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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至五十三岁,留意验之。时方东作,病痁不能耕。既痊,天大旱,早禾尽枯。
近秋方雨,家无别种,田数亩悉以种谷。既而又旱,养菽半死,惟谷无恙;后得
雨勃发,其丰倍焉。来春大饥,得以无馁。商以此信巫,从翁贷资,小权子母,
辄小获;或劝作大贾,商不肯。迨五十七岁,偶葺墙垣,掘地得铁釜;揭之,白
气如絮,惧不敢发。移时,气尽,白镪满瓮。夫妻共运之,称计一千三百二十五
两。窃议巫术小舛。邻人妻入商家,窥见之,归告夫。夫忌焉,潜告邑宰。宰最
贪,拘商索金。妻欲隐其半,商曰:“非所宜得,留之贾祸。”尽献之。宰得金,
恐其漏匿,又追贮器,以金实之,满焉,乃释商。居无何,宰迁南昌同知。逾岁,
商以懋迁至南昌,则宰已死。妻子将归,货其粗重;有桐油如干篓,商以直贱,
买之以归。既抵家,器有渗漏,泻注他器,则内有白金二铤;遍探皆然。兑之,
适得前掘镪之数。
商由此暴富,益赡贫穷,慷慨不吝。妻劝积遗子孙,商曰:“此即所以遗子
孙也。”邻人赤贫至为丐,欲有所求,而心自愧。商闻而告之曰:“昔日事,乃
我时数未至,故鬼神假子手以败之,于汝何尤?”遂周给之。邻人感泣。后商寿
八十,子孙承继,数世不衰。
异史氏曰:“汰侈已甚,王侯不免,况庶人乎!生暴天物,死无饭含,可哀
矣哉!幸而鸟死鸣哀,子能干蛊,穷败七十年,卒以中兴;不然,父孽累子,子
复累孙,不至乞丐相传不止矣。何物老巫,遂宣天之秘?呜呼!怪哉!”
○姚安(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姚安,临洮人,美丰标。同里宫姓,有女子字绿娥,艳而知书,择偶不嫁。
母语人曰:“门族风采,必如姚某始字之。”姚闻,给妻窥井,挤堕之,遂娶绿
娥。雅甚亲爱。
然以其美也,故疑之。闭户相守,步辄缀焉;女欲归宁,则以两肘支袍,覆
翼以出,入舆封志,而后驰随其后,越宿,促与俱归。女心不能善,忿曰:“若
有桑中约,岂琐琐所能止耶!”姚以故他往,则扃女室中,女益厌之,俟其去,
故以他钥置门外以疑之。姚见大怒,问所自来。女愤言:“不知!”姚愈疑,伺
察弥严。一日,自外至,潜听久之,乃开锁启扉,惟恐其响,悄然掩入。见一男
子貂冠卧床上,忿怒,取刀奔入,力斩之。近视,则女昼眠畏寒,以貂覆面上。
大骇,顿足自悔。
宫翁忿质官。官收姚,褫衿苦械。姚破产,以具金赂上下,得不死。由此精
神迷惘,若有所失。适独坐,见女与髯丈夫,狎亵榻上,恶之,操刃而往,则没
矣;反坐,又见之。怒甚,以刀击榻,席褥断裂。愤然执刃,近榻以伺之,见女
面前,视之而笑。遽斫之,立断其首;既坐,女不移处,而笑如故。夜间灭烛,
则闻淫溺之声,亵不可言。日日如是,不复可忍,于是鬻其田宅,将卜居他所。
至夜,偷儿穴壁入,劫金而去。自此贫无立锥,忿恚而死。里人藁葬之。
异史氏曰:“爱新而杀其旧,忍乎哉!人止知新鬼为厉,而不知故鬼之夺其
魄也。呜呼!截指而适其屦,不亡何待!”
○采薇翁(此篇原缺,据青柯亭刻本补。)
明鼎革,干戈蜂起。於陵刘芝生,聚众数万,将南渡。忽一肥男子诣栅门,
敞衣露腹,请见兵主。刘延入与语,大悦之。问其姓名,自号采薇翁。刘留参帷
幄,赠以刀。翁言:“我自有利兵,无须矛戟。”问:“兵所在?”翁乃捋衣露
腹,脐大可容鸡子;忍气鼓之,忽脐中塞肤,嗤然突出剑跗;握而抽之,白刃如
霜。刘大惊,问:“止此乎?”笑指腹曰:“此武库也,何所不有。”命取弓矢,
又如前状,出雕弓一;略一闭息,则一矢飞堕,其出不穷。已而剑插脐中,既都
不见。刘神之,与同寝处,敬礼甚备。
时营中号令虽严,而乌合之群,时出剽掠。翁曰:“兵贵纪律;今统数万之
众,而不能镇慑人心,此败亡之道也。”刘喜之,于是纠察卒伍,有掠取妇女财
物者,枭以示众。军中稍肃,而终不能绝。翁不时乘马出,遨游部伍之间,而军
中悍将骄卒,辄首自堕地,不知其何因。因共疑翁。前进严饬之策,兵士已畏恶
之;至此益相憾怨。诸部领谮于刘曰:“采薇翁,妖术也。自古名将,止闻以智,
不闻以术。浮云、白雀之徒,终致灭亡。今无辜将士,往往自失其首,人情汹惧;
将军与处,亦危道也,不如图之。”刘从其言,谋俟其寝,诛之。使觇翁,翁坦
腹方卧,息如雷。众大喜,以兵绕舍,两人持刀入,断其头;及举刀,头已复合,
