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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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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上答:“大爷,你不是说八月十五以前嘛!”

那人拍脑袋想了过来,摇头叹气:“唉,唉,你不会当村长!”接着掉屁股跑

向伙房,“我馍锅还在火上坐着!”祖上这才知道他是一个伙夫。

以后又经过几次这样的事。第二年夏秋两季,都是祖上一个人推独轮车去送田

赋。伙夫见他就说:

“唉,唉,你不会当村长!”

祖上委屈地说:“大爷,我本来就不会当村长,都是你指派了我!”

伙夫说:“不是那个不会当,只是这推独轮车的事,是村丁干的!”

接着一边在案子上揉面,一边比葫芦画瓢给他讲了些为官之道。

三年以后,祖上村长会当了。行动举止,有了些村长的意思。这期间他见过一

些世面,到乡上开过几次会,听乡长周乡绅说过一回话,又与别的村长学习学习,

于是会当了。

祖上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村里找了一个村丁,让他替自己推独轮车。这村丁姓

路,是个刚迁来的外地户,听说村长让他当村丁,也很乐意。以后再逢夏秋两季,

到乡里送回赋,独轮车便由路村丁推着,祖上在一边空手,拿草帽扇风。路上祖上

问:

“车子不重吧小路?”

小路掉屁股推车,弄了一头汗,但仍挣着脖子说:“不重不重,一车粮食,可

不能说重!”

村里出现案子,祖上不再东奔西跑,断案弄了个案桌,设在村西一间破庙里,

祖上坐在案桌后,让村丁传人。路村丁用洋铁皮砸了一个直筒喇叭,站在村西土庙

前减人,也觉得挺神气。参照外村的规矩,断案祖上请各姓族长来作陪;再让原告

被告出些白面,让路村丁烙几斤发面热饼,与族长们吃了热饼再说理。断案不再叫

原告被告的小名,一律呼大号,张三李四地叫着,很像个样子。祖上一吃完热饼,

小路便喊:

“张三李四到齐,各姓族长到齐,请村长断案!”

祖上便断案。据说祖上断案之前,爱先瞪大眼睛看原告被告一阵,看够才说:

一说罢!”

张三李四便开始陈述。

据说祖上听陈述时的表情很有意思,嘴里老是“咝咝”地吸气,脸红得像萝卜。

断偷盗案,看他那着急劲儿,像是他偷了东西。他听完陈述,不再管原告被告,谁

先掉泪谁有理。再就是讨厌争辩,双方一争辩,祖上就气:“你们争吧,你们争吧,

你们都有理,就我没理!”气呼呼站起就要走。害得双方赶忙拉住他,听他说理。

自此以后,村里出现争地边、争房产、争桑柳趟子、兄弟分家不均、婆媳斗殴

等一干杂事,都来“经官”,找祖上说理。村西土庙里,每三天升起一股炊烟,是

路村丁在烙发面热饼。吃过热饼,就该祖上吸气、涨脸。吸完涨完,最后判定:

“张三有理,李四认罚!”

或:“李四有理,张三出粮!”

事情便结束了。

这时村里发生了一件男女私情案。在桑柳趟子里,金家的汉子,按住了王家的

老婆。村里一阵铁皮喇叭响,让祖上断案。祖上没断过这东西,吃罢热饼,坐在案

桌后,看着案桌前两个反绑的男女,嘴里不断“咝咝”地吸气,脸涨得像猪肝,不

住地说:

“好,好,吃饱了饭,你们就做精!说罢!”

还没等双方说,祖上又生了气:“说不说,遇上这类败兴事,先得每人罚你们

十斗红高粱!”

双方大叫冤屈,祖上马上站起:“你们有理,你们有理,就我没理!”气呼呼

站起就要走。走了一半又回来,说:

“怨咱没本事,问不下这案儿!咱问不下,可以把人解到县上司法科!”

路村丁一听这话,马上站起,上前就要解人,嘴里说:“对,对,解到县上司

法科!”

这下将一对男女镇住,不敢再分辩,低头认罚。

以后又出过几件类似的事。不是张家捉住了孤老,就是李家出现了破鞋。这时

村子扩大不少,人多姓杂,就乱来。都来找祖上说理。祖上哪能天天容忍这个?便

通过铁皮喇叭传人,召集族长们开会,烙热饼,想根治男女的主意。族长们吃过热

饼,却没想出主意。都说:

“日娘这咋整!”

“又不能天天看住他(她)!”

最后还是路村丁想出一个主意,说以后再遇上这类败兴事,除了罚高粱,还可

以实行“封井”制度:即对捉住的男女,实行封井,七天之内不准他们上井担水。

祖上一听这主意很高兴,说:

“好,好,这主意好,他给咱们做精,咱给他们封井,渴死他们!”

