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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的看热闹,会看戏的看门道。鉴赏家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我记得刚到台湾的时候,有一个朋友收集了很多贝多芬的唱片。有七、八套,我请求他送一套或卖一套给我,他当场拒绝,因为每一套都由不同的指挥和乐队演奏,并不一样。我听了很惭愧,他就是一个鉴赏家。
上一次美国总统竞选的时候,我们看到侯选人的辩论,从不