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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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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滚

苏孝廉贞下太封公昼卧,见一人头从地中出,其大如斛,在床下旋转不已。

惊而中疾死,后其次公就荡妇宿,罹杀身之祸,其兆于此耶?

○鬼作筵

杜生九畹,内人病。会重阳,为友人招作茱萸会。早起盥已,告妻所往。冠

服欲出,忽见妻昏愦,絮絮若与人言,杜异之,就问卧榻,妻辄“儿”呼之。家

人心知其异。时杜有母柩未殡,疑其灵爽所凭。杜祝曰:“得毋吾母耶?”妻骂

曰:“畜生!何不识尔父!”杜曰:“既为吾父,不胜他人也,何乃归家祟儿妇?”

妻呼小字曰:“我专为儿妇来,何反怨恨?儿妇应即死。有四人来勾致,首者张

怀玉。我万端哀乞,甫能允遂。我许小馈送,便宜付之。”杜即于门外焚纸钱。

妻又曰:“四人去矣。彼不忍违吾面目,三日后,当治具酬之。尔母年老龙钟,

不能料理中馈。及期,尚烦儿妇一往。”杜曰:“幽冥殊途,安能代庖?望恕宥。”

妻曰:“儿勿惧,去去即复返。此为渠事,当毋惮劳。”言已,曰:“吾且去。”

妻即冥然,良久乃苏。杜问所言,茫不记忆。但曰:“适见四人来,欲捉我去。

幸阿翁哀请。且解囊赂之,始去。我见阿翁镪袱尚余二锭,欲窃取一锭来,作糊

口计。翁窥见,叱曰:‘尔欲何为!此物岂尔所可用耶!’我乃敛手,未敢动。”

杜以妻病革,疑信相半。越三日,方笑语间,忽瞪目久之,语曰:“尔妇綦贪,

曩见我白金,便生觊觎,然大要以贫故,亦不足怪。将以妇去,为我敦庖务,勿

虑也。”言甫毕,奄然竟毙。约半日许,始醒,告杜曰:“适阿翁呼我去,谓曰:

‘不用尔操作,我烹调自有人,只须坚坐指挥足矣。我冥中喜丰满,诸物馔都覆

器外,切宜记之。’我诺。至厨下,见二妇操刀砧于中,俱绀帔而绿缘之,呼我

以嫂。每盛炙于簋,必请觇视。曩四人都在筵中。进馔既毕,酒具已列器中。翁

乃命我还。”杜大愕异,每语同人。

○鼠戏

一人在长安市上卖鼠戏,背负一囊,中蓄小鼠十余头。每于稠人中,出小木

架置肩上,俨如戏楼状。乃拍鼓板,唱古杂剧。歌声甫动,则有鼠自囊中出,蒙

假面,被小装服,自背登楼,人立而舞。男女悲欢,悉合剧中关目。

○泥书生

罗村有陈代者,少蠢陋,娶妻某氏,颇丽。自以婿不如人,郁郁不得志。然

贞洁,婆媳亦相安。一夕独宿,忽闻风动扉开,一书生入,脱衣巾,就妇共寝。

妇骇惧,苦拒,而肌肤顿耎,听其狎亵而去。自是夜无虚夕。月余,形容枯瘁,

母怪问之,初惭怍不欲言,固问,始以情告。母骇曰:“此妖也!”百术禁咒,

终不能绝。乃使陈代伏匿室中,操杖以伺。夜分,书生复来,置冠几上,又脱袍

服,搭椸架上。才欲登榻,忽惊曰:“咄咄!有生人气!”急复披衣。代暗中

暴起,击中腰胁,塔然作声。四壁张顾,书生已杳。束薪爇照,泥衣一片堕地上,

案头泥巾犹存。

○寒月芙蕖

济南道人者,不知何许人,亦不详其姓氏。冬夏着一单帢衣,系黄绦,无

裤襦。每用半梳梳发,即以齿衔髻,如冠状。日赤脚行市上;夜卧街头,离身数

尺外,冰雪尽熔。初来,辄对人作幻剧,市人争贻之。有井曲无赖子,遗以酒,

求传其术,不许。遇道人浴于河津,骤抱其衣以胁之,道人揖曰:“请以赐还,

当不吝术。”无赖者恐其绐,固不肯释。道人曰:“果不相授耶?”曰:“然。”

