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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复走避,为幸多矣。”适有两媪摄牒赴长沙,生属宾娘,泣别而去。
途中,连城行蹇缓,里余辄一息,凡十余息,始见里门。连城曰:“重生后,
惧有反覆,请索妾骸骨来,妾以君家生,当无悔也。”生然之。偕归生家。女惕
惕若不能步,生伫待之。女曰:“妾至此,四肢摇摇,似无所主。志恐不遂,尚
宜审谋,不然,生后何能自由?”相将入侧厢中。默定少时,连城笑曰:“君憎
妾耶?”生惊问其故。赧然曰:“恐事不谐,重负君矣。请先以鬼报也。”生喜,
极尽欢恋。因徘徊不敢遽生,寄厢中者三日。连城曰:“谚有之:‘丑妇终须见
姑嫜。’戚戚于此,终非久计。”乃促生入,才至灵寝,豁然顿苏。家人惊异,
进以汤水。生乃使人要史来,请得连城之尸,自言能活之。史喜,从其言。方舁
入室,视之已醒。告父曰:“儿已委身乔郎矣,更无归理。如有变动,但仍一死!”
史归,遣婢往役给奉。王闻,具词申理,官受赂,判归王。生愤懑欲死,亦无奈
之。连城至王家,忿不饮食,惟乞速死,室无人,则带悬梁上。越日,益惫,殆
将奄逝,王惧,送归史;史复舁归生。王知之,亦无如何,遂安焉。连城起,每
念宾娘,欲遣信探之,以道远而艰于往。一日,家人进曰:“门有车马。”夫妇
出视,则宾娘已至庭中矣。相见悲喜。太守亲诣送女,生延入。太守曰:“小女
子赖君复生,誓不他适,今从其志。”生叩谢如礼。孝廉亦至,叙宗好焉。生名
年,字大年。
○霍生
文登霍生,与严生少相狎,长相谑也,口给交御。惟恐不工。霍有邻妪,曾
与严妻导产,偶与霍妇语,言其私处有两赘疣,妇以告霍。霍与同党者谋,窥严
将至,故窃语云:“某妻与我最昵。”众不信。霍因捏造端末,且云:“如不信,
其阴侧有双疣。”严止窗外,听之既悉,不入径去。至家,苦掠其妻,妻不服,
搒益残,妻不堪虐,自经死。霍始大悔,然亦不敢向严而白其诬矣。
严妻既死,其鬼夜哭,举家不得宁焉。无何,严暴卒,鬼乃不哭。霍妇梦女
子披发大叫曰:“我死得良苦,汝夫妻何得欢乐耶!”既醒而病,数日寻卒。霍
亦梦女子指数诟骂,以掌批其吻。惊而寤,觉唇际隐痛,扪之高起,三日而成双
疣,遂为痼疾。不敢大言笑,启吻太骤,则痛不可忍。
异史氏曰:“死能为厉,其气冤也。私病加于唇吻,神而近于戏矣。”
邑王氏,与同窗某狎。其妻归宁,王知其驴善惊,先伏丛莽中,伺妇至,暴
出,驴惊妇堕,惟一僮从,不能扶妇乘。王乃殷勤抱控甚至,妇亦不识谁何。王
扬扬以此得意,谓僮逐驴去,因得私其妇于莽中,述衵裤履甚悉。某闻,大惭
而去。少间,自窗隙中见某一手握刃,一手捉妻来,意甚怒恶。大惧,逾垣而逃。
某从之,追二三里地不及,始返。王尽力极奔,肺叶开张,以是得吼疾,数年不
愈焉。
○汪士秀
汪士秀,庐州人,刚勇有力,能举石舂,父子善蹴鞠。父四十余,过钱塘没
焉。
积八九年,汪以故诣湖南,夜泊洞庭,时望月东升,澄江如练。方眺瞩间,
忽有五人自湖中出,携大席,平铺水面,略可半亩。纷陈酒馔,馔器磨触作响,
然声温厚,不类陶瓦。已而三人践席坐,二人侍饮。坐者一衣黄,二衣白。头上
巾皆皂色,峨峨然下连肩背,制绝奇古,而月色微茫,不甚可晰。侍者俱褐衣,
其一似童,其一似叟也。但闻黄衣人曰:“今夜月色大佳,足供快饮。”白衣者
曰:“此夕风景,大似广利王宴梨花岛时。”三人互劝,引竞浮白。但语略
小,即不可闻,舟人隐伏,不敢动息。汪细审侍者叟,酷类父,而听其言,又非
父声。
二漏将残,忽一人曰:“趁此明月,宜一击球为乐。”即见僮汲水中,取一
圆出,大可盈抱,中如水银满贮,表里通明。坐者尽起。黄衣人呼叟共蹴之。蹴
起丈余,光摇摇射人眼。俄而訇然远起,飞堕舟中。汪技痒,极力踏去,觉异常
轻耎。踏猛似破,腾寻丈,中有漏光,下射如虹,蚩然疾落。又如经天之彗,直
投水中,滚滚作沸泡声而灭。席中共怒曰:“何物生人,败我清兴!”叟笑曰:
“不恶不恶,此吾家流星拐也。”白衣人嗔其语戏,怒曰:“都方厌恼,老奴何
得作欢?便同小乌皮捉得狂子来,不然,胫股当有椎吃也!”汪计无所逃,即亦
不畏,捉刀立舟中。倏见僮叟操兵来,汪注视,真其父也,疾呼:“阿翁!儿在
此!”叟大骇,相顾凄断。
僮即反身去。叟曰:“儿急作匿。不然,都死矣!”言未已,三人忽已登舟,