息如故,大惊。又斫其腹;腹裂无血,其中戈矛森聚,尽露其颖。众益骇,不敢
近;遥拨以槊,而铁弩大发,射中数人。众惊散,白刘。刘急诣之,已杳矣。
卷九
○邵临淄
临淄某翁之女,太学李生妻也。未嫁时,有术士推其造,决其必受官刑。翁
怒之,既而笑曰:“妄言一至于此!无论世家女必不至公庭,岂一监生不能庇一
妇乎?”既嫁,悍甚,指骂夫婿以为常。李不堪其虐,忿鸣于官。邑宰邵公准其
词,签役立勾。翁闻之,大骇,率子弟登堂,哀求寝息,弗许。李亦自悔,求罢。
公怒曰:“公门内岂作辍尽由尔耶?必拘审!”既到,略诘一二言,便曰:“真
悍妇!”杖责三十,臀肉尽脱。
异史氏曰:“公岂有伤心于闺闼耶?何怒之暴也!然邑有贤宰,里无悍妇矣。
志之,以补“循吏传”之所不及者。”
○于去恶
北平陶圣俞,名下士。顺治间,赴乡试,寓居郊郭。偶出户,见一人负笈
亻匡儴,似卜居未就者。略诘之,遂释负于道,相与倾语,言论有名士风。陶
大说之,请与同居。客喜,携囊入,遂同栖止。客自言:“顺天人,姓于,字去
恶。”以陶差长,兄之。
于性不喜游瞩,常独坐一室,而案头无书卷。陶不与谈,则默卧而已。陶疑
之,搜其囊箧,则笔研之外,更无长物。怪而问之,笑曰:“吾辈读书,岂临渴
始掘井耶?”一日,就陶借书去,闭户抄甚疾,终日五十余纸,亦不见其折迭成
卷。窃窥之,则每一稿脱,则烧灰吞之。愈益怪焉,诘其故,曰:“我以此代读
耳。”便诵所抄书,倾刻数篇,一字无讹。陶悦,欲传其术,于以为不可。陶疑
其吝,词涉诮让,于曰:“兄诚不谅我之深矣。欲不言,则此心无以自剖;骤言
之,又恐惊为异怪。奈何?”陶固谓:“不妨。”于曰:“我非人,实鬼耳。今
冥中以科目授官,七月十四日奉诏考帘官,十五日士子入闱,月尽榜放矣。”陶
问:“考帘官为何?”曰:“此上帝慎重之意,无论鸟吏鳖官,皆考之。能文者
以内帘用,不通者不得与焉。盖阴之有诸神,犹阳之有守令也。得志诸公,目不
睹坟、典,不过少年持敲门砖,猎取功名,门既开,则弃去,再司簿书十数年,
即文学士,胸中尚有字耶!阳世所以陋劣幸进,而英雄失志者,惟少此一考耳。”
陶深然之,由是益加敬畏。一日,自外来,有忧色,叹曰:“仆生而贫贱,自谓
死后可免;不谓迍邅先生,相从地下。”陶请其故,曰:“文昌奉命都罗国封王,
帘官之考遂罢。数十年游神耗鬼,杂入衡文,吾辈宁有望耶?”陶问:“此辈皆
谁何人?”曰:“即言之,君亦不识。略举一二人,大概可知:乐正师旷、司库
和峤是也。仆自念命不可凭,文不可恃,不如休耳。”言已怏怏,遂将治任。陶
挽而慰之,乃止。
至中元之夕,谓陶曰:“我将入闱。烦于昧爽时,持香炷于东野。三呼去恶,
我便至。”乃出门去。陶沽酒烹鲜以待之。东方既白,敬如所嘱。无何,于偕一
少年来。问其姓字,于曰:“此方子晋,是我良友,适于场中相邂逅。闻兄盛名,
深欲拜识。”同至寓,秉烛为礼。少年亭亭似玉,意度谦婉。陶甚爱之,便问:
“子晋佳作,当大快意。”于曰:“言之可笑!闱中七则,作过半矣,细审主司
姓名,裹具径出。奇人也!”陶扇炉进酒,因问:“闱中何题?去恶魁解否?”
于曰:“书艺、经论各一,夫人而能之。策问:‘自古邪僻固多,而世风至今日,
奸情丑态,愈不可名,不惟十八狱所不得尽,抑非十八狱所能容。是果何术而可?
或谓宜量加一二狱,然殊失上帝好生之心。其宜增与、否与,或别有道以清其源,
尔多士其悉言勿隐。’弟策虽不佳,颇为痛快。表:‘拟天魔殄灭,赐群臣龙马
天衣有差。’次则‘瑶台应制诗’、‘西池桃花赋’。此三种,自谓场中无两矣!”
言已鼓掌。方笑曰:“此时快心,放兄独步矣;数辰后,不痛哭始为男子也。”
天明,方欲辞去。陶留与同寓,方不可,但期暮至。三日,竟不复来,陶使于往
寻之。于曰:“无须。子晋拳拳,非无意者。”日既西,方果来。出一卷授陶,
曰:“三日失约。敬录旧艺百余作,求一品题。”陶捧读大喜,一句一赞,略尽
一二首,遂藏诸笥。谈至更深,方遂留,与于共榻寝。自此为常。方无夕不至,
陶亦无方不欢也。
一夕,仓皇而入,向陶曰:“地榜已揭,于五兄落第矣!”于方卧,闻言惊
起,泫然流涕。二人极意慰藉,涕始止。然相对默默,殊不可堪。方曰:“适闻
大巡环张桓候将至,恐失志者之造言也;不然,文场尚有翻覆。”于闻之,色喜。
陶询其故,曰:“桓侯翼德,三十年一巡阴曹,三十五年一巡阳世,两间之不平,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