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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被单是灰色的,知不知道?”我没好气的说。“现在叫我睡什么?床垫子是褪色的,一流汗,就褪红红的颜色。”他完全没有感激的口气,反而怪上门来,真恨死自己多事。
“真抱歉,将就一夜吧!”
“以后早晨洗,晚上就干了嘛!”他还在抱怨。
“天下雨你没看见!”我双手一叉也凶起他来。“好了,我让你,好了,好了吧?”路易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转身走了。
“神经!”把门砰一下关上,骂了他一句。
荷西躺在床上想事情,过了一会,突然轻轻问我:“上次——托路易带了芒果回去,他给了你几个?”
“五个,都烂了的嘛,还问。”
“才五个?”荷西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的又问。
“买了五十个,装好一小竹箩,托他带去的啊!知道你爱吃。”
“在他们冰箱里看见一大堆,不知道是你托带的,说是他们送我的礼——五个。”
“这个狐狸。”荷西咬着牙骂了一句。
“啧,小声点,你。”
“唉——人哪——。”荷西叹了口气。
五月四日
今天一直有点紧张,汉斯和英格要回来,以后能不能处得好还不知道,听说汉斯承包了工程,就不上班的,三两天才去港口看看,这个家,如果白天也得挤在一起,日子一定更不好过了,尽力和睦相处吧,我不是难弄的人。下午又去汉斯他们房间,把窗帘拉拉好,枕头拍拍松,床边地下一摊书,跪下去替他们排排整齐,拿起一本来看,竟是拍成流行色情电情电影“Emmanuelle”的德文版口袋书,翻开来一看,正是一句有趣的对话:“那么,你是说,要跟我上床吗?”我倒笑了起来,书就在床边嘛!
再看看其他的书,大半是黄色小说加些暴力侦探,汉斯和英格会看书我不奇怪,怪的是,四十六、七岁的人,怎么还在这一套里打滚。
“快走吧,路上交通一堵,两三小时都到不了机场,今天不是星期天,路挤。”
荷西早早下班回来,开始催我,匆匆的换了衣服,把头发梳成一个髻。
“这件衣服是新的?”他拉拉我的裙子。
“嗯,英国货,还买了好几件挂着,你没看见?”
突然有些不乐,荷西注意我穿什么,全是为了汉斯和英格,平日他哪管这个。
在机场外挤啊等啊热啊,盼了半天,才见一个大胖子和一个高瘦的女人推着行李车挤出人群来。
“汉斯。”荷西马上迎了上去,几乎是跑的。
“啊!”汉斯招呼了一声,与荷西握握手,英格也很跟荷西握握手,我站在他身后不动。
“这位——想来是你的太太了。”我笑笑,望着英格,等她先伸出了手,才原地握了握,并不迎上去。
握了手,英格的一只小皮箱居然自然而然的交给了我,用手拢着长发,啧啧叫热。
“车在哪里?”汉斯问。
“就在那边。”荷西急急的推了行李车走了。
“司机呢?”
“自己开来的。”荷西开始装行李。
这两个人已坐进了后座,那么自然。
“怎么样,工作顺利吗?”汉斯问着。
“又测了两条沉船,底价算出来了,还等你去标。”“其他的事呢?圣马利亚号做得怎么了?”
“出水了一半,昨天断了四条钢索,船中间裂了,反而好起。”荷西报告着。
我们沉默着开车,回身看了一眼英格,她也正在看我,两人相视一笑,没有什么话讲。
英格很年轻,不会满三十岁,衣着却很老气,脸极瘦,颧骨很高,鼻子尖尖的,嘴唇很薄,双眼是淡棕色,睫毛黄黄的,看见她,使我想起莫底格尼亚尼画中长脸,长脖子,没画眼珠的女子,又很像毕卡索立体画派时的三角脸情人,总是有个性的,不算难看,透着点厉害,坐在她前面,总觉坐在冷气机前一样。
汉斯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胖得不笨,眼神很灵活,衣着跟英格恰恰相反,穿得很入时年轻,也许是长途飞行累了,总给人一点点邋遢的感觉,说话很有架子,像个老板,跟杜鲁医生一搭一档,再配不过了。
“嗯,你来的时候,见到罗曼没有?”他突然问起我来,我们四个人说的是西班牙话。
“我叫Echo。”我说。
“啊,Echo,见到罗曼没有?”他又问。
罗曼是西班牙方面的合伙人,这个公司是三个国籍的人组成的,杜鲁百分之四十的股,汉斯百分之四十,罗曼百分之二十。
“走之前,打了两次电话去,总是录音机在回话,告诉录音带,我要来奈及利亚了。如果有器材叫带来,机场见面,机场没见到他,就来了。”我慢慢的说。
“好!”汉斯回答着,突然又对开车的荷西说:“以前讲的薪水,上个月就替你从德国汇去迦纳利岛你的帐内去了。”“谢谢!”荷西说,我仰头想了一下,要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到了家,伊底斯马上奔上来拿行李,对汉斯和英格,大声的说:“欢迎先生、夫人回家。”
