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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发上簪凤钗一股,侧眠床上。有三四健男夹随之,时更番以手拥被,令压身
底,似恐风入。少顷,息肩路侧,又使二人更相为荷。于公过,遣隶回问之,云
是妹子垂危,将送归夫家。公行二三里,又遣隶回,视其所入何村。隶尾之,至
一村舍,两男子迎之而入,还以白公。公谓其邑宰:“城中得无有劫寇否?”宰
曰:“无之。”时功令严,上下讳盗,故即被盗贼劫杀,亦隐忍而不敢言。公就
馆舍,嘱家人细访之,果有富室被强寇入室,炮烙而死。公唤其子来,诘其状,
子固不承。公曰:“我已代捕大盗在此,非有他也。”子乃顿首哀泣,求为死者
雪恨。公叩关往见邑宰,差健役四鼓出城,直至村舍,捕得八人,一鞫而伏。诘
其病妇何人,盗供:“是夜同在勾栏,故与妓女合谋,置金床上,今抱卧至窝处
始瓜分耳。”共服于公之神。或问所以能知之故,公曰:“此甚易解,但人不关
心耳。岂有少妇在床,面容入手衾底者?且易肩而行,其势甚重,交手护之,则
知其中必有物矣。若病妇昏愦而至,必有妇人倚门而迎;止见男子,并不惊问一
言,是以确知其为盗也。”
○绩女
绍兴有寡媪夜绩,忽一少女推扉入,笑曰:“老姥无乃劳乎?”视之,年十
八九,仪容秀美,袍服炫丽。媪惊问:“何来?”女曰:“怜媪独居,故来相伴。”
媪疑为侯门亡人,苦相诘,女曰:“媪勿惧,妾之孤,亦犹媪也。我爱媪洁,故
相就,两免岑寂,固不佳耶?”媪又疑为狐,默然犹豫。女竟升床代绩。曰:
“媪无忧,此等生活,妾优为之,定不以口腹相累。”媪见其温婉可爱,遂安之。
夜深,谓媪曰:“携来衾枕,尚在门外,出溲时,烦捉之。”媪出,果得衣
一裹。女解陈榻上,不知是何等锦绣,香滑无比,媪亦设布被,与女同榻。罗衿
甫解,异香满室。既寝,媪私念遇此佳人,可惜身非男子。女子枕边笑曰:“姥
七旬,犹妄想耶?”媪曰:“无之。”女曰:“既不妄想,奈何欲作男子?”媪
愈知为狐,大惧。女又笑曰:“愿作男子,何心而又惧我耶?”媪益恐,股战摇
床。女曰:“嗟乎!胆如此大,还欲作男子!实相告:我真仙人,然非祸汝者。
但须谨言,衣食自足。”媪早起,拜于床下,女出臂挽之,臂腻如脂,热香喷溢;
肌一着人,觉皮肤松快。媪心动,复涉遐想。女哂曰:“婆子战栗才止,心又何
处去矣!使作丈夫,当为情死。”媪曰:“使是丈夫,今夜那得不死!”由是两
心浃洽,日同操作。视所绩,匀细生光,织为布,晶莹如锦,价较常三倍。媪出,
则扃其户,有访媪者,辄于他室应之。居半载,无知者。
后媪渐泄于所亲,里中姊妹行皆托媪以求见。女让曰:“汝言不慎,我将不
能久居矣。”媪悔失言,深自责;而求见者日益众,至有以势迫媪者。媪涕泣自
陈。女曰:“若诸女伴,见亦无妨;恐有轻薄儿,将见狎侮。”媪复哀恳,始许
之。越日,老媪少女,香烟相属于道。女厌其烦,无贵贱,悉不交语,惟默然端
坐,以听朝参而已。乡中少年闻其美,神魂倾动,媪悉绝之。
有费生者,邑之名士,倾其产,以重金啖媪,媪诺,为之请。女已知之,责
曰:“汝卖我耶?”媪伏地自投。女曰:“汝贪其赂,我感其痴,可以一见。然
而缘分尽矣。”媪又伏叩。女约以明日。生闻之,喜,具香烛而往,入门长揖。
女帘内与语,问:“君破产相见,将何以教妾也?”生曰:“实不敢他有所干,
只以王嫱、西子,徒得传闻,如不以冥顽见弃,俾得一阔眼界,下愿已足。若休
咎自有定数,非所乐闻。”忽见布幕之中,容光射露,翠黛朱樱,无不毕现,似
无帘幌之隔者。生意炫神驰,不觉倾拜。拜已而起,则厚幕沉沉,闻声不见矣。
悒怅间,窃恨未睹下体;俄见帘下绣履双翘,瘦不盈指。生又拜。帘中语曰:
“君归休!妾体惰矣!”媪延生别室,烹茶为供。生题“南乡子”一调于壁云:
“隐约画帘前,三寸凌波玉笋尖;点地分明,莲瓣落纤纤,再着重台更可怜。花
衬凤头弯,入握应知软似绵;但愿化为蝴蝶去裙边,一嗅余香死亦甘。”题毕而
去。
女览题不悦,谓媪曰:“我言缘分已尽,今不妄矣。”媪伏地请罪。女曰:
“罪不尽在汝。我偶堕情障,以色身示人,遂被淫词污亵,此皆自取,于汝何尤。
若不速迁,恐陷身情窟,转劫难出矣。”遂袱被出。媪追挽之,转瞬已失。
○抽肠
莱阳民某昼卧,见一男子与妇人握手入。妇黄肿,腰粗欲仰,意象愁苦。男
子促之曰:“来,来!”某意其苟合者,因假睡以窥所为。既入,似不见榻上有
