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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数人逡巡往探,渐入寺,则人蟒俱无。方将返报,闻老槐内喘急如驴,骇甚。
初不敢前,潜踪移近之,见树朽中空,有窍如盘。试一攀窥,则斗蟒者倒植其中,
而孔大仅容两手,无术可以出之。急以刀劈树,比树开而人已死,逾时少苏,舁
归。道入不知所之矣。
异史氏曰:“张盖游山,厌气浃天骨髓。仙人游戏三昧,一何可笑!余乡殷
生文屏,毕司农之妹夫也,为人玩世不恭。章丘有周生者,以寒贱起家,出必驾
肩而行。亦与司农有瓜葛之旧。值太夫人寿,殷料其必来,先候于道,着猪皮靴,
公服持手本。俟周至,鞠躬道左,唱曰:“淄川生员,接章丘生员!”周惭,下
舆,略致数语而别。少间,同聚于司农之堂,冠裳满座,视其服色,无不窃笑;
殷傲睨自若。既而筵终出门,各命舆马。殷亦大声呼:“殷老爷独龙车何在?”
有二健仆,横扁杖于前,腾身跨之。致声拜谢,飞驰而去。殷亦仙人之亚也。”
○胡四娘
程孝思,剑南人,少惠能文。父母俱早丧,家赤贫,无衣食业,求佣为胡银
台司笔札。胡公试使文,大悦之,曰:“此不长贫,可妻也。”
银台有三子四女,皆褓中论亲于大家;止有少女四娘孽出,母早亡,笄年未
字,遂赘程。或非笑之,以为惛髦之乱命,而公弗之顾也,除馆馆生,供备丰
隆。群公子鄙不与同食,婢仆咸揶揄焉。生默默不较短长,研读甚苦,众从旁厌
讥之,程读弗辍,群又以鸣钲锽聒其侧,程携卷去读于闺中。初,四娘之未字也,
有神巫知人贵贱,遍观之,都无谀词,惟四娘至,乃曰:“此真贵人也!”及赘
程,诸姊妹皆呼之“贵人”以嘲笑之,而四娘端重寡言,若罔闻之。渐至婢媪,
亦率相呼。四娘有婢名桂儿,意颇不平,大言曰:“何知吾家郎君,便不作贵官
耶?”二姊闻而嗤之曰:“程郎如作贵官,当抉我眸子去!”桂儿怒而言曰:
“到尔时,恐不舍得眸子也!”二姊婢春香曰:“二娘食言,我以两睛代之。”
桂儿益恚,击掌为誓曰:“管教两丁盲也!”二姊忿其语侵,立批之,桂儿号哗。
夫人闻知,即亦无所可否,但微哂焉。桂儿噪诉四娘,四娘方绩,不怒亦不言,
绩自若。
会公初度,诸婿皆至,寿仪充庭。大妇嘲四娘曰:“汝家祝仪何物?”二妇
曰:“两肩荷一口!”四娘坦然,殊无惭怍。人见其事事类痴,愈益狎之。独有
公爱妾李氏,三姊所自出也,恒礼重四娘,往往相顾恤。每谓三娘曰:“四娘内
慧外朴,聪明浑而不露,诸婢子皆在其包罗中而不自知。况程郎昼夜攻苦,夫岂
久为人下者?汝勿效尤,宜善之,他日好相见也。”故三娘每归宁,辄加意相欢。
是年,程以公力得入邑庠。明年,学使科试士,而公适薨,程堪缱樱
得与试。既离苫块,四娘赠以金,使趋入“遗才”籍。嘱曰:“曩久居,所不被
呵逐者,徒以有老父在,今万分不可矣!倘能吐气,庶回时尚有家耳。”临别,
李氏、三娘赂遗优厚。程入闱,砥志研思,以求必售。无何,放榜,竟被黜。愿
乖气结,难于旋里,幸囊资小泰,携卷入都。时妻党多任京秩,恐见诮讪,乃易
旧名,诡托里居,求潜身于大人之门。东海李兰台见而器之,收诸幕中,资以膏
火,为之纳贡,使应顺天举,连战皆捷,授庶吉士。自乃实言其故。李公假千金,
先使纪纲赴剑南,为之治第。时胡大郎以父亡空匮,货其沃墅,因购焉。既成,
然后贷舆马往迎四娘。
先是,程擢第后,有邮报者,举宅皆恶闻之;又审其名字不符,叱去之。适
三郎完婚,戚眷登堂为稹⒚弥罟孟淘冢┧哪锊患杏谛稚鲆蝗顺廴耄
呈程寄四娘函信,兄弟发视,相顾失色。筵中诸眷客,始请见四娘,姊妹惴惴,
惟恐四娘衔恨不至。无何,翩然竟来。申贺者,捉坐者,寒暄者,喧杂满屋。耳
有听,听四娘;目有视,视四娘;口有道,道四娘也:而四娘凝重如故。众见其
靡所短长,稍就安帖,于是争把盏酌四娘。方宴笑间,门外啼号甚急,群致怪问。
俄见春香奔入,面血沾染,共诘之,哭不能对。二娘呵之,始泣曰:“桂儿逼索
眼睛,非解脱,几抉去矣!”二娘大惭,汗粉交下。四娘漠然;合坐寂无一语,
各始告别。四娘盛妆,独拜李夫人及三姊,出门登车而去。众始知买墅者,即程
也。四娘初至墅,什物多阙。夫人及诸郎各以婢仆、器具相赠遗,四娘一无所受;
惟李夫人赠一婢,受之。居无何,程假归展墓,车马扈从如云。诣岳家,礼公柩,
次参李夫人。诸郎衣冠既竟,已升舆矣。胡公殁,群公子日竞资财,柩之弗顾。
数年,灵寝漏败,渐将以华屋作山丘矣。程睹之悲,竟不谋于诸郎,刻期营葬,
事事尽礼。殡日,冠盖相属,里中咸嘉叹焉。
程十余年历秩清显,凡遇乡党厄急罔,不极力。二郎适以人命被逮,直指巡
方者,为程同谱,风规甚烈。大郎浼妇翁王观察函致之,殊无裁答,益惧。欲往
求妹,而自觉无颜,乃持李夫人手书往。至都,不敢遽进。觑程入朝,而后诣之。
冀四娘念手足之义,而忘睚眦之嫌。阍人既通,即有旧媪出,导入厅事,具酒馔,
亦颇草草。食毕,四娘出,颜温霁,问:“大哥人事大忙,万里何暇枉顾?”大
郎五体投地,泣述所来。四娘扶而笑曰:“大哥好男子,此何大事,直复尔尔?