这两个人竟看也不看哈着腰的他,大步走了进屋,我心里真替伊底斯难过,独自跟他道了晚安,对他笑笑。“啊!”英格四周看了一看,对路易招呼了。
“来几天了?”转身问我。
“四天。”
“荷西说你写过一本书。”她问。
“弄着玩的。”
“我们也很喜欢看书。”她说。
这马上使我联想到他床边的黄色小说。
“你们吃了吗?”英格问。
“还没呢!”路易说。
“好,开饭吧,我们也饿死了。”她说着便往房里走去,谁开饭?总是我罗,奇怪的是飞机上难道饿得死人?德国飞来此地,起码给吃两顿饭。
“这一趟,花了九万马克,真过瘾。”
吃饭时汉斯夸张着他的豪华,英格喜不自胜,加了一句:“蒙地卡罗输的那一大笔还没算进呢,唉——豪华假期。”听的人真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原来你们不是直接回德国的?”总算凑上了一句。“法国、荷兰、比利时一路玩过去,十天前才在德国。”我一听又愣了一下,竟无心吃饭了。
汉斯这种人,我看过很多,冒险家,投机分子,哪儿有钱哪儿钻,赚得快,花得也凶,在外出手极海派,私底下生活却一点也不讲究,品格不会高,人却有些小聪明,生活经验极丰富,狡猾之外,总带着一点隐隐的自弃,喝酒一定凶,女人不会缺,生活不会有什么原则,也没有太大的理想,包括做生意在内,不过是撑个两三年,赚了狂花,赔了,换个国家,东山再起。就如他过去在西班牙开潜水公司一样,吃官司,倒债,押房子,这一走,来了奈及利亚,又是一番新天新地,能干是一定的,成功却不见得。
荷西跟着这样的人做事,不会有前途,那一顿晚饭,我已看定了汉斯。
吃完饭,英格一推盘子站起来,伸着懒腰。
“工人和厨子都走了。”我说。
“是吗?”英格漫应着,事不关己的进了自己房间,他们房内冷气再一开,又加了一节火车头在轰人脑袋。进了房间,一把拉过荷西,悄悄的对他说:“汉斯说谎,来时在车上,说钱上个月从德国汇给我们了,吃饭时又说,十天前才回德国,根本不对。”
荷西呆了一下,问我:“你怎么跟银行说的。”“收你信以后,就天天去看帐的啊,没有收到什么德国汇款,根本没有。”
“来的时候跟银行怎么交代的?”又问。
“去电信局拿了单子,打好了电文,说,一收到钱,银行就发电报给你,梅乐是我好朋友,她说银行帐她天天会翻,真有钱来,马上给我们电报。”
“再等几天吧!”荷西沉思着,亦是担心了。
“荷西。”
“嗯?”
“你没跟汉斯他们说我会德文吧!”
“有一次说了,怎么?”
“嗳——”
“有什么不对?”
“这样他们在我面前讲话就会很当心了。”
“你何必管别人说什么?”荷西实在是个君子,死脑筋。“我不存心听,可是他们会防我啦!”
荷西忍了一会,终于下决心说了:“三毛,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看他那个样子心事重重的。
“汉斯收走了路易和我的职业潜水执照,护照一来,也扣下了。”
我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呢?你们两个有那么笨?”“说是拿去看看,一看就不还了。”
“合约签了四个月,还不够,恁什么扣人证件?”我放低了声音说。
“没有合约。”
“什么!”又控制不住的叫了起来。
“嘘,轻点。”荷西瞪我一眼。
“做了三个月,难道还没有合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荷西低头不响。
“难怪没有固定薪水,没有工作时间,没有保险,没有家属宿舍,你跟路易是死人啊?!”
“来了第一天就要合约,他说等路易来了一起签,后来两个人天天叫他弄,他还发了一顿脾气,说我们不信任他。”“这是乱讲,任何公司做事,都要有文件写清楚,我们又是在外国,这点常识你都没有?三个月了居然不告诉我。”“他无赖得很。”荷西愁眉苦脸的说。
“你们为什么不罢工?不签合约,不做事嘛!”
“闹僵了,大家失业,我们再来一次,吃得消吗?”“这不比失业更糟吗?怎么那么笨?”
恨得真想打他,看他瘦成那副样子,长叹一声,不再去逼他了。
荷西这样的正派人,只能在正正式式的大公司里做事,跟汉斯混,他是弄不过的,这几日,等汉斯定下来了,我来对付他吧!
又何尝愿意扮演这么不愉快的角色呢!
上床总是叹着气,荷西沉沉睡去,起床服了两片“烦宁”,到天亮,还是不能阖眼。
朦胧的睡了一会,荷西早已起床走了。
五月五日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在迦纳利寄给她的卡片这会应该收到了吧。家,在感觉上又远了很多,不知多久才会有他们的消息,夜间稍一阖眼,总是梦见在家,梦里爹爹皱纹好多。
早晨起床实在不想出房门,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