人。又促曰:“速之!”妇便自坦胸怀,露其腹,腹大如鼓。男子出屠刀一把,
用力刺入,从心下直剖至脐,蚩蚩有声。某大俱,不敢喘息。而妇人攒眉忍受,
未尝少呻。男子口衔刀,入手于腹,捉肠挂肘际;且挂且抽,顷刻满臂。乃以刀
断之,举置几上,还复抽之。几既满,悬椅上;椅又满,乃肘数十盘,如渔人举
网状,望某首边一掷。觉一阵热腥,面目喉膈覆压无缝。某不能复忍,以手推肠,
大号起奔。肠堕榻前,两足被絷,冥然而倒。家人趋视,但见身绕猪脏;既入审
顾,则初无所有。众各自谓目眩,未尝骇异。及某述所见,始共奇之。而室中并
无痕迹,惟数日血腥不散。
○张鸿渐
张鸿渐,永平人。年十八,为郡名士。时卢龙令赵某贪暴,人民共苦之。有
范生被杖毙,同学忿其冤,将鸣部院,求张为刀笔之词,约其共事。张许之。妻
方氏,美而贤,闻其谋,谏曰:“大凡秀才作事,可以共胜,而不可以共败:胜
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今势力世界,曲直难以理定;君又
孤,脱有翻覆,急难者谁也!”张服其言,悔之,乃宛谢诸生,但为创词而去。
质审一过,无所可否。赵以巨金纳大僚,诸生坐结党被收,又追捉刀人。张
惧,亡去,至凤翔界,资斧断绝。日既暮,踟躇旷野,无所归宿。欻睹小村,趋
之。老妪方出阖扉,见生,问所欲为。张以实告,妪曰:“饮食床榻,此都细事;
但家无男子,不便留客。”张曰:“仆亦不敢过望,但容寄宿门内,得避虎狼足
矣。”妪乃令入,闭门,授以草荐,嘱曰:“我怜客无归,私容止宿,未明宜早
去,恐吾家小娘子闻知,将便怪罪。”
妪去,张倚壁假寐。忽有笼灯晃耀,见妪导一女郎出。张急避暗处,微窥之,
二十许丽人也。及门,见草荐,诘妪。妪实告之,女怒曰:“一门细弱,何得容
纳罪人!”即问:“其人焉往?”张惧,出伏阶下。女审诘邦族,色稍霁,曰:
“幸是风雅士,不妨相留。然老奴竟不关白,此等草草,岂所以待君子。”命妪
引客入舍。俄顷,罗酒浆,品物精洁;既而设锦裀于榻。张甚德之。因私询其姓
氏。妪曰:“吾家施氏,太翁夫人俱谢世,止遗三女。适所见,长姑舜华也。”
妪去。张视几上有“南华经注”,因取就枕上伏榻翻阅,忽舜华推扉入。张释卷,
搜觅冠履。女即榻捺坐曰:“无须,无须!”因近榻坐,腆然曰:“妾以君风流
才士,欲以门户相托,遂犯瓜李之嫌。得不相遐弃否?”张皇然不知所对,但云:
“不相诳,小生家中,固有妻耳。”女笑曰:“此亦见君诚笃,顾亦不妨。既不
嫌憎,明日当烦媒妁。”言已,欲去。张探身挽之,女亦遂留。未曙即起,以金
赠张曰:“君持作临眺之资;向暮,宜晚来。恐旁人所窥。”张如其言,早出晏
归,半年以为常。
一日,归颇早,至其处,村舍全无,不胜惊怪。方徘徊间,闻妪云:“来何
早也!”一转盼间,则院落如故,身固已在室中矣,益异之。舜华自内出,笑曰:
“君疑妾耶?实对君言:妾,狐仙也,与君固有夙缘。如必见怪,请即别。”张
恋其美,亦安之。夜谓女曰:“卿既仙人,当千里一息耳。小生离家三年,念妻
孥不去心,能携我一归乎?”女似不悦,曰:“琴瑟之情,妾自分于君为笃;君
守此念彼,是相对绸缪者,皆妄也!”张谢曰:“卿何出此言。谚云:‘一日夫
妻,百日恩义。’后日归念卿时,亦犹今日之念彼也。设得新忘故,卿何取焉?”
女乃笑曰:“妾有褊心,于妾,愿君之不忘,于人,愿君之忘之也。然欲暂归,
此复何难:君家咫尺耳。”遂把袂出门,见道路昏暗,张逡巡不前。女曳之走,
无几时,曰:“至矣。君归,妾且去。”张停足细认,果见家门。逾垝垣入,
见室中灯火犹荧,近以两指弹扉,内问为谁,张具道所来。内秉烛启关,真方氏
也。两相惊喜。握手入帷。见儿卧床上,慨然曰:“我去时儿才及膝,今身长如
许矣!”夫妇依倚,恍如梦寐。张历述所遭。问及讼狱,始知诸生有瘐死者,有
远徙者,益服妻之远见。方纵体入怀,曰:“君有佳偶,想不复念孤衾中有零涕
人矣!”张曰:“不念,胡以来也?我与彼虽云情好,终非同类;独其恩义难忘
耳。”方曰:“君以我何人也?”张审视,竟非方氏,乃舜华也。以手探儿,一
竹夫人耳。大惭无语。女曰:“君心可知矣!分当自此绝矣,犹幸未忘恩义,差
足自赎。”
过二三日,忽曰:“妾思痴情恋人,终无意味。君日怨我不相送,今适欲至
都,便道可以同去。”乃向床头取竹夫人共跨之,令闭两眸,觉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