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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墙上缀着各色呕吐物干掉的痕迹。
大部分商店都把铁门放下来。大家对这条街都失去了热情,纷纷把店收起来逃到别的地方去。现在还在开店营业的,只有当铺、酒铺和“巧莉”的比萨店。
穿着高跟鞋的年轻女孩子胸前抱着黑色漆皮皮包,一面发出喀吱喀吱尖锐的鞋跟声一面全速跑过街去。好像有人在后面追她似的,但并没有任何人在追她。
两只野狗在马路正中央擦身而过。一只由东向西走,另一只由西向东走。两只都一面走一面看着地上,连擦身而过时也没抬头。
雪梨的绿街就是这样一条街。我经常这样想,如果地球上某个地方必须做一个超特大的屁眼的话,那除了这里之外没有别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雪梨的绿街。
3
我在雪梨的绿街设事务所,当然有我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贫穷的关系。虽然这里的租金确实非常低,但我并不缺钱。相反的我钱多得不得了。多得可以一口气买下十栋雪梨最热闹商店街的十六层大楼,也可以买下最新式航空母舰连带五十架喷射战斗机。总之我有的是多得看了都嫌烦的钱。因为我父亲是淘金王,我父亲留下全部财产给我,就独自在两年前死掉了。
那钱因为没什么用途,所以只好全部放进银行里,但这下子利息却花不完了。所以那利息也放进银行里,这样一来利息又更增加了。光一想到这里,就真的好饭。
我会在雪梨的绿街设事务所,是因为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半个认识的人来。正经的人是绝对不会到雪梨的什么绿街的。因为大家都很怕这条街。所以喜欢啰啰嗦嗦东抱怨西叫苦的亲戚不会来,爱多管闲事的朋友也不会来,想捞钱的女孩子不会来。法律顾问不会为财产营运而来,银行经理不会为打招呼而来,劳斯莱斯汽车推销员也不会抱着一堆说明书来敲门。
没有电话。
信都撕了丢掉。
真清静。
4
我在雪梨绿街开了一家私家侦探社。换句话说我是私家侦探。招牌上这样写着。
招牌用平假名写当然有原因。因为雪梨的绿街没有一个人看得懂汉字。
事务所是六叠榻榻米左右脏得可怕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都带有讨人厌的黄色斑剥污点。门装得不好,一打开就关不上,一关上又得费尽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打得开。玻璃门上写着“私家侦探社”。门的把手上挂着“在”或“不在”表里两面不同文字的牌子。“在”朝外时,我在事务所。
“不在”朝外时,就是我外出了。
不在事务所时的我,不是在隔壁房间睡午觉,就是在比萨店里一面喝啤酒一面和女服务生“巧莉”聊天,二者之一。“巧莉”是比我小几岁的可爱女孩子。混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虽然如雪梨之大,但混有一半中国人血统的女孩子,却除了“巧莉”就没有别人了。
我非常喜欢“巧莉”。我想“巧莉”应该也喜欢我吧。不过确实怎么样我并不清楚。别人在想什么我完全搞不懂。
“私家侦探这一行赚钱吗?”“巧莉”问我。
“不赚钱哪。”我回答。“可是所谓赚钱,只不过是钱进来而已不是吗?”
“你真是个怪人。”“巧莉’脱。
“巧莉’讲不知道我是个大富豪。
5
挂着“在”的牌子时,我大概都坐在事务所的塑胶沙发上,一面喝着啤酒一面听葛雷顾尔德的唱片。我最喜欢葛雷顾尔德的钢琴。光是葛雷顾尔德的唱片我就有三十八张。
我早晨第一件事,先把六张唱片设定在自动换片的转盘上,一直不停地听着葛雷顾尔德。然后喝啤酒。葛雷顾尔德听腻了之后,偶尔会放平克劳斯贝的“银色圣诞”。
“巧莉”则喜欢“AC八℃”。
6
虽说是“私家侦探社”,但几乎没有客人上门。雪梨绿街的居民从来没有想过解决什么事情还要付钱这回事。而且他们该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与其——一解决,不如习惯于想办法怎么跟问题妥协下去。不管怎么说雪梨绿街对私家侦探来说绝不是一个容易居住的地方。
非常稀有的情况,也有客人被“价格便宜”的字眼吸引而来,但那大部分…那当然是指对我来说而已…却是非常无聊的案件。
例如“为什么我们家的鸡会变成两天才生一次蛋呢?’”或者“我们家的牛奶每天早晨都被偷走,请你把犯人抓起来教训一顿。”或者“朋友借了钱不还,所以你可不可以假装暗示他,要他还我。”之类的。
这些无聊的请托,我一概回绝。你说不是吗?我可不是为了解决谁家的鸡或牛奶或小器的借款才当私家侦探的。我所期望的是更戏剧化的案件。比方说身高两公尺长,戴着蓝色义眼的管家,坐着黑色豪华轿车来说“为了保护伯爵千金的红宝石,可否请阁下助一臂之力。”之类的。那种案件。
不过澳洲并没有什么伯爵千金。不用说伯爵,连个子爵、男爵都没有。真伤脑筋。
因此我每天每天都非常闹。我剪剪指甲、听听葛雷顾尔德的唱片、擦擦骨董自动手枪,或在比萨店和“巧莉”聊聊天,以打发时间。
“你也别再做什么私家侦探这种笨行业了,找个正经事,好好安定下来不好吗?”“巧莉”这样说。“做个印刷工人之类的工作嘛。”
印刷工人哪,我想。这也不坏。跟“巧莉”结婚,然后当个印刷工人,这样也满不错的。
不过现在我还是个私家侦探。
7
那个穿着羊衣服的矮小男人从门口进来是星期五的下午。打扮成羊模样的矮小男人快步走进房间之后,便探头出去看有没有人在后面跟踪,确定没人之后才把门关上。门怎么也关不上,我帮着他,两个人总算把门关上。
“你好。”小男人说。
“你好。”我说“嗯”
“请叫我羊男。”羊男说。
“幸会,羊男先生。”我说。
“幸会。”羊男说。“你就是私家侦探吗?”
