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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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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责,因伏伺之。见一蜘蛛,大如斗,骇走白公。公以为异,日遣婢辈投饵焉。

蛛益驯,饥辄出依人,饱而后去。积年余,公偶阅案牍,蛛忽来伏几上。疑其饥,

方呼家人取饵,旋见两蛇夹蛛卧,细裁如箸,蛛爪蜷腹缩,若不胜惧。转瞬间,

蛇暴长,粗于卵。大骇,欲走。巨霆大作,合家震毙。移时,公苏,夫人及婢仆

击死者七人。公病月余,寻卒。公为人廉正爱民,柩发之日,民敛钱以送,哭声

满野。

○鬼津

李某昼卧,见一妇人自墙中出,蓬首如筐,发垂蔽面,至床前,始以手自分,

露面出,肥黑绝丑。某大惧,欲奔。妇猝然登床,力抱其首,便与接唇,以舌度

津,冷如冰块,浸浸入喉。欲不咽而气不得息,咽之稠粘塞喉。才一呼吸,而口

中又满,气急复咽之。如此良久,气闭不可复忍。闻门外有人行声,妇始释手去。

由此腹胀喘满,数十日不食。或教以参芦汤探吐之,吐出物如卵清,病乃瘥。

○细柳

细柳娘,中都之士人女也。或以其腰嫖袅可爱,戏呼之“细柳”云。柳少慧,

解文字,喜读相人书。而生平简默,未尝言人臧否;但有问名者,必求一亲窥其

人。阅人甚多,俱未可,而年十九矣。父母怒之曰:“天下迄无良匹,汝将以丫

角老耶?”女曰:“我实欲以人胜天,顾久而不就,亦吾命也。今而后,请惟父

母之命是听。”

时有高生者,世家名士,闻细柳之名,委禽焉。既醮,夫妇甚得。生前室遗

孤,小字长福,时五岁,女抚养周至。女或归宁,福辄号啼从之,呵遣所不能止。

年余,女产一子,名之长怙。生问名字之义,答言:“无他,但望其长依膝下耳。”

女于女红疏略,常不留意;而于亩之东南,税之多寡,按籍而问,惟恐不详。久

之,谓生曰:“家中事请置勿顾,待妾自为之,不知可当家否?”生如言,半载

而家无废事,生亦贤之。一日,生赴邻村饮酒,适有追逋赋者,打门而谇。遣奴

慰之,弗去。乃趣童召生归。隶既去,生笑曰:“细柳,今始知慧女不若痴男耶?”

女闻之,俯首而哭。生惊挽而劝之,女终不乐。生不忍以家政累之,仍欲自任,

女又不肯。晨兴夜寐,经纪弥勤。每先一年,即储来岁之赋,以故终岁未尝见催

租者一至其门;又以此法计衣食,由此用度益纾。于是生乃大喜,尝戏之曰:

“细柳何细哉:眉细、腰细、凌波细,且喜心思更细。”女对曰:“高郎诚高矣:

品高、志高、文字高,但愿寿数尤高。”

村中有货美材者,女不惜重直致之。价不能足,又多方乞贷于戚里。生以其

不急之物,固止之,卒弗听。蓄之年余,富室有丧者,以倍资赎诸其门。生因利

而谋诸女,女不可。问其故,不语;再问之,荧荧欲涕。心异之,然不忍重拂焉,

乃罢。又逾岁,生年二十有五,女禁不令远游,归稍晚,僮仆招请者,相属于道。

于是同人咸戏谤之。一日,生如友人饮,觉体不快而归,至中途堕马,遂卒。时

方溽暑,幸衣衾皆所夙备。里中始共服细娘智。

福年十岁,始学为文。父既殁,娇惰不肯读,辄亡去从牧儿遨。谯诃不改,

继以夏楚,而顽冥如故。母无奈之,因呼而谕之曰:“既不愿读,亦复何能相强?

但贫家无冗人,便更若衣,使与僮仆共操作。不然,鞭挞勿悔!”于是衣以败絮,

使牧豕;归则自掇陶器,与诸仆啖饭粥。数日,苦之,泣跪庭下,愿仍读。母返

身向壁,置不闻,不得已,执鞭啜泣而出。残秋向尽,桁无衣,足无履,冷雨沾

濡,缩头如丐。里人见而怜之,纳继室者,皆引细娘为戒,啧有烦言。女亦稍稍

闻之,而漠不为意。福不堪其苦,弃豕逃去,女亦任之,殊不追问。积数月,乞

食无所,憔悴自归,不敢遽入,哀求邻媪往白母。女曰:“若能受百杖,可来见,

不然,早复去。”福闻之,骤入,痛哭愿受杖。母问:“今知改悔乎?”曰:

“悔矣。”曰:“既知悔,无须挞楚,可安分牧豕,再犯不宥!”福大哭曰:

“愿受百杖,请复读。”女不听。邻妪怂恿之,始纳焉。濯发授衣,令与弟怙同

师。勤身锐虑,大异往昔,三年游泮。中丞杨公,见其文而器之,月给常廪,以

助灯火。

怙最钝,读数年不能记姓名。母令弃卷而农。怙游闲惮于作苦,母怒曰:

