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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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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见了深坑,屁股窜了稀,跪着挪到三姥爷面前说:

“老三,饶了我吧,我不该当这个保长!”

三姥爷说:“怎么不该当,当吧,这不当得好好的。”

宋家掌柜说:“我不该当这个保长,放了我吧。”

三姥爷爽快地说:“小孬,给保长松绑!”

孬舅上前给宋家掌柜解了绳子。宋家掌柜在地上又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走。这

时三姥爷从孬舅手中拿过枪,对准来家掌柜的光身子就放,可惜他没使过枪,一枪

打去,没有打中,打得宋家掌柜屁股后冒烟。宋家掌柜一听枪声,飞也似地跑,眼

看要钻进一片桑柳趟子里,三姥爷着急地拍大腿:“完了,完了。”

这时旁边“砰”地响了一枪,宋家掌柜应声栽倒。三姥爷扭头,枪手们仍在谈

笑抽烟,竟弄不清枪到底是谁放的。三姥爷抹抹一头的汗,跑上去看宋家掌柜的身

子。宋家掌柜还弓着身子在那里倒气。三姥爷说:

“保长,活不过来了!”

宋家掌柜想了想,是活不过来了,又倒了一口气,撅着屁股死去。

这公开杀人的案子,被宋家掌柜的兄弟告到了乡长周乡绅那里。周乡绅一听光

天化日下杀了保长,十分恼火,立马要办三姥爷。但后来一打听,三姥爷他小儿在

李小孩队伍里当勤务兵,马上泄了气,偃旗息鼓,不再提此事。村里人吃饭又闭了

门。

三天以后,三姥爷推了两石芝麻,来到周乡绅家,说:

“大爷,村里没了保长。”

周乡绅连连摆手:“芝麻推回去,芝麻推回去,你那个申村,实在是一群乌合

之众。几十年了,还不服教化。算了,算了,这个村不设保长,让它乱吧,看它到

底能乱到哪里去!”

自此以后,申村不再设保长,只留一个小路保丁负责收田赋。村里没了头人,

村中秩序马上大乱。井不封了,高粱不罚了,猪狗不再染头,一切都乱了。民众们

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说,到处成了孤老、破鞋、盗贼与响马的世界。恰巧又飞来

一阵蝗虫,遮天蔽日的,将庄稼吃光,又来吃人。三姥爷也在这一年被蝗虫吃了。



解放军来了。解放了。乡里周乡绅被拉出去枪毙了。申村村里开始划成份。宋

家成了地主。宋家掌柜虽然死了,但还留下子孙和兄弟。我姥娘家一辈子刮盐土卖

盐为生,划成了贫农。虽然祖上当过一段伪村长,但当时断案清楚,民愤也不大。

何况地主伪保长宋家掌柜是我三姥爷打死的。这时三姥爷序列中的孬舅,成了一名

解放军战士。他虽当过一段土匪,在李小孩身边当勤务兵,但解放军一来,李小孩

就被打死了,孬舅与一干人投了降,于是成了解放军。当了两年解放军,复员回乡,

又和其他人一样在村里行走。

这时村里的头人改叫支书,是一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孙姓汉子。他低矮,狮子

头,头发与眉毛接着,但支书当的时间并不短,一口气当了十六年。我八岁那年,

有幸与这位支书一块到十里之外一个村庄吊过丧。死者与申、孙两家都有些拐弯亲

戚,于是搭伴同行。他担了一个大挑子,里面装十几个黑碗,黑碗里有些杂菜;我

担一个小挑子,里面就二三十个馒头。记得那天刚下过雨,路很湿润,和老孙一前

一后,走得挺有意思。老孙这人没有架子,路上问我:

“咱们到那哭不哭?”

我说:“人家人都死了,怎么不哭?”

他说:“就是怕到那一见阵仗,哭不出来。”

后来到了棺材前,见死者闭眼闭嘴的,躺在一条月蓝被子上,我哭了,老孙也

哭了。哭后,上坟,吃饭,我和老孙就回来了。我对这次吊丧比较满意。因为我们

哭的时候,旁边执事一声长喊:

“申村的俩客奠啦——”

威风凛凛,所有的孝子都白花花伏了一地跟我们哭。但听说老孙对这次吊丧有

些不满意,对旁人说:

“菜做得太不像话,肉皮上还有几根猪毛!”

老孙是我舅舅那辈才从外地迁来的,解放前一家子要饭为生。据说,他当初怎

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申村的头人。可巧土改工作队下乡,一个姓章的工作员派到

他家吃饭。吃饭也吃不到哪儿去,要饭的人家,无非是红薯轱辘蘸盐水。蘸盐水吃

罢轱辘,章工作员启发他积极斗地主,后来就发展他入党。虽然在分东西时多拿回

家一个土瓮,但经批评教育又送了回去,于是开会,章工作员选他当了支书。他当

时还哭丧着脸向章工作员摊手:

“工作员,我就会要饭,可没当过支书!”

章工作员还批评他:“你没当过支书,你们村谁当过支书?正是因为要饭,才

让你当支书;要饭的当支书,以后大家才不要饭!”

