受伤,只是感到失望。”
“这样,他会来了,”她想。“我把一切都对他讲明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她看了看表。她还得等三个钟头,回忆起他们最后一次会面的详细情节使她的血沸腾起来。
“唉呀,多么光明啊!这是可怕的,但是我爱看他的脸,我爱这奇幻的光明……我的丈夫!啊!是的……哦,谢谢上帝!和他一切都完了。”
三十
在谢尔巴茨基一家前往的德国的小温泉,像在所有人们聚集的地方一样,照例发生了一种可以说是社会结晶那样的过程,把社会中每个人都指派在固定不变的地位上。正如水滴在严寒中一成不变地会变成冰晶的特定形状一样,到温泉来的每个新人同样也立刻被安置在特定的地位上。
Fürst谢尔巴茂基:谢尔巴茨基公爵及夫人与女公子,由于他们所住的房间,由于他们的名望和结交的朋友,立刻被结晶化在为他们指定的一定地位上了。
今年有一位真正的德国公爵夫人到温泉来,因此,结晶化的过程就进展得比以前更加剧烈了。
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一心一意地想要她的女儿谒见这位德国公爵夫人,在他们到达的第二天,就举行了这个仪式。基蒂穿着一件从巴黎定制的极其朴素的,就是说,极其雅致的夏季连衣裙,深深地而又娴雅地行了屈膝礼。德国公爵夫人说:“我盼望玫瑰色很快回到这美丽的小脸上来,”这样就立刻给谢尔巴茨基一家确定了一定的生活轨道,要脱离这轨道是不可能的。谢尔巴茨基家还结识了英国某贵夫人的一家,一位德国伯爵夫人和她那在最近一次战争中受了伤的儿子,一位瑞典的学者,和康纳特兄妹。但是谢尔巴茨基一家来往最密切的是一位莫斯科的贵夫人玛丽亚*叶夫根尼耶夫娜*尔季谢娃和她女儿(基蒂不喜欢她,因为她和她一样,也是为恋爱而病的)以及一位莫斯科的上校,这位上校,基蒂从小就认识,而且老看见他穿着制服,佩着肩章,现在,由于他的小眼睛、他的袒露脖颈和花花哨哨的领带而显得格外可笑,同时又因为无法摆脱他而使人厌烦。当这一切状态这样固定下来的时候,基蒂开始感到非常厌倦了,特别是因为公爵到卡尔斯巴德去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她对于她认识的人们不感兴趣,觉得从他们身上不会得到什么新的东西。她在温泉最大的兴趣就是观察和猜测她不认识的人。这是基蒂的特性,她顶希望在人们身上,特别是在她不认识的人们身上找出最优秀的品质。而现在当她猜测那些人是谁,他们彼此间是什么关系,以及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基蒂把最令人惊叹的高贵性格赋予他们,通过观察来证实自己的想法。在这些人中,最吸引她注意的是一位俄国姑娘,她是和一个俄国夫人,大家叫她做施塔尔夫人的一同来到温泉的。施塔尔夫人是上流社会中的人,但是她病得不能走路,只在罕见的晴朗日子里坐着轮椅在浴场出现。但是施塔尔夫人和俄国人一个也没有来往,这与基说是由于疾病,毋宁说是由于骄傲——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是这样解释的。这个俄国姑娘照顾着施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