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端腐化(尤其是处身在这样的环境里)的淫棍、凶手和歹徒朝夕相处,于是极端腐化分子对还没有完全腐化的人,就象酵母对面团一样,起了发酵作用。最后,第五,凡是身受这种影响的人,无不通过各种最有力的方式——通过人家强加到他们头上的惨无人道的行为,例如虐待儿童、妇女、老人,殴打,用树条或皮鞭抽打,奖励凡是活捉或击毙逃犯的人,拆散夫妻,促使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与人私通,枪毙,绞刑等方式——使人懂得一个道理:各种暴行、酷行、兽行,只要对政府有利,不仅不会遭到禁止,反会得到政府的许可,而这类暴行加在丧失自由、贫困不幸的人身上,那就更是合法的了。
所有这些办法仿佛都是精心设计出来的,以便制造在其他条件下不可能产生的极端腐化和罪恶,并且把它最大规模地传布到全民中去。“简直象规定任务似的,要用最有成效的方式尽量多腐蚀一些人,”聂赫留朵夫分析监狱和流放途中的见闻,想年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被极度腐蚀,等他们腐化透了,又被释放出狱,以便把他们在监狱里沾染的恶习传布到全民中间去。
在秋明、叶卡捷琳堡和托木斯克等地的监狱里,在流放旅站上,聂赫留朵夫看到这个由社会本身提出的目标正在顺利地达到。本来具有俄国社会道德、农民道德、基督教道德的普通人,如今都放弃那些道德,而接受了监狱里所流行的道德,主要认为一切对人的凌辱、暴行和残杀,只要有利可图,都是可以容许的。凡是在监狱里待过的人,通过切身体会都深深懂得,教会和道德大师所宣扬的尊重人和怜悯人的道德,在实际生活中都已被废弃,因此无需遵循。聂赫留朵夫在他所认识的犯人身上都看到了这一点,不论是费多罗夫,玛卡尔,还是塔拉斯。塔拉斯在流放途中同犯人们一起待了两个月,他那道德沦丧的观点使聂赫留朵夫大为吃惊。聂赫留朵夫一路上听人说,有些流浪汉往原始森林逃跑,还怂恿同伴跟他们一起跑,然后把他们杀死,吃他们的肉。他亲眼看见一个人被控犯了这种罪,而且自己直认不讳。最骇人听闻的是,这类吃人事件并非绝无仅有,而是一再发生。
只有经监狱和流放地特殊培养而产生的恶习,才能使一个俄罗斯人堕落成为无法无天的流浪汉,他们的思想甚至超过尼采的最新学说,对什么事都没有顾虑,真是百无禁忌色诺芬尼(Xenophanes,约前565—约前473)又译“塞,并且把这种理论传布给犯人,然后再扩散到全体人民中去。
目前这一切行为,照书本里的解释,完全是为了制止罪行,实施警戒,改造罪犯,依法惩办。但在实际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上述这四种作用。这样做不仅不能制止罪行,反而传布罪行。这样做不仅不能实施警戒,反而鼓励犯罪,许多人就象流浪汉那样自愿投狱。这样做不仅不能改造罪犯,反而把各种恶习系统地传染给别人。政府的处分不仅不能减少报复,反而在人民中间培养这种情绪。
“那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聂赫留朵夫问自己,但是找不到答案。
最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一切并非意外,也不是由于误会,不是偶尔一遭,而是几百年来司空见惯的现象经验论一称“经验主义”。①泛指同“唯理论”相对,把,差别只在于以前是对犯人削鼻子割耳朵,后来在犯人身上打烙印,拴在铁杆子上,现在则用脚镣手铐,运送犯人不用大车而用轮船火车。
政府官员对聂赫留朵夫说,那些使他气愤的事都是由于监禁和流放地设备不完善造成的,一旦新式监狱建成,情况就会得到纠正。这种解释不能使他满意,因为使他气愤的并非监禁地完善不完善的问题。他读过塔尔德著作,那里谈到改良监狱装有电铃,使用电刑,而那种经过改良的暴行却使他更加气愤。
使聂赫留朵夫气愤的,主要是法院和政府机关里坐着一批官僚,他们领取从人民头上搜刮来的高薪,查阅由同一类官僚出于同一类动机所写成的法典,把凡是违反他们所制定的法律的行为纳入各种法律条文,然后根据这些条文把人送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而那些人在残酷粗暴的典狱长、看守和法警的肆意虐待下,成千上万地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死亡。