就这样,老孙成了支书,”开始领着三百多口子人干这干那,开始领着大家进

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大家见他,一开始喊“老孙”,后来喊“支书”。老

孙一开始听人喊“支书”,身上还有些不自在,渐渐就习惯了,任人喊。不过老孙

以前要饭要惯了,当支书以后,仍改不了游击习气。他一当支书,村里不能开会,

一开会,他头天晚上就睡不着,围着村子转圈,像得了夜游症。共产党会又多,弄

得老孙挺苦,整夜整夜地不睡,两眼挂满了血丝。

村里开会,老孙讲话。老孙坐不住,浑身像爬满了蛇咬,起来坐下,坐下起来,

头点屁股撅的,重来重去就那两句话:

“章书记说了,不让搞单干,让搞互助组!”

“章书记说了,不让搞互助组,让搞合作社!”

“章书记说了,不让搞合作社,让搞人民公社!”

虽然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大家都搞了,但对老孙的评价并不高,说他站

没站相、坐没坐相,没个支书的样子,“讲话头点屁股撅的,坐都坐不住,没个支

书的样子!”

头人一没样子,就压不住台,村里就乱。孤老、破鞋、盗贼,本来解放时被解

放军打了下去,现在又随着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发展起来。村子一乱,工作

就不好搞,每次老孙到公社开会,申村的工作都评个倒数第一。章书记批评老孙,

说他工作做得不深不透:

“老孙啊老孙,你真是就会要饭,不会当支书!”

老孙红着脸说:“章书记,咱可哪样工作都没拉下!”

章书记摇摇头说:“以后多努力吧!”

这时村里的村丁仍是小路。小路解放前虽然当过伪保丁,但因为成份划的是贫

农,业务又熟悉,民愤也不大,老孙又让他当村丁。不过这时不叫村丁,改叫村务

员。洋铁皮喇叭和小钹不用了,新换了一架铜锣。每当老孙从公社开会回来,小路

村务员就打着铜锣从街上穿过:“开会啦,开会啦,吃过饭到村西土庙里开会啦!”

一到开会,就该老孙当夜游神和头点屁股撅,所以老孙常对小路发脾气:

“敲一趟够了,敲来敲去地喊,你娘死了?”

小路委屈地说:。“一会儿人不齐,你又该埋怨我!”

老孙双手相互抓着,不再理人。

除了开会,老孙还有另一项任务,就是仍得给村里三百多口人断案。兄弟斗殴、

婆媳吵架、孤老、破鞋、盗贼等一干杂事,都来找老孙说理。这比开会搞互助组还

让老孙作难。老孙常在村西土庙里的案桌后抓手:

“娘啊,这村怎么这么难弄!”

而且案子不经他断还好,一经他断,越断越糊涂,弄不清老二老三倒底谁有理,

都挺委屈。老二老三说:

“jī巴老孙,应名当了支书,连案都断不清!”

村里越发乱。老孙很生气。后来听了小路村务员的建议,在村里重新恢复祖上

当村长时的“封井”和“染头”制度。果然,祖上的法宝能够治国,村里男女猪狗

规矩许多。案件发生率下降。老孙喜欢得双手乱抓:“早该‘封井’和‘染头’!”

公社章书记下乡检查工作,看到村里红红绿绿的猪狗,奇怪地问:“搞啥样名

堂!”

这时老孙倒机灵,答出一句:“这叫村民自治!”

弄得章书记也笑了:“好,好,村民自治!”

转眼到了一九五九年。这天老孙又从公社开会回来,让小路打锣,一干人集合,

老孙站在桌子上说:

“章书记说了,让合大伙,大家在一个锅里吃!”

会开完,开始收粮食,收锅。但这项工作老孙又落到了别的村后边,粮食、锅

收得不彻底。本来村里只让冒一股烟儿,申村夜里还有人冒烟儿。弄得章书记很不

满意,在大会上批评:

“有的村白天冒一股烟儿,夜里个别还冒烟儿!”

又对老孙说:“你不顶事,你不顶事!”

为了灭烟儿,章书记启用了当过土匪和解放军的我孬舅,选他进入领导班子,

当了个治安员。孬舅这人头很小,但眼睛特亮,一激动爱咳嗽吹气。他咳嗽着对章

书记说:“章书记,放心吧,三天以后,让他谁也不冒烟儿!”

为了灭烟儿,他带着小路村务员,成夜成夜不睡,看谁家屋顶冒烟。谁家一冒

烟,他们就跑上去挖粮食。挖不出粮食,就把人带到村西土庙里吊起来,一吊就吊

出了粮食。孬舅六亲不认,我二姥爷家冒烟儿,他把二姥爷也吊了起来。二姥爷在

梁上说:

“小孬,放下我,小时候我让你吃过小枣!”

孬舅倒吊着大枪,指着二姥爷说:“就是因为吃过小枣,才吊你,不然照我过

去的脾气,挖个坑埋了你!”

申村从此不再乱冒烟儿。孬舅受到章书记表扬,成了积极分子。孬舅也很激动,

倒背着枪在村里走来走去,见人就吹气。一到开饭时间,一家一个人在村西土庙前

排队领饭。孬舅便去维持秩序,推推那个拥拥这个:

“不要挤,不要挤,吃个饭,像抢孝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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