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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撒哈拉的汽车牌照被新主人换成加纳利岛上的了。我急急的往邻居车库中跑,怕他将旧牌照丢掉。“拿去吧!我没有丢。”邻居说。
我抱着车牌回来,将它擦了一遍,然后挂在车房里。
这两三年来,那种属于我们第一匹马儿的汽车也开始进口台湾了。我特地跑去看了一看车型,走出来时,发觉自己站在台湾的土地上,那种“恍如一梦”的感触,很深、也很迷茫。
特别注意那种进口车的广告——写得不够引人。我心里默想,这个进口商怎么那么不明白,在中国,第一个用这种车子去跑沙漠的人就是我。厂商找了些不相干的人去打广告,有什么说服力呢?
而他们,是不会看见这篇文章的——因为生意人不看书的占大多数。所以,我就不把这种好性能、好本事、好耐力的汽车名字讲出来。
乡愁
二十年前出国的时候,一个女友交在我手中三只扎成一团的牛铃。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什么人看重乡土的东西。还记得,当年的台北也没有成衣卖。要衣服穿,就得去洋裁店。拿着剪好的料子,坐在小板凳上翻那一本本美国杂志,看中了的款式,就请裁缝给做,而钮扣,也得自己去城里配。那是一个相当崇洋的时代,也因为,那时台湾有的东西不多。当我接过照片左方的那一串牛铃时,问女友哪里弄来的,她说是乡下拿来的东西,要我带着它走。摇摇那串铃,它们响得并不清脆,好似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一碰它们,就咯咯的响上那么一会儿。
将这串东西当成了一把故乡的泥土,它也许不够芳香也不够肥沃,可是有,总比没有好。就把它带了许多年,搁在箱子里,没怎么特别理会它。
等我到了沙漠的时候,丈夫发觉了这串铃,拿在手中把玩了很久,我看他好似很喜欢这串东西的造形,将这三个铃,穿在钥匙圈上,从此一直跟住了他。
以后我们家中有过风铃和竹条铃,都只挂了一阵就取下来了。居住的地区一向风大,那些铃啊,不停的乱响,听着只觉吵闹。不如没风的地方,偶尔有风吹来,细细碎碎的洒下一些音符,那种偶尔才得的喜悦,是不同凡响的。
以后又买过成串成串的西班牙铃铛它们发出的声音更不好,比咳嗽还要难听,就只有挂着当装饰,并不去听它们。一次我们住在西非奈及利亚,在那物质上吃苦,精神上亦极苦的日子里,简直找不到任何使人快乐的力量。当时,丈夫日也做、夜也做,公司偏偏赖帐不给,我看在眼里心疼极了,心疼丈夫,反面歇斯底里的找他吵架。那一阵,两个人吵了又好,好了又吵,最后常常抱头痛哭,不知前途在哪里,而经济情况一日坏似一日,那个该下地狱去的公司,就是硬吃人薪水还扣了护照。
这个故事,写在一篇叫做《五月花》的中篇小说中去,好像集在《温柔的夜》这本书里,在此不再重复了。就在那样沮丧的心情下,有一天丈夫回来,给了我照片右方那两只好似长着爪子一样的铃。我坐在帐子里,接过这双铃,也不想去摇它们,只是漠漠然。
丈夫对我说:“听听它们有多好,你听——。”接着他把铃铛轻轻一摇。那一声微小的铃声,好似一阵微风细雨吹拂过干裂的大地,一丝又一丝余音,绕着心房打转。方要没了,丈夫又轻轻一晃,那是今生没有听过的一种清脆入谷的神音,听着、听着,心里积压了很久的郁闷这才变做一片湖水,将胸口那堵住的墙给化了。
这两只铃铛,是丈夫在工地里向一个奈及利亚工人换来的,用一把牛骨柄的刀。
丈夫没有什么东西,除了那把不离身的刀子。唯一心爱的宝贝,为了使妻子快乐,换取了那副铃。那是一把好刀,那是两只天下最神秘的铜铃。
有一年,我回台湾来教书,一个学生拿了一大把铜铃来叫我挑。我微笑着一个一个试,最后挑了一只相当不错的。之后,把那两只奈及利亚的铜铃和这一只中国铃,用红线穿在一起。每当深夜回家的时候,门一开就会轻轻碰到它们。我的家,虽然归去时没有灯火迎接,却有了声音,而那声音里,唱的是:“我爱着你。”
至于左边那一串被女友当成乡愁给我的三个铜铃,而今的土产、礼品店,正有大批新新的在卖。而我的乡愁,经过了万水千山之后,却觉得,它们来自四面八方,那份沧桑,能不能只用这片脚踏的泥土就可以弥补,倒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还是锁住了
之一
这张图上的手环在右边,环上写着“居家平安”,也可以念成“安平家居”、“平家居安”和“家居安平”。特别喜欢有文字刻着的饰物,更喜欢这只手镯。是作家徐讦先生的女儿尹白送给我的。常常想念这一对父女,尹白现在旧金山,许多年不见了,只是她给的话,总在环上。
又是两个中国锁,紧邻手环旁边那只是作家农妇孙淡宁女士在香港机场挂在我颈上的,锁用红线扎着。几年后线断了。后来西班牙二哥夏米叶去加纳利岛上看我,我叫他用这个锁再穿一串项链出来,那时我的先生已逝,我们坐在黄昏的海滩上穿珠子,轻轻的说着往事和再也听不厌的有关他们兄弟之间的童年琐事。穿穿拆拆弄出了这条锁链,二哥给我戴上,第二天他就坐船走了。这条链子也是不常戴的,可是锁进很多东西,包括穿珠子时落日照耀在大海上的余晖还有我们说过的话。