聂赫留朵夫进一步了解了监狱和旅站的情况后,看出犯人中间蔓延的恶习:酗酒、赌博、暴行和其他骇人听闻的罪行,包括人吃人在内,都不是偶然现象,也不象那些头脑僵化的学者为了袒护政府而硬说他们是退化、犯罪型或者畸形发展学术流派。,而是人可以惩罚人这种谬论造成的必然后果。聂赫留朵夫看出,人吃人这种事不是起源于原始森林,而是起源于政府各部、各委和各局,只不过最后在原始森林里结束罢了。他看出,象他姐夫那样的人,以及所有的法官和其他文官,从民事执行吏到部长,他们根本不关心平时挂在嘴上的正义和人民福利,他们人人追求的无非是卢布,那种由于他们出力造成腐化和苦难因而赏给他们的卢布。这是显而易见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由于误会吗?怎样才能使那些官僚不再干他们现在所干的事?情愿照样发给他们薪金,甚至外加奖金……”聂赫留朵夫想。他在这样思考中听到鸡啼第二遍,尽管他的身体一动,跳蚤就象喷泉一样纷纷落到身上,他还是沉酣地睡着了。
20 聂赫留朵夫乘车追赶那批犯人。犯人们赶路。垂死的克雷里卓夫。摆渡
聂赫留朵夫醒来时,马车夫都早已上路。老板娘喝够了茶,用手绢擦擦汗淋淋的粗脖子,走进房间来说,旅站上有个士兵送来一封信。信是谢基尼娜写的。她说克雷里卓夫这次发病比他们预料的更严重。“我们一度想把他留下,自己也留下来陪他,可是没有得到许可。我们就带着他上路,可是怕他路上出事。请您到城里去疏通一下,要是能让他留下,我们当中也留下一个人来陪他。如果因此需要我嫁给他,那我也情愿。”
聂赫留朵夫打发跑堂的到驿站去叫马车,自己赶紧收拾行李。他还没有喝完第二杯茶,就有一辆带铃铛的三驾驿车来到大门前。驿车车轮在冰冻的泥地上滚动,就象在石板路上那样隆隆作响。聂赫留朵夫给粗脖子的老板娘付清了帐,匆匆走出门,在马车软座上坐下,吩咐车夫尽可能快赶,一心想追上那批犯人。他在离牧场大门不远处,果然赶上了他们的大车。大车载着袋子和病人,在冰冻的泥地上辘辘行进。押解官不在这里,他赶到前头去了。士兵们显然喝过酒,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跟着车队,走在路的两边。车辆很多。前头的大车每辆坐着六个刑事犯,很拥挤。后头的大车每辆坐着三个人,都是政治犯。最后一辆大车上坐着诺伏德伏罗夫、格拉别茨和玛尔凯。倒数第二辆上坐着艾米丽雅、纳巴托夫和一个害风湿症的虚弱女人。谢基尼娜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了。倒数第三辆铺着干草和枕头,上面躺着克雷里卓夫。谢基尼娜就坐在他旁边的驭座上。聂赫留朵夫吩咐车夫在克雷里卓夫旁边停下来,自己向他走去。一个酒意十足的押解兵向聂赫留朵夫摆摆手,但聂赫留朵夫不理他,径自走到大车跟前,拉住大车的木柱,在旁边走着。克雷里卓夫身穿土皮袄,头戴羔皮帽,嘴上包着一块手绢,看上去更加消瘦和苍白。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显得更大更亮。他的身子在大车上微微摇晃,眼睛盯着聂赫留朵夫。聂赫留朵夫问他健康情况,他只是闭上眼睛,生气地摇摇头。他的全部精力显然因大车颠簸消耗光了。谢基尼娜坐在大车另一边。她向聂赫留朵夫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表示对克雷里卓夫的情况很忧虑,接着就用快乐的声调说起话来。
“那军官大概感到不好意思了,”她大声说,好让聂赫留朵夫在辘辘的车轮声中听清她的话。“他们给布卓夫金去了手铐。现在他自己抱着女儿,卡秋莎和西蒙松跟他们一块儿赶路,薇拉接替了我的位子,也跟他们在一起。”
克雷里卓夫指着谢基尼娜说了一句话,可是谁也听不清。他皱起眉头,显然在忍住咳嗽,接着摇摇头。聂赫留朵夫把头凑过去,想听清他的话。于是克雷里卓夫从手绢里露出嘴来点第一次作了综述,表明对黑格尔的批判态度以及费尔巴哈,喃喃地说:
“现在好多了。只要不着凉就行。”
聂赫留朵夫肯定地点点头,同谢基尼娜交换了一个眼色。
“哦,三个天体的问题怎样了?”克雷里卓夫又喃喃地说,吃力地苦笑了一下。“不容易解决吧?”
聂赫留朵夫不明白他的话,谢基尼娜就向他解释说,这原是一个确定日、月、地球三个天体关系的著名数学问题,克雷里卓夫开玩笑,把聂赫留朵夫、卡秋莎和西蒙松的关系比作那个问题。克雷里卓夫点点头,表示谢基尼娜正确地解释了他的玩笑。
“解决这问题的关键不在我,”聂赫留朵夫说。
“您接到我的信了?这事您肯办吗?”谢基尼娜问。
“我一定去办,”聂赫留朵夫说。他发现克雷里卓夫脸上有点不高兴,就回到自己的马车那里,在凹陷的车座上坐下,双手扶住马车两侧,因为道路坎坷不平,车子颠簸得很厉害。他开始追赶身穿囚服囚袍、戴脚镣和双人手铐的囚犯队伍。这个队伍伸展有一俄里长。聂赫留朵夫认出道路另一边有卡秋莎的蓝头巾、薇拉的黑大衣和西蒙松的短上衣、绒线帽和扎着带子的白羊毛袜。西蒙松跟妇女们并排走着,嘴里起劲地讲着什么事。
妇女们看见聂赫留朵夫,都向他点头招呼,西蒙松彬彬有礼地举了举帽子。聂赫留朵夫同他们没有话要说,就没有停车,一直赶到他们前头去。他的马车又来到坚固的大路上,走得快多了,但为了超车,得不时离开大路,绕过长长的车队,赶到前头去。
这条车辙纵横的大路通到一座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