妹子一女流,几曾见呜呜向人?”大郎乃出李夫人书。四娘曰:“诸兄家娘子,
都是天人,各求父兄,即可了矣,何至奔波到此?”大郎无词,但顾哀之。四娘
作色曰:“我以为跋涉来省妹子,乃以大讼求贵人耶!”拂袖径入。大郎惭愤而
出。归家详述,大小无不诟詈,李夫人亦谓其忍。逾数日,二郎释放宁家,众大
喜,方笑四娘之徒取怨谤也。俄而四娘遣价候李夫人。唤入,仆陈金币,言:
“夫人为二舅事,遣发甚急,未遑字覆。聊寄微仪,以代函信。”众始知二郎之
归,乃程力也。后三娘家渐贫,程施报逾于常格。又以李夫人无子,迎养若母焉。
○僧术
黄生,故家子,才情颇赡,夙志高骞。村外兰若,有居僧某,素与分深,既
而僧云游,去十余年复归。见黄,叹曰:“谓君腾达已久,今尚白纻耶?想福命
固薄耳。请为君贿冥中主者。能置十千否?”答言:“不能。”僧曰:“请勉办
其半,余当代假之。三日为约。”黄诺之。竭力典质如数。
三日,僧果以五千来付黄。黄家旧有汲水井,深不竭,云通河海。僧命束置
井边,戒曰:“约我到寺,即推堕井中。候半炊时,有一钱泛起,当拜之。”乃
去。黄不解何术,转念效否未定,而十千可惜。乃匿其九,而以一千投之。少间,
巨泡突起,铿然而破,即有一钱浮出,大如车轮。黄大骇,既拜,又取四千投焉。
落下,击触有声,为大钱所隔,不得沉。日暮,僧至,谯让之曰:“胡不尽投?”
黄云:“已尽投矣。”僧曰:“冥中使者止将一千去,何乃妄言?”黄实告之,
僧叹曰:“鄙吝者必非大器。此子之命合以明经终,不然,甲科立致矣。”黄大
悔,求再禳之,僧固辞而去。黄视井中钱犹浮,以绠钓上,大钱乃沉。是岁,黄
以副榜准贡,卒如僧言。
异史氏曰:“岂冥中亦开捐纳之科耶?十千而得一第,直亦廉矣。然一千准
贡,犹昂贵耳。明经不第,何值一钱!”
○柳生
周生,顺天宦裔也,与柳生善。柳得异人之传,精袁许之术。尝谓周曰:
“子功名无分,万钟之资,尚可以人谋,然尊阃薄相,恐不能佐君成业。”未几,
妇果亡,家室萧条,不可聊赖。
因诣柳,将以卜姻。入客舍坐良久,柳归内不出。呼之再三,始方出,曰:
“我日为君物色佳偶,今始得之。适在内作小术,求月老系赤绳耳。”周喜,问
之,答曰:“甫有一人携囊出,遇之否?”曰:“遇之。褴褛若丐。”曰:“此
君岳翁,宜敬礼之。”周曰:“缘相交好,遂谋隐密,何相戏之甚也!仆即式微,
犹是世裔,何至下昏于市侩?”柳曰:“不然。犁牛尚有子,何害?”周问:
“曾见其女耶?”答曰:“未也。我素与无旧,姓名亦问讯知之。”周笑曰:
“尚未知犁牛,何知其子?”柳曰:“我以数信之,其人凶而贱,然当生厚福之
女。但强合之必有大厄,容复禳之。”周既归,未肯以其言为信,诸方觅之,迄
无一成。
一日,柳生忽至,曰:“有一客,我已代折简矣。”问:“为谁?”曰:
“且勿问,宜速作黍。”周不谕其故,如命治具。俄客至,盖傅姓营卒也。心内
不合,阳浮道与之;而柳生承应甚恭。少间,酒肴既陈,杂恶草具进。柳起告客:
“公子向慕已久,每托某代访,曩夕始得晤。又闻不日远征,立刻相邀,可谓仓
卒主人矣。”饮间,傅忧马病,不可骑,柳亦俯首为之筹思。既而客去,柳让周
曰:“千金不能买此友,何乃视之漠漠?”借马骑归,因假周命,登门持赠傅。
周既知,稍稍不快,已无如何。
过岁,将如江西,投臬司幕。诣柳问卜,柳言:“大吉!”周笑曰:“我意
无他,但薄有所猎,当购佳妇,几幸前言之不验也,能否?”柳云:“并如君愿。”
及至江西,值大寇叛乱,三年不得归。后稍平,选日遵路,中途为土寇所掠,同
难人七八位,皆劫其金资,释令去,惟周被掳至巢。盗首诘其家世,因曰:“我
有息女,欲奉箕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