之二
在香港的一间古饰店里,看到三串银锁。我看中的那串在现在图片里靠近那串三角形细银链的旁边。
它是锁在一个小柜子里的,想看,店员小姐开了柜子放在我手中,价格也就看清楚了。对我来说,花太多的钱去买一样心爱的东西只为着给自己欣赏,是舍不得的——除非它不贵。可惜它是贵的。但是我口袋里也不是没有钱。我把玩了一会儿,谢了店内小姐,转去看另一个柜窗,当时便买下了两片彩陶包银片的坠子,就是照片中后来用细银链穿成三角形的那两块小东西。银链是意大利的。回过来再说这条锁项链,中间刻着“长命百岁”的这串。
买好了小东西,心中仍然牵挂它,想在离去之前再看一眼才走,可是它偏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当时店内另有两位西方太太,我猜这一转身,锁是被她们买去了。问店员小姐,她说:“卖掉罗!”
当天陪我上街的是两位香港的好朋友,倪匡与金庸的太太。
听到锁卖了,我的脸上大概露出了一丝怅然,虽然并没有打算买的。那时金庸的太太笑出来了,也跟着说:“卖掉罗!”倪匡太太也在笑,我也不懂。
逛街后我回旅馆,下车时MAY交给我一个小口袋,回房打开来一看,呀,我看的锁就躺在里面,那一霎的滋味真是复杂。很感激她们对我的友爱,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真是高兴由这种方式下得来的意外惊喜。
以后常常戴它,如果有人问,就说是金庸太太MAY用这种法子买给我的,它的里面又加上了其他的含意,十分珍爱它,也常常想念这两位好朋友。
小丁神父的女人
我的好朋友丁松青神父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我什么都跟他讲。
在台湾,保存我秘密最多的人,大概就算他了。他是神父,我对他讲话,算做告解的一种,他必须为我保密的。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一些红尘心事而已。偶尔见面一次,讲个够,就再见。这一再见,可以三五月不通消息,一年半载都不见了。
照片上的女人——裸女,是神父在《刹那时光》那本书中的生活背景下做出来的雕塑。那时,他——我喊他巴瑞,正在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大学念艺术。课堂中他必须要学雕塑和油画。
等到巴瑞学成归来——他的第二故乡台湾时,我们见过一次面,他拿出许多作品的照片给我看,其中一座圣母马利亚的塑像被他做得纯净极了,我一直怪他不把实品带回台湾来,巴瑞说那太重了,没法子带的啦。在那一大堆照片中,并没有这座裸女。
那次我们在清泉见面不久,就轮到我去美国了,也是去加州。当然,特为去了一次圣地亚哥,去探望丁妈妈。
在那次探亲的最后一天,丁妈妈说,孩子有信来,说有一件雕塑被指定送给了我,可以带走。
我跟着丁妈妈走过一面一面挂满了画的墙,一直走到巴瑞的房间去,他的雕塑都放在一起。
“ECHO,你还是快把这个裸体女人拿走吧,人家来看了,知道是巴瑞做的,我就窘得不得了,真是难堪。”丁妈妈说这话时把双手捧住脸。又在大窘。
我的小行李袋中装不下这座塑像,丁妈妈找出了好大一个长形的尼龙背包,我们用旧布把她当心的包扎好,就由我右肩背着去上飞机。
去机场时,是巴瑞的墨西哥朋友法兰西斯用车来载我的。当他看见我把那么沉重的一个大袋子抱上车时,他立即问丁妈妈:“ECHO拿去的是什么?”丁妈妈平平淡淡的讲:“巴瑞送给她一件雕塑。”
在那一秒钟里,法兰西斯愣了一下,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愣,我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意外和吃惊,除了这些之外,我晓得他心里很有些不自在。就那么一下,我们突然有了距离。
我心里想:这明明是巴瑞指定要送给我的,法兰西斯你干什么不痛快呢?
丁妈妈和我几乎也在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妈妈真不含糊,她立即明白了法兰西斯和我之间那种微妙的心理变化。我们三个笑笑的,装成没事一般。
没几个星期,我回到了台湾。塑像太重了,被留在朋友家。又过了没两个月,再度飞去美国,去了半年,重返台湾,塑像因为必须用手抱回来,当时我身体情况不好,抱不动她。巴瑞好像有些失望,他只问了一次塑像的事,我答应他,第三次去美国时一定会跟回来的,我一直保证他。
有一天巴瑞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加州洛杉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