“四民各有本业,既不能读,又不能耕,宁不沟瘠死耶?”立杖之。由是率奴辈

耕作,一朝晏起,则诟骂从之;而衣服饮食,母辄以美者归兄。怙虽不敢言,而

心窃不能平。农工既毕,母出资使学负贩。怙淫赌,入手丧败,诡托盗贼运数,

以欺其母。母觉之,杖责濒死。福长跪哀乞,愿以身代,怒始解。自是一出门,

母辄探察之。怙行稍敛,而非其心之所得已也。一日,请母,将从诸贾入洛;实

借远游,以快所欲,而中心惕惕,惟恐不遂所请。母闻之,殊无疑虑,即出碎金

三十两,为之具装;末又以铤金一枚付之,曰:“此乃祖宦囊之遗,不可用去,

聊以压装,备急可耳。且汝初学跋涉,亦不敢望重息,只此三十金得无亏负足矣。”

临又嘱之。怙诺而出,欣欣意自得。至洛,谢绝客侣,宿名娼李姬之家。凡十余

夕,散金渐尽,自以巨金在囊,初不意空匮在虑,及取而斫之,则伪金耳。大骇,

失色。李媪见其状,冷语侵客。怙心不自安,然囊空无所向往,犹翼姬念夙好,

不即绝之。俄有二人握索入,骤絷项领,惊惧不知所为。哀问其故,则姬已窃伪

金去首公庭矣。至官,不能置辞,梏掠几死。收狱中,又无资斧,大为狱吏所虐,

乞食于囚,苛延余息。

初,怙之行也,母谓福曰:“记取廿日后,当遣汝之洛。我事烦,恐忽忘之。”

福不知所谓,黯然欲悲,不敢复请而退。过二十日而问之,叹曰:“汝弟今日之

浮荡,犹汝昔日之废学也。我不冒恶名,汝何以有今日?人皆谓我忍,但泪浮枕

簟,而人不知耳!”因泣下。福侍立敬听,不敢研诘。泣已,乃曰:“汝弟荡心

不死,故授之伪金以挫折之,今度已在缧绁中矣。中丞待汝厚,汝往求焉,可以

脱其死难,而生其愧悔也。”福立刻而发。比入洛,则弟被逮三日矣。即狱中而

望之,怙奄然面目如鬼,见兄涕不可仰。福亦哭。时福为中丞所宠异,故遐迩皆

知其名。邑宰知为怙兄,急释之。

怙至家,犹恐母怒,膝行而前。母顾曰:“汝愿遂耶?”怙零涕不敢复作声,

福亦同跪,母始叱之起。由是痛自悔,家中诸务,经理维勤;即偶惰,母亦不呵

问之。凡数月,并不与言商贾,意欲自请而不敢,以意告兄。母闻而喜,并力质

贷而付之,半载而息倍焉。是年,福秋捷,又三年登第;弟货殖累巨万矣。邑有

客洛者,窥见太夫人,年四旬,犹若三十许人,而衣妆朴素,类常家云。

异史氏曰:“黑心符出,芦花变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

其谤者,又每矫枉过正,至坐视儿女之放纵而不一置问,其视虐遇者几何哉?独

是日挞所生,而人不以为暴;施之异腹儿,则指摘从之矣。夫细柳固非独忍于前

子也;然使所出贤,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

子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无论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

○杨疤眼

一猎人,夜伏山中,见一小人,长二尺已来,踽踽行涧底。少间,又一人来,

高亦如之。适相值,交问何之。前者曰:“我将往望杨疤眼。前见其气色晦黯,

多罹不吉。”后人曰:“我亦为此,汝言不谬。”猎者知其非人,厉声大叱,二

人并无有矣。夜获一狐,左目上有瘢痕,大如钱。

○梓潼令

常进士大忠,太原人。候选在都。前一夜,梦文昌投刺,拔签,得梓潼令,

奇之。后丁艰归,服阕候补,又梦如前。默思岂复任梓潼乎?已而果然。

○赤字

顺治乙未冬夜,天上赤字如火。其文云:“白苕代靖否复议朝冶驰。”

卷八

○画马

临清崔生,家屡贫,围垣不修,每晨起。辄见一马卧露草间,黑质白章;惟

尾毛不整,似火燎断者。逐去,夜又复来,不知所自。崔有好友,官于晋,欲往

就之,苦无健步,遂捉马施勒乘去,嘱家人曰:“倘有寻马者,当如以告。”既

就途,马骛驶,瞬息百里。夜不甚餤刍豆,意其病。次日,紧衔不令驰,而马

蹄嘶喷沫,健怒如昨。复纵之,午已达晋。时骑入市廛,观者无不称叹。晋王闻

之,以重直购之。崔恐为失者所寻,不敢售。

居半年,无耗,遂以八百金货于晋邸,乃自市健骡归。后王以急务,遣校尉

骑赴临清。马逸,追至崔之东邻,入门,不见。索诸主人,主曾姓,实莫之睹。

及入室,见壁间挂子昂画马一帧,内一匹毛色浑似,尾处为香炷所烧,始知马,

画妖也。校尉难复王命,因讼曾。时崔得马资,居积盈万,自愿以直贷曾,付校

尉去。曾甚德之,不知崔即当年之售主也。

○局诈

某御史家人,偶立市间,有一人衣冠华好,近与攀谈。渐问主人姓字、官阀,

家人并告之。其人自言:“王姓,贵主家之内使也。”语渐款洽,因曰:“宦途

险恶,显者皆附贵戚之门,尊主人所托何人也?”答曰:“无之。”王曰:“此

所谓惜小费而忘大祸者也。”家人曰:“何托而可?”王曰:“公主待人以礼,

能覆翼人。某侍郎系仆阶进。倘不惜千金贽,见公主当亦不难。”家人喜,问其

居止。便指其门户曰:“日同巷不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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