自此以后,村里再捉住男女,除了罚高粱,马上实行封井。路村丁在井旁守着,

不许这些人家担水。弄得男女们舒坦一时,唇干舌燥七天,丢人打家伙,十分可怜。

还连累了双方家属。果然,自“封井”以后,村里男女规矩许多。

再有一点讨厌的是,村里不断发生盗窃案。不是张家的猪丢了,就是李家的鸡

丢了。弄得祖上很心烦。受“封井”制度的启发,祖上又发明了“染头”制度:即

在村中所有猎狗头上,按张三李四不同的户头,染上不同的颜色。然后召开族长们

开会,吃热饼,宣布执行。这下分明了,张三的猪狗是张三的,李四的猪狗是李四

的:花花绿绿的猪狗在街上走,果然秩序井然,不易丢。大家对猪狗放心,祖上也

很高兴。祖上在街上走,一见到猪狗就说:“看你们再乱!”

在祖上当村长的二十三年中,赖着“封井”和“染头”制度,据说申村秩序还

可以。路村丁的洋铁皮喇叭,响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又用公款添置了一把小钹,

除了土匪来了拍一阵,平常都让它闲着。祖上很满意。据说路村丁有些不满意,常

跟人说:

“日他娘,又是半月没吃热面饼了!”

祖上再到乡公所开会,伙夫捉住他的手说:“老申,我早说当村长不难,看学

会了不是!”

乡长周乡绅还夸过祖上一次,说他会当村长。

这时祖上背着手在村里走,也开始心平气和。大家纷纷点着自己的饭碗说:

“村长,这儿吃罢!”

“村长,我这儿先偏了!”

祖上也心平气和地摆摆手:“吃吧吃吧!”

偶尔村里发生些案子,拍小钹让祖上断案。祖上吃过热饼,坐在案桌后,也稳

重大方许多,听陈述时,嘴里不再“咝咝”地吸气,脸也不再涨红:该青青,该白

白,就是不红。听后果断判决:

“张三有理,李四认罚!”

或:“李四有理,张三出粮!”

事情就结束了。

村里逢上红白喜事,都要将祖上请去坐首席。祖上坐了首席,红白喜事才开始。

祖上爱吃臭鸡蛋,大家都在席上摆上两个,让祖上吃。弄得村里人腌蛋都抱着瓮子

摇,好摇烂两个让它臭,以备不时之用。这成了申村一个风俗。时到如今,村里谁

家遇上红白喜事,都得准备两个臭鸡蛋,摆在席上。吃不吃,是个摆设。我每当看

到臭鸡蛋,就想起了姥娘家祖上。



民国二十年,祖上死了。享年七十五岁,村长当了二十三年。发丧时,据说棺

材弄得不怎么样,槐木的;但场面比较隆重。这时村子已发展到二百多口人,村里

大人小孩都来送烧纸。包括以前被祖上罚过高粱的、封过井的、染过猪狗的人家。

棺材启动,许多娘们小孩还哭了。这期间村里又发生几起日常案件,祖上一死,没

人给他们断案,害得大家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说,觉得像天塌一般,于是伤心。

好在祖上临死时指定我姥爷继任村长,大家才略略放心。于是待七七丧事过后,姥

爷脱下孝衣,便接替祖上到村西土庙里断案。不巧这时路村丁也害伤寒死去,村丁

就换成了小路。传人仍用铁皮喇叭与小钹。小路嗓子比他爹脆。

姥爷这人我见过一面,可惜记不得了。他一九五八年去世,当时我仅八个月。

据说他老人家临死前的最大愿望,是想将我光着身子丢到他被窝里。姥娘在一旁说:

“丢什么丢,你身上恁腌臢!”

姥爷说:“那让我摸一摸他吧!”

于是母亲上前,让他摸了摸我。

据母亲说,姥爷这人很和善,瘦,长一撮山羊胡子,一辈子没别的嗜好,就是

爱吃肉。一年冬天,王家杀了一头羊,将羊肚子埋在后岗不吃。夜里我姥爷去将羊

肚扒出,回来收拾收拾吃了。姥爷虽然和善,但据说继任村长当得还可以,赖着祖

上创下的“封井”与“染头”制度,维持着村子前进,没出什么大差。

可姥爷的村长仅仅当了两年,就让外姓人给戗了。戗者是宋家。宋家本来是我

姥爷辈才迁来的一个外地户,一副挑子,挑了一窝孩子。可来这里落脚后;赖着男

人勤劳,起五更背筐拾粪;女人纺棉花,纺花不点油灯,点一根麻秆,四十年过后,

竟熬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肉头户,拥有三头牛,两头驴,两顷地。挑担子汉子成了宋

家掌柜,农忙时还雇两个帮工。这时宋家掌柜在街上走,觉得再让一个刮盐上卖盐

的人家当村长,对他指手划脚收田赋,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恰好这时机构改革,

村长易名,改叫保长,宋家掌柜便推了两石芝麻,送到十五里外周乡绅家,回来带

回一纸文书,在村西土庙里一宣布,姥爷的村长就没了,宋家掌柜宋遇文就成了保

长。不过村丁没变,仍是小路,改叫保丁。传人的工具仍是铁皮喇叭和小钹。

姥爷的村长没了,闷着头生了两天气,也就算了。惟独姥爷的兄弟三姥爷性子

鲁莽,有些不服气。好端端的发面热饼,自家吃了几十年,现在改了姓字让别人吃,

心里想来想去想不过去。姥爷劝他:

“谁家的江山也不是铁打的,上边让换人,咱有个啥办法?”

三姥爷瞪着眼睛:“再换也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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