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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罪一夫而破一家。闻将相之善言,成国家之美事,既资王道,实契人心。今后
凡有贼人准格律定罪,不得没纳家资,天下诸州皆准此处分。”自是劫盗之家,
皆免籍没,维翰之力也。岁余,移镇兖州。
时吐浑都督白承福为契丹所迫,举众内附,高祖方通好于契丹,拒而不纳。
镇州节度使安重荣患契丹之强,欲谋攻袭,戎师往返路出于真定者,皆潜害之,
密与吐浑相结,至是遂纳焉,而致于朝。既而安重荣抗表请讨契丹,且言吐浑之
请。是时安重荣握强兵,据重镇,恃其骁勇,有飞扬跋扈之志。晋祖览表,犹豫
未决。维翰知重荣已畜奸谋,且惧朝廷违其意,乃密上疏曰:
窃以防未萌之祸乱,立不拔之基扃,上系圣谋,动符天意,非臣浅陋,所可
窥图。然臣逢世休明,致位通显,无功报国,省己愧心,其或事系安危,理关家
国,苟或缄默,实负君亲,是以区区之心,不能自己。
近者,相次得进奏院状报:吐浑首领白承福已下举众内附,镇州节度使安重
荣上表请讨契丹。臣方遥隔朝阙,未测端倪。窃思陛下顷在并、汾,初罹屯难,
师少粮匮,援绝计穷,势若缀旒,困同悬磬。契丹控弦玉塞,跃马龙城,直度阴
山,径绝大漠,万里赴难,一战夷凶,救陛下累卵之危,成陛下覆盂之业。皇朝
受命,于此六年,彼此通欢,亭障无事。虽卑辞降节,屈万乘之尊,而庇国息民,
实数万之利。今者,安重荣表契丹之罪,方恃勇以请行;白承福畏契丹之强,将
假手以报怨。恐非远虑,有惑圣聪。
方今契丹未可与争者,有其七焉:契丹数年来最强盛,侵伐邻国,吞灭诸蕃,
救援河东,功成师克。山后之名藩大郡,尽入封疆;中华之精甲利兵,悉归庐帐。
即今土地广而人民众,戎器备而战马多。此未可与争者一也。契丹自告捷之后,
锋锐气雄;南军因败衄已来,心沮胆怯。况秋夏虽稔,而帑廪无余;黎庶虽安,
而贫敝益甚;戈甲虽备,而锻砺未精;士马虽多,而训练未至。此未可与争者二
也。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笃,虽多求取,未至侵凌,岂可先发衅端,
自为戎首。纵使因兹大克,则后患仍存;其或偶失沈机,则追悔何及。兵者凶器
也,战者危事也,苟议轻举,安得万全。此未可与争者三也。王者用兵,观衅而
动。是以汉宣帝得志于匈奴,因单于之争立;唐太宗立功于突厥,由颉利之不道。
今契丹主抱雄武之量,有战伐之机,部族辑睦,蕃国畏伏,土地无灾,孳畜繁庶,
蕃汉杂用,国无衅隙。此未可与争者四也。引弓之民,迁徙鸟举,行逐水草,军
无馈运,居无灶幕,住无营栅,便苦涩,任劳役,不畏风雷,不顾饥渴,皆华人
之所不能。此未可与争者五也。契丹皆骑士,利在坦途;中国用徒兵,喜于隘险。
赵魏之北,燕蓟之南,千里之间,地平如砥,步骑之便,较然可知。国家若与契
丹相持,则必屯兵边上。少则惧强敌之众,固须坚壁以自全;多则患飞輓之劳,
必须逐寇而速返。我归而彼至,我出而彼回,则禁卫之骁雄,疲于奔命,镇、定
之封境,略无遗民。此未可与争者六也。议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亿,谓之耗蠹;
有所卑逊,谓之屈辱。微臣所见,则曰不然。且以汉祖英雄,犹输货于冒顿;神
尧武略,尚称臣于可汗。此谓达于权变,善于屈伸,所损者微,所利者大。必若
因兹交构,遂成衅隙,自此则岁岁征发,日日转输,困天下之生灵,空国家之府
藏,此为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武臣,过求姑息,边藩远
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陵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此未可与争者七也。
愿陛下思社稷之大计,采将相之善谋,勿听樊哙之空言,宜纳娄敬之逆耳。
然后训抚士卒,养育黔黎,积谷聚人,劝农习战,以俟国有九年之积,兵有十倍
之强,主无内忧,民有余力,便可以观彼之变,待彼之衰,用己之长,攻彼之短,
举无不克,动必成功。此计之上者也,惟陛下熟思之。
臣又以邺都襟带山河,表里形势,原田沃衍,户赋殷繁,乃河朔之名藩,实
国家之巨屏。即今主帅赴阙,军府无人,臣窃思慢藏诲盗之言,恐非勇夫重闭之
意,愿回深虑,免起奸谋。欲希陛下暂整和銮,略谋巡幸。虽栉风沐雨,上劳于
圣躬;而杜渐防微,实资于睿略。省方展义,今也其时。臣受主恩深,忧国情切,
智小谋大,理浅词繁,俯伏惟惧于僣逾,裨补或希于万一,谨冒死以闻。
疏奏,留中不出。高祖召使人于内寝,传密旨于维翰曰:“朕比以北面事之,
烦懑不快,今省所奏,释然如醒。朕计已决,卿可无忧。”
七年夏,高祖驾在邺都,维翰自镇来朝,改授晋昌军节度使。少帝嗣位,征
拜侍中,监修国史。频上言请与契丹和,为上将景延广所否。明年,杨光远构契
丹,有澶渊之役,凡制敌下令,皆出于延广,维翰与诸相无所与之。及契丹退,
维翰使亲党受宠于少帝者,密致自荐,曰:“陛下欲制北方以安天下,非维翰不
可。”少帝乃出延广守洛,以维翰守中书令,再为枢密使、宏文馆大学士,继封
魏国公。事无巨细,一以委之。数月之间,百度浸理。然权位既重,而四方赂遗,
咸凑其门,故仍岁之间,积货钜万,由是浇竞辈得以兴谤。未几,内客省使李彦
韬、端明殿学士冯玉皆以亲旧用事,与维翰不协,间言稍入。维翰渐见疏忌,将
加黜退,赖宰相刘昫李崧奏云:“维翰元勋,且无显过,不宜轻有进退。”少
帝乃止。寻以冯玉为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后因少帝微有不豫,维翰曾密遣中
使达意于太后,请为皇弟重睿择师傅以教道之,少帝以此疑其有他。俄而冯玉作
相,与维翰同在中书,会舍人卢价秩满,玉乃下笔除价为工部侍郎,维翰曰:“
词臣除此官稍慢,恐外有所议。”因不署名,属维翰休假,玉竟除之,自此维翰
与玉尤不相协。俄因少帝以重睿择师傅言于玉,玉遂以词激少帝,寻出维翰为开
封府尹。维翰称足疾,罕预朝谒,不接宾客。是岁,秋霖经月不歇。一日,维翰
出府门由西街入内,至国子门,马忽惊逸,御者不能制,维翰落水,久而方苏。
或言私邸亦多怪异,亲党咸忧之。及契丹至中渡桥,维翰以国家安危系在朝夕,
乃诣执政异其议,又求见帝,复不得对。维翰退而谓所亲曰:“若以社稷之灵,
天命未改,非所能知也;若以人事言之,晋氏将不血食矣。”
开运三年十二月十日,王师既降契丹;十六日,张彦泽以前锋骑军陷都城。
契丹遣使遗太后书云:“可先使桑维翰、景延广远来相接,甚是好事。”是日凌
旦,都下军乱,宫中火发。维翰时在府署,左右劝使逃避,维翰曰:“吾国家大
臣,何所逃乎!”即坐以俟命。时少帝已受契丹抚慰之命,乃谋自全之计,因思
维翰在相时,累贡谋画,请与契丹和,虑契丹到京穷究其事,则显彰己过,故欲
杀维翰以灭其口,因令图之。张彦泽既受少帝密旨,复利维翰家财,乃称少帝命
召维翰。维翰束带乘马,行及天街,与李崧相遇,交谈之次,有军吏于马前揖维
翰赴侍卫司,维翰知其不可,顾谓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翻令维翰死之,
何也?”崧甚有愧色。是日,彦泽遣兵守之,十八日夜,为彦泽所害,时年四十
九。即以衣带加颈,报契丹主:维翰自经而死。契丹主曰:“我本无心害维翰,
维翰不合自致。”契丹至阙,使人验其状,令殡于私第,厚抚其家,所有田园邸
第,并令赐之。及汉高祖登极,诏赠尚书令。
维翰少时所居,恒有魑魅,家人咸畏之,维翰往往被窃其衣,撮其巾栉,而
未尝改容。当两朝秉政,出上将杨光远、景延广俱为洛川守;又尝一制除节将十
五人,各领军职,无不屈而服之。理安阳除民弊二十余事,在兖、海擒豪贼过千
人,亦寇恂、尹翁归之流也。开运中,朝廷以长子坦为屯田员外郎,次子埙为秘
书郎。维翰谓同列曰:“汉代三公之子为郎,废已久矣,近或行之,甚喧外议。”
乃抗表固让不受。寻改坦为大理司直,埙为秘书省正字,议者美之。初,高祖在
位时,诏废翰林学士院,由是并内外制皆归阁下,命舍人直内廷,数年之间,尤
重其选。及维翰再居宥密,不信宿,奏复置学士院,凡署职者,皆其亲旧。时议
者以维翰相业素高,公望所属,虽除授或党,亦弗之咎也。(《五代史补》:桑
维翰形貌甚怪,往往见之者失次。张彦泽素以骁勇称,每谒候,虽冬月未尝不雨
汗。及中渡变生,彦泽引蕃部至,欲逞其威,乃领众突入开封府,弓矢乱发,且
问:“桑维翰安在?”维翰闻之,乃厉声曰:“吾为大臣,使国家如此,其死宜
矣。张彦泽安得无礼!”乃升厅安坐谓彦泽曰:“汝有何功,带使相已临方面,
当国家危急,不能尽犬马之力以为报效,一旦背叛,助契丹作威为贼,汝心安乎?”
彦泽睹其词气慨然,股粟不敢仰视,退曰:“吾不知桑维翰何人,今日之下,威
棱犹如此,其再可见耶!”是夜,令壮士就府缢杀之。当维翰之缢也,犹瞋目直
视,嘘其气再三,每一嘘皆有火出,其光赫然,三嘘之外,火尽灭,就视则奄然
矣。)
赵莹,字元辉,华阴人也。曾祖溥,江陵县丞。祖孺,秘书正字。父居晦,
为农。莹风仪美秀,性复纯谨。梁龙德中,始解褐为康延孝从事。后唐同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