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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月呀!”病人重复着,抬起眼睛看着哥哥,“就是说,明年我们总可以在巴黎租所房子啦。”
范里斯的工作进展得也很顺利。他的自我感觉非常好,作为一名天才的新闻记者,已誉满巴黎和伦敦;在这两个首府里,他结识的朋友很多,而树敌,并不比任何一位官运亨通、飞黄腾达的人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发现,在列瓦雷士堂皇尖刻的笔锋下,隐藏着大量的独到的见解。有一次在宴会上,列瓦雷士遇到了一位学识渊博又十分健谈的红衣主教,他们就希腊教会神父的书函展开了争论,使与会者大为震惊。那位红衣主教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记错了日期。
“我认输了,列瓦雷士先生。若是我不怀疑您如此纯熟地精通‘金口’先知圣约翰大师著作的话,我或许会更慎重些。”
“恕我不该在您…大主教阁下面前班门弄斧。我忘了,这‘金口’应该属于它合法的继承人。”
红衣主教微微一笑。
“我确信您具有一位奉承家的‘金口’。”
“您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啊,列瓦雷士?”红衣主教走后有客人问。
范里斯耸了耸肩膀。
“这没什么…就是东翻翻西看看呗!”
看来,他的交往是很广的。有时,他若是遇到一个有风趣的人,他会放弃那种常用的轻浮的开玩笑的口吻。比如,在他留住巴黎的第二个冬天,有一次在一处讲究的上等沙龙里,遇到一个长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的意大利人,是个安详的矮个子,他常带着一副疲惫的面孔。
“这位是朱塞佩先生……”女主人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急急忙忙地给他们相互引见了一下。
听到这个著名的政治流亡者的姓名后,范里斯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位新相识,并且立刻用意大利话讲起了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他刚开头说了几句话,那位政治流亡者就吃惊地盯住这位对话者。
“您可是个意大利人?”
“噢,不是。我只会说几句意大利话罢了。”
范里斯有意在谈话中犯了几个语法错误。
朱塞佩先生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很快就把话题由一些琐事转到了意大利国内政治形势上。
一小时后,女主人再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看到他们还在谈论着。其他一些客人也参加了他们的议论。他们讲起了法文。
“噢,您们这里真是一场政治辩论会呀!”她恍然大悟地说。“先生,您今天晚上若不到我这里来呀,也就不会发现这里对意大利如此感兴趣。”
意大利人抬起了眼睛,认真地微微一笑。
“我自己听了也很感兴趣,女士,遗憾的是,我的同胞中也很少有象列瓦雷士先生这样熟悉、了解我们意大利形势的人,虽然这些和他们的休戚相关的。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他转过身去,对着范里斯补充了这么一句。
他们交换了名片。几天以后,朱塞佩先生来到列瓦雷士家里,继续那次中断了的谈话。范里斯也回访了他,但不是立刻去的。范里斯心想,“虽然朱塞佩先生肯定是我们当代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但他能谈的只是一件事。”在巴黎的一般意大利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难以改变信仰的、醉心于搞政治阴谋的秘密活动家。范里斯象所有想青云直上的新闻记者一样,认为自己只是冷静的生活旁观者,因而,他对一切都感兴趣,却又不想陷得很深。也就是说,一般他不想使自己的名字和那些到处树敌的人连在一起。他决定疏远他,不再交往。
恰恰又是为了意大利的政治……搞什么都行,就是别搞这个。正是由于这个意大利的政治,使他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扇门关闭着,而且禁封起来了,还有什么值得向那锁孔里张望的呢?如今,他是一个世界主义者,世界的公民,很快将成为一个有名望的巴黎人。他明白自己的生活,只该是从他换上一身新衣服,随探险队进山的那个时刻开始。对意大利形势的关注,只能放到和对其他任何国家相同的位置。而如果朱塞佩先生对他无其他问题可谈,那么他终将会发现他和其他任何一个有教养的外国人一样,只是一个有礼貌的听众。
然而,这一次,意大利人却完全没有涉及政治。他兴高采烈地谈着各种有趣的事,很引人入胜。后来,他们又见过几次,有时也交谈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正象人们见面时经常寒喧几句一样。
四月的一天,在地理协会召开的一年一度的宴会上,范里斯坐在洒满阳光的客厅的窗旁,给列尼写信。屋里充满了紫罗兰和水仙花的香气;窗外,一条小河在春天的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范里斯的心里也充满了阳光。关于玛格丽特的喜讯使他那样高兴,仿佛他同朋友的妹妹相识并有了感情似的。她终于彻底治好了,而且一天天强壮起来。她已经学会拄着拐杖走路了。当然这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列尼陪她乘四轮马车去旅行,还到公园去散过两次步。“下月,”列尼在给范里斯的信中写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到马泰尔列里那里去度夏,九月份,想去巴黎租一套房子。若是我在大学里能找到个位置,那我们就完全有保障了。玛格丽特想在秋天和您见面。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甩掉拐杖走路了。”
“有位先生想要见您!”女房东走进来说。
原来是朱塞佩先生。他声明有事求见。不知列瓦雷士先生能否腾出几分钟时间,同他商量一个重要问题。
范里斯放下信,尽力猜测朱塞佩先生究竟想要他干什么呢:是要他为自己的党捐募资金,还是要他写一组论述意大利形势的文章呢?
