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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饮了,一面会过酒钞,出了卫道观,一路行来。洪道道:“如今妹丈不知下落,吉凶未卜,如何是好?”罗季芳道:“待我到安义山寻他。”李武道:“师伯又来了。这安义山数百里,周围山连山,山套山,你又知他走的那一条路?小侄同行的人,眼见一时失去的,尚且没有寻处,师伯却从何处去寻觅?据我看来,这阵风甚是奇怪,只怕被妖魔摄去。”王能道:“敢是大虫拖去?”洪道道:“胡说,他却怕了大虫?”行恭道。“深山穷谷,何所不有。最利害的东西,名为飞天夜叉,来去只一阵怪风,任你英雄好汉,都被他连皮带骨吃了。今照李武所言,有些相像。”众人听了,都呆着。
那罗季芳大哭起来,便要李武领去安义山中,好歹寻个下落。狄洪道:“大哥休得如此。这里什么所在,惹出事来,非同儿戏。我想夜叉也伤他不得。前年夏邑山中有个夜叉,被伍天熊也吃他一锤打死,何况妹丈英雄。”遂将徐庆说起的轩辕庙之事,说了一遍。行恭道:“这却不同,夜叉亦分等类,这是寻常的夜叉罢了,只好当他畜类。若说飞天夜叉,乃神通广大,变化无穷,能变美妇孩童、昆虫鸟兽;非但可以隐形,并可门缝墙壁出入无碍,天神天将尚且提他不得;亦能呼风唤雨,雷电相随。只是有件好处;他虽凶恶,却讲情理,无缘无故,不来吃你。他必变做绝色美女,引你调戏他,若然淫污了他,方才吃你。那徐兄谅不致此。”罗季芳道:“我家老二生平不贪女色的。”行恭道:“罗尼放心。吉人天相,少不得安然无事,过几日就会见。”狄洪道:“但愿你兄之言。”
一路闲谈,只见有座大酒楼到来。沿窗坐着一个书生模样,轻摇纸扇,背窗而坐。李武指着对狄洪道:“师父,你看此人可像慕容师伯否?”狄洪抬起头来一看,便道:“果然。我们一同上去,若不是他,我们就在此用些酒饭,省得寓所去吃。”
众人都一齐上楼来,一看,只见一枝梅、徐庆、杨小舫都在那里,还有一人却认不得。一枝梅等看见罗季芳同着一班兄弟上来,便一齐站将起来相接,大家欢喜,一同入席。周湘帆吩咐跑堂的添上杯著,加上肴馔酒来。狄洪道便问这豪杰姓名,并问他们几时相聚到此。一枝梅便把别后到了京都,留住几月,后来游到此地,遇徐庆、小舫,说起蒙这位周湘帆兄义气相投,结为兄弟,居在他家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徐庆请教包行恭姓名。洪道道:“此位是我师弟,便是云阳生师伯的高徒包行恭便是。”就把行恭奉师命下山到襄阳一席话,直说到张家堡一并相会,又遇草上飞也在堡上开店做买卖,并英雄馆之事,对众人说。一枝梅等都道:“久慕包兄大名,今日幸得相逢,实慰生平!”行恭谦逊一会。
那罗季芳说起鸣皋一事,众人惊问情由。李武把前事告诉一遍,众人疑惑不定,都道多凶少古。本则弟兄相会,又添了二位英雄兄弟,十分大喜,只为了鸣皋之事,变喜为忧,大家没兴。周湘帆只得慰解道:“事已如此,且莫着忙。如今众位且请到舍,兄弟们聚在一处,再做商量。城市居住不得,恐怕露眼不便。”狄洪道等谢了湘帆,便叫王能到寓所,取了衣包物件到了。
众人直吃到日落西山,共到湘帆家中。湘帆吩咐备酒,与五位接风,席间议论鸣皋之事。一枝梅道:“兄等休慌,明日小弟去安义山走遭。上天入地,好歹寻个下落。”众人大喜。不知果然寻见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044回 一枝梅安义山寻友 徐鸣皋元宵节遇妖
却说周湘帆大开筵席,与狄洪道等接风,众弟兄欢呼畅饮,虽则闹热,只因不见了鸣皋,觉得乏兴。一枝梅暗想:“新添了二个豪杰兄弟,旧时的人,个个齐集。单单少个鸣皋,就像军中没有了主将的样子。为义气上,我去找寻,比别人容易些。”当时便对众弟兄道:“我明日到安义山中寻访鸣皋,务要得个下落回来。”徐庆道:“慕容兄去时,可要李武同往?”一枝梅道:“不必。他若同去,反觉累坠,倒是独自去的好。”众兄弟心中略慰。当夜尽欢而散。到了来朝,一枝梅轻装软扎,背插钢刀,辞别了众人,便向安义山而去。众弟兄同在周府盘桓,等候鸣皋消息。每日在家讲讲时事,比比武艺,或是着着棋,或是吃吃酒,颇不寂寞。我且让他们耽搁下去。