“是的。我是私家侦探。”我说。然后我把唱机关掉,把葛雷顾尔德的“Invenim”收进唱片柜.把啤酒空罐子收拾好,指甲刀收过抽屉里,请羊男在椅子上坐下。
“我一直在找私家侦探。”羊男说。
“哦,原来如此。”我说。
“可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嗯嗯。”
“结果,我在街角那家比萨店谈起来时,一个女人告诉我说可以到这里来。”
那是指“巧莉”。
“那么羊男先生。”我说。“请说说你有什么事吧。”
8
羊男穿着羊形的市缝衣服。虽说是布缝衣服并不是用便宜的布缝制的,而是用真正的羊的毛皮。连尾巴和角都附在上面。只有手脚和脸部是空的。眼睛带着黑色眼罩。到底为什么这个男人必须这样装扮呢?我真不明白。现在已经相当深秋了,所以这样装扮相信会流很多汗吧。而且走在外面也可能会被小孩子嘲笑。真搞不清楚。
“如果热的话。”我说。“请不用客气,嗯,可以把那外套脱下来。”
“不不不,你不用担心。”羊男说。“我已经很习惯这样了。”
“那么羊男先生。”我重复地说。“让我听听你的事情吧。”
9
“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找回耳朵。”羊男说。
“耳朵月我说。
“也就是我衣服上的耳朵。你看,这里。”说着羊男用手指着头的右上方。同时他的眼珠也一骨碌地转向右上方。“这边的耳朵被扯掉不见了吧。”
确实他的羊衣裳的右侧耳朵…也就是从我的方向看来是左侧…被扯掉不见了。在耳则好端端的附在上面。过去我从来没想过羊的耳朵是什么样子的。说起来羊的耳朵是扁扁平平往旁边张开可以摇摇摆摆的。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找回耳朵。”羊男说。
我拿起桌上的便条纸和原子笔,用原子笔尖叩叩地敲着桌子。一
“请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我说。“是什么时候被扯掉的?被谁扯掉?还有你到底是什么?”
“是三天前被扯掉的。被羊博士扯掉。还有我是羊男。”
“要命。”我说。
“对不起。”羊男说。
“可以请你说详细一点吗?”我说。“你说羊博士什么的,我一点都搞不懂。”
“那么我就详细说吧。”羊男说。
“我想你或许不知道,这世界上大约住着三千个羊男。”羊男说。
10
“我想你或许不知道,这世界上大约住着三千个羊男。”羊男说。
“在阿拉斯加、玻利维亚、坦桑尼亚和冰岛,到处都有羊男。不过这并不是秘密结社、或革命组织、或宗教团体之类的组织。也没有集会社团杂志。总之我们只是羊男而已,希望做个羊男,和平地生活而且。以身为羊男来思考事情、以身为羊男来饮食。以身为羊男来组成家庭。正因为这样所以是羊男。你明白吗?”
我虽然不太明白,但却“嗯、嗯。”地回答。
“不过也有一些人想要挡我们的路。那代表人物就是羊博士。羊博士的本名、年龄和国籍都不清楚。也不清楚那是一个人呢,还是多数人。不过可以确定是年纪相当大的老人。而羊博士的生活意义便是扯下羊男的耳朵,加以收集。”
“那又为什么呢?”我问。
“羊博士不喜欢羊男的生活方式。所以故意惹他们讨厌,还把他们的耳朵扯掉。然后幸灾乐祸。”
“好像蛮粗暴乱来的人嘛。”我说。
“不过我觉得其实应该不是那么坏的人。也许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脾气才会变得那样别扭。所以我只要能找回耳朵就好了。我并不恨羊博士。”
“很好。羊男先生。”我说。“我去帮你把耳朵要回来。”
“谢谢。”羊男说。
“费用一天一千元,耳朵要回来后五千元,现在请先预付三天份的费用。”
“要先预付吗?”
“要先预付。”我说。
羊男从胸前口袋掏出一个大蛙嘴小钱包,抽出三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千元钞票,愁眉苦脸地把那放在桌上。
11
羊男回去后,我把千元钞的皱纹抚平,放进自己的皮夹。千元钞上沾满了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