道人默不与语,俄见黄绦化为蛇,围可数握,绕其身六七匝,怒目昂首,吐舌相

向,某大愕,长跪,色青气促,惟言乞命。道人乃竟取绦。绦竟非蛇;另有一蛇,

蜿蜒入城去。由是道人之名益著。

缙绅家闻其异,招与游,从此往来乡先生门。司、道俱耳其名,每宴集,必

以道人从。一日,道人请于水面亭报诸宪之饮。至期,各于案头得道人速帖,亦

不知所由至。诸官赴宴所,道人伛偻出迎。既入,则空亭寂然,几榻未设,或疑

其妄。道人启官宰曰:“贫道无僮仆,烦借诸扈从,少代奔走。”官共诺之。道

人于壁上绘双扉,以手挝之。内有应门者,振管而启。共趋觇望,则见憧憧者往

来于中,屏幔床几,亦复都有。即有人一一传送门外,道人命吏胥辈接列亭中,

且嘱勿与内人交语。两相授受,惟顾而笑。顷刻,陈设满亭,穷极奢丽。既而旨

酒散馥,热炙腾熏,皆自壁中传递而出,座客无不骇异。亭故背湖水,每六月时,

荷花数十顷,一望无际。宴时方凌冬,窗外茫茫,惟有烟绿。一官偶叹曰:“此

日佳集,可惜无莲花点缀!”众俱唯唯。少顷,一青衣吏奔白:“荷叶满塘矣!”

一座皆惊。推窗眺瞩,果见弥望菁葱,间以菡萏。转瞬间,万枝千朵,一齐都开,

朔风吹面,荷香沁脑。群以为异。遣吏人荡舟采莲,遥见吏人入花深处,少间返

棹,素手来见。官诘之,吏曰:“小人乘舟去,见花在远际,渐至北岸,又转遥

遥在南荡中。”道人笑曰:“此幻梦之空花耳。”无何,酒阑,荷亦凋谢,北风

骤起,摧折荷盖,无复存矣。济东观察公甚悦之,携归署,日与狎玩。一日,公

与客饮。公故有传家美酝,每以一斗为率,不肯供浪饮。是日,客饮而甘之,固

索倾酿,公坚以既尽为辞。道人笑谓客曰:“君必欲满老饕,索之贫道而可。”

客请之。道人以壶入袖中,少刻出,遍斟座上,与公所藏无异。尽欢而罢。公疑,

入视酒瓻,封固宛然,瓶已罄矣。心窃愧怒,执以为妖,杖之。杖才加,公觉股

暴痛,再加,臀肉欲裂。道人虽声嘶阶下,观察已血殷座上。乃止不笞,遂令去。

道人遂离济,不知所往。后有人遇于金陵,衣装如故,问之,笑不语。

○酒狂

缪永定,江西拔贡生,素酗于酒,戚党多畏避之。偶适族叔家,与客滑稽谐

谑,遂共酣饮。缪醉,使酒骂座,忤客;客怒,一座大哗。叔为排解,缪为左袒

客,益迁怒叔。叔无计,奔告其家。家人来,扶挟以归。才置床上,四肢尽厥,

抚之,奄然气绝。

缪见有皂帽人絷已去。移时至一府署,缥碧为瓦,世间无其壮丽。至墀下,

似欲伺见官宰,自思无罪,当是客讼斗殴。回顾皂帽人,怒目如牛,又不敢问。

忽堂上一吏宣言,使讼狱者翼日早候,于是堂下人纷纷散去。缪亦随皂帽人出,

更无归着,缩首立肆檐下。皂帽人怒曰:“颠酒无赖子!日将暮,各去寻眠食,

尔何往?”缪战栗曰:“我且不知何事,并未告家人,故毫无资斧,庸将焉归?”