如今再说那徐鸣皋,自从剿灭飞龙岭,与李武向江西而来,一路游山玩水,过了漳泽、新都,渡过鄱阳湖,来到安义山中,离南昌不过数日路程。那一日正是元宵佳节,行到一处地方,群峰围绕,树木甚多,赞道:“好个所在!你看沿溪一带,都是倒垂杨柳,溪涧中山水澄清,游鳞可数。山坡上碧草如茵,兰香阵阵。树间鸟语构辀,春风拂拂。”二人缓步而行,观之不足。忽然间树林里卷起一阵怪风,刮得飞砂走石,霎时间天昏地暗。这阵风团团旋将起来,便觉身不由主,如在云雾之中,不知东西南北。一会儿风定,抬头一看,依然旭日当空。回转头来,不见了李武。暗想:“这又奇了,难道被风吹去不成?”遂即四处抄寻,那里有个影子。寻了一回,只见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只得向前而行。
沿溪弯弯曲曲,前面有一所高大房廊。心中想道:“天色已晚,腹中又饿,不如就此借宿一宵。”走上前来,只见朱门铜环,双扉紧闭。暗想:“深山之中,却有阀阅之家。谅是朝内公卿退归林下,爱那山明水秀,隐居在此。”便去敲门。里边走出一个门公开了门,便问:“相公从那里来?到此何事?”鸣皋道:“在下乃江南人氏,路迷贵处。天色已晚,欲求府上借宿一宵,明日早行。”门公道:“既然如此,且请少待,我去禀过主人可否,回覆与你。”鸣皋道:“有劳你了。”
那门公去不多时,出来道:“相公,我家主人相请。”鸣皋走进里边,来到厅上,主人立在堂中相候。却是个美貌妇人,年约二十多岁,生得体态风流。头上挽起朝天髻,鬓边簪着几朵兰花,珠环金饰,翠羽明珰。身穿月白绣五彩花袄儿,系一条鹅黄带子。湘裙底下,微露三寸弓鞋,好似红菱相仿。鸣皋抢步上前,深深作了一揖,道:“小生路经贵府,天色已晚,欲求借宿一宵,感恩非浅。”那妇人启齿嫣然笑道:“我家并无男子,本则不便相留。今见君是个风雅之辈,怎好推却?”鸣皋谢过了,分宾坐下。妇人便唤桂香送茶。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捧出一盏茶来。那妇人道:“郎君江南那一州县?高姓大名?”鸣皋道:“小生姓徐名鹤,表字鸣皋,家住扬州府江都县太平村上。”妇人听了大喜,道:“莫非就是小孟尝君徐八爷么?久慕大名,今日幸得相逢!”忙叫桂香快去端整酒馔来,与八爷晚膳。鸣皋谢道:“承蒙留宿,感德难忘,怎好相扰。敢问尊府贵姓?”妇人道:“我家姓白。公公在日,位立朝纲。妾身常氏,名唤芳兰。丈夫已死,亲族全无,只剩苍头白贵,使女桂香。幸有山田数亩,仅免冻馁;几间屋宇,聊避风雨而已。”
说话之间,桂香捧出酒肴来,芳兰亲自陪侍,殷勤相劝。鸣皋细看芳兰,生得千娇百媚,分外妖烧。桂香在旁斟酒,你一杯。我一杯。芳兰言语之间,挑动鸣皋,时把秋波送情。鸣皋如此一个顶天立地的豪杰,竟然拿不定主意起来。却是为何?原来这妇人并非人类,乃是千年修炼的妖精。要迷死三百六十五个男人,便可位列仙班,成其正果。今已迷死三百五十五人,恰巧鸣皋到来。那妖精知道他十世童男转凡,精神元气,与众不同,只要迷死了他,可以代得十人,立时白日飞升,故此作起法来,一阵妖风将他摄来。方才酒内已下了迷药,所以徐鸣皋心中昏乱,迷失本来。当时酒闹席散,携手入房,成其美事。从此中了妖毒,把众兄弟等置之度外,每日与芳兰调笑。
过了十来天,渐觉身子疲软,精神恍惚。那芳兰日夜嬲战不已。每逢欢乐之际,觉那妇人yīn道中,有如吸取之状,则阳精大泄,身子便不胜其惫。鸣皋心虽渐厌,尚不忍拒却。到了半月,竟而卧床不起,口吐鲜血,饮食不思。一日桂香送一杯茶来,鸣皋接在手中欲吃,忽见杯中影子,照见面容憔悴,脸肉尽削,连自己都认不得了,心中大惊,暗想:“我来此只有半月,怎的便就如此?”暗想芳兰有些蹊跷。
俗语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要有心人。世上的妖精迷人,与娼妓迷客一般,起初溺爱之时,随你当面说他是妖精迷你,娼妓是假情假义,再也劝不醒。及至自己醒悟,便能看出妖精的形踪诡秘,娼妓的口是心非来了。然而等到这个地步,却是迟了。如今徐鸣皋见芳兰一味淫欲,全无怜惜之心,那调笑殷勤,都非真意,一切举动行为,皆与常人有异,疑他主仆非人,越看越像。心中虽是惧怕,面上不敢露出来。欲想得空逃走,却又挣扎不起。暗想:“我徐某难道死在这里?”
过了几日,病势日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