面皆漆黑,睛大于榴,攫叟出。汪力与夺,摇舟断缆。汪以刀截其臂落,黄衣者
乃逃。一白衣人奔汪,汪剁其颅,堕水有声,哄然俱没,方谋夜渡,旋见巨喙出
水面,深若井,四面湖水奔注,砰砰作响。俄一喷涌,则浪接星斗,万舟簸荡。
湖人大恐。舟上有石鼓二,皆重百斤,汪举一以投,激水雷鸣,浪渐消。又投其
一,风波悉平。汪疑父为鬼,叟曰:“我固未尝死也。溺江者十九人,皆为妖物
所食,我以蹋圆得全。物得罪于钱塘君,故移避洞庭耳。三人鱼精,所蹴鱼胞也。”
父子聚喜,中夜击棹而去。天明,见舟中有鱼翅,径四五尺许,乃悟是夜间所断
臂也。
王阮亭云:“此条亦恢诡。”
○商三官
故诸葛城,有商士禹者,士人也,以醉谑忤邑豪,豪嗾家奴乱捶之,舁归而
死。禹二子,长曰臣,次曰礼。一女曰三官。三官年十六,出阁有期,以父故不
果。两兄出讼,终岁不得结。婿家遣人参母,请从权毕姻事,母将许之。女进曰:
“焉有父尸未寒而行吉礼?彼独无父母乎?”婿家闻之。惭而止。无何,两兄讼
不得直,负屈归,举家悲愤。兄弟谋留父尸,张再讼之本。三官曰:“人被杀而
不理,时事可知矣。天将为汝兄弟专生一阎罗包老耶?骨骸暴露,于心何忍矣。”
二兄服其言,乃葬父。葬已,三官夜遁,不知所往。母惭怍,惟恐婿家知,不敢
告族党,但嘱二子冥冥侦察之。几半年,杳不可寻。
会豪诞辰,招优为戏,优人孙淳携,二弟子往执投。其一王成,姿容平等,
而音词清彻,群赞赏焉。其一李玉,貌韶秀如好女,呼令歌,辞以不稔,强之,
所度曲半杂儿女俚谣,合座为之鼓掌。孙大惭,白主人:“此子从学未久,只解
行觞耳,幸勿罪责。”即命行酒。玉往来给奉,善觑主人意向,豪悦之。酒阑人
散,留与同寝,玉代豪拂榻解履,殷勤周至。醉语狎之,但有展笑,豪惑益甚。
尽遣诸仆去,独留玉。玉伺诸仆去,阖扉下楗焉。诸仆就别室饮。
移时,闻厅事中格格有声,一仆往觇之,见室内冥黑,寂不闻声。行将旋踵,
忽有响声甚厉,如悬重物而断其索。亟问之,并无应者。呼众排阖入,则主人身
首两断;玉自经死,绳绝堕地上,梁间颈际,残绠俨然。众大骇,传告内闼,群
集莫解。众移玉尸于庭,觉其袜履虚若无足。解之,则素舄如钩,盖女子也。益
骇。呼孙淳诘之,淳骇极,不知所对,但云:“玉月前投作弟子,愿从寿主人,
实不知从来。”以其服凶,疑是商家刺客。誓以二人逻守之。女貌如生,抚之肢
体温耎。二人窃谋淫之。一人抱尸转侧,方将缓其结束,忽脑如物击,口血暴注,
顷刻已死。其一大惊,告众,众敬若神明焉,且以告郡。郡官问臣及礼,并言:
“不知;但妹亡去,已半载矣。”俾往验视,果三官。官奇之,判二兄领葬,敕
豪家勿仇。
异史氏曰:“家有女豫让而不知,则兄之为丈夫者可知矣。然三官之为人,
即萧萧易水,亦将羞而不流,况碌碌与世浮沉者耶!愿天下闺中人,买丝绣之,
其功德当不减于奉壮缪也。”
王阮亭云:“庞娥、谢小娥,得此鼎足矣。”
○于江
乡民于江,父宿田间,为狼所食。江时年十六,得父遗履,悲恨欲死。夜俟
母寝,潜持铁槌去,眠父所,冀报父仇。少间,一狼来,逡巡嗅之,江不动。无
何,摇尾扫其额,又渐俯首舐其股,江迄不动。既而欢跃直前,将龁其领。江急
以锤击狼脑,立毙。起置草中。少间,又一狼来,如前状,又毙之。以至中夜,
杳无至者。
忽小睡,梦父曰:“杀二物,足泄我恨,然首杀我者,其鼻白,此都非是。”
江醒,坚卧以伺之。既明,无所复得。欲曳狼归,恐惊母,遂投诸眢井而归。至
夜复往,亦无至者。如此三四夜。忽一狼来,啮其足,曳之以行。行数步,棘刺
肉,石伤肤。江若死者,狼乃置之地上,意将龁腹,江骤起锤之,仆;又连锤之,
毙。细视之,真白鼻也。大喜,负之以归,始告母。母泣从去,探眢井,得二狼
焉。
异史氏曰:“农家者流,乃有此英物耶!义烈发于血诚,非直勇也。智亦异
焉。”
○小二
滕邑赵旺,夫妻奉佛,不茹荤血,乡中有“善人”之目。家称小有。一女小
二绝慧美,赵珍爱之。年六岁,使与兄长春并从师读,凡五年而熟五经焉。同窗
丁生,字紫陌,长于女三岁,文采风流,颇相倾爱。私以意告母,求婚赵氏。赵
期以女字大家,故弗许。
未几,赵惑于白莲教,徐鸿儒既反,一家俱陷为贼。小二知书善解,凡纸兵
豆马之术,一见辄精。小女子师事徐者六人,惟二称最,因得尽传其术。赵以女
故,大得委任。时丁年十八,游滕泮矣,而不肯论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