皂帽人曰:“颠酒贼!若酤自啖,便有用度!再支吾,老拳碎颠骨子!”缪垂首

不敢则声。忽一人自户内出,见缪,诧异曰:“尔何来?”缪视之,则其母舅。

舅贾氏,死已数载。缪见之,始悟已死,心益悲惧,向舅涕零曰:“阿舅救我!”

贾顾皂帽人曰:“东灵非他,屈临寒舍。”二人乃入。贾重揖皂帽人,且嘱青眼。

俄顷,出酒食,团坐相饮。贾问:“舍甥何事,遂烦勾致?”皂帽人曰:“大王

驾诣浮罗君,遇令甥醉詈,使我捉得来。”贾问:“见王未?”曰:“浮罗君会

花子案,驾未归。”又问:“阿甥将得何罪?”答曰:“未可知也。然大王颇怒

此等人。”缪在侧,闻二人言,觳觫汗下,杯箸不能举。无何,皂帽人起,谢曰:

“叨盛酌,已经醉矣。即以令甥相付托,驾归,再容登访。”乃去。贾谓缪曰:

“甥别无兄弟,父母爱如掌上珠,常不忍一诃。十六七岁,三杯后,喃喃寻人疵,

小不合,辄挝门裸骂,犹谓齿稚。不意别十余年,甥了不长进。今且奈何!”缪

伏地哭,懊悔无及。贾曳之曰:“舅在此业酤,颇有小声望,必合极力。适饮者

乃东灵使者,舅常饮之酒,与舅颇相善。大王日万几,亦未必便能记忆。我委曲

与言,浼以私意释甥去,或可允从。”又转念曰:“此事担负颇重,非十万不能

了也。”缪谢诺,即就舅氏宿。次日,皂帽人早来觇望。贾请间。语移时,来谓

缪曰:“谐矣。少顷,即复来。我先罄所有,用压契,余待甥归,从容凑致之。”

缪喜曰:“共得几何?”曰:“十万。”曰:“甥何处得如许?”贾曰:“只金

币钱纸百提,足矣。”缪喜曰:“此易办耳。”待将停午,皂帽人不至。

缪欲出市上,少游瞩,贾嘱勿远荡,诺而出。见街里贸贩,一如人间。至一

所,棘垣峻绝,似是囹圄。对门一酒肆,往来颇夥。肆外一带长溪,黑潦涌动,

深不见底。方伫足窥探,闻肆内一人呼曰:“缪君何来?”缪急视之,则邻村翁

生,乃十年前文字交。趋出握手,欢若平生。即就肆内小酌,各道契阔。缪庆幸

中,又逢故知,倾怀尽。大醉,顿忘其死,旧态复作,渐絮絮瑕疵翁。翁曰:

“数年不见,君复尔耶?”缪素厌人道其酒德,闻言,益愤。击桌大骂。翁睨之,

拂袖竟出。缪又追至溪头,捋翁帽,翁怒曰:“此真妄人!”乃推缪颠堕溪中。

溪水殊不甚深,而水中利刃如麻,刺胁穿胫,坚难摇动,痛彻骨脑。黑水杂溲秽,

随吸入喉,更不可耐。岸上人观笑如堵,绝不一为援手。

时方危急,贾忽至,望见大惊,提携以归,曰:“尔不可为也!死犹弗悟,

不足复为人!请仍从东灵受斧锧。”缪大惧,泣拜知罪。贾乃曰:“适东灵至,

候汝立券,汝乃饮荡不归,渠迫不能待。我已立券,付千缗令去,余以旬尽为期。

子归,宜急措置,夜于村外旷莽中,呼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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