他听到事情的原委时,大为惊讶。在阿平宁北部山区的四个总督领地里,正在准备着一场武装起义。这些“小小的私人地狱”,形式上是旧罗马教皇的使节——红衣主教管辖,实际上在那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是他们的宠臣、亲信,或是他们情妇的姘头。起义计划是这样的:先向这些不满的山民秘密输送武器,尔后根据波伦亚教区市镇发出的信号——这信号依靠山头点起的篝火,一个省接一个省地传递过来。武装起义者则同时向四省的主要省城发起进攻,一举攻占主教教堂,抓住罗马教皇的使臣作人质,然后迫使罗马接受起义者的条件。
感到惊讶的范里斯一时不知所措,没有马上回答。
“请原谅,”后来他说,“类……类似这样的计划,若不是无稽之谈,那就应该严守秘密。您为什么把这一切都披露给我——一个与它毫不相干,而且和您几乎是素不相识的外国人呢?”
“对我个人来说,是不熟悉您的,这是对的,至于是不是毫不相干……”
“是的,”范里斯正视着他的眼睛回答,“请您能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是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您是想说,我们是指望不上您啦?”
“指望我?”
朱塞佩先生将两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下颚。
“我们需要一位能帮助我们组织起义的人。这个人要善于对付那些最不怕牺牲的人,这个人能应付一切突变的危机,能率领人们和驮运的牲畜越过山岭。而且,这个人应该懂得怎样让人服从命令。在这方面,您在南美洲所取得的经验是会用得上的。无论您过去的一切怎样,还是为什么把自己扮成外国人,这我都不感兴趣。您无疑是事出有因的,我并不想叫您信赖我,但我对您是信赖的。我知道什么人是值得信赖的,怎么样,您同意吗?”
范里斯默默地听着,只是在嘴角上闪过一丝温和的微笑。
“那还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先生,”他听完那位意大利人的话以后说。
朱塞佩点了点头。
“正是这样,您应该再年轻起来。”
“噢,不,我不是那个想法,”范里斯扬起眉头,喃喃低语。
来客不想再说服他了,他转过身去,欣赏起窗外开阔的景色。他们又闲扯了一会儿,范里斯看了看手表。
“我应请您原谅,今天我还要到那枯燥的、一年一度的宴会上去讲话,我该穿衣服了。大概我们再不会见面了吧?至于我对您设想的那件事的态度,要说祝您的朋友成功,那是可笑的,不过,我应该祝他们顺利地回来!这件事将遭到的痛苦和失望,我想比你事先设想的要多。”
“谢谢您,”朱塞佩先生泰然地回答:“既然您不想同我们合作,那就再见吧!至于我吗,明天就离开这里,时间不待人哪!”
他拿起礼帽,用衣袖拂去尘土,顺便说了一句:
“今天我在家里过夜。”
范里斯从低垂下的眼帘看了他一眼。
“是吗?那好吧!那您就早点睡吧,上路前要好好休息一下,再见吧!”
宴会上,范里斯没有辜负与会者的期望,他毫不拘束地谈笑风生,扯了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并没有增加一个机灵人的荣誉。
范里斯在下楼梯的时候,听一位记者对另一位说:
“当然,他是一位杰出的即兴演说家,不过,今天他没有尽情发挥。你若是听到他去年的讲演那就好啦!那真是句句闪光啊!”
范里斯穿过这些记者,假笑着来到街上。是的,今天他没有“尽情发挥”,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尽情发挥”了。他们哪里知道,在去年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句句闪光”的场面呢!……
是的,一年以前,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晚会上,他的讲演是那样热情奔放,使大家都笑出了眼泪。当他坐下的时候,到会者都敲着桌子高喊:“请继续讲下去!”他听到欢笑声,他听到鼓掌声,但锤击他头脑的却是:“要重新发病了,那时只好服毒自杀,别无办法。”
但如今他已平安无事了,完全平安无事了。“只要不出沉船事故的话。”那场恶梦,如同一切悲剧和青年时代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全结束了;再不需要他用空虚的欢乐去驱赶恐惧的恶魔了。他再不需要投入那无底深渊了。因为有个朋友已经成为叛徒;有个上帝已成为虚伪的偶象;他告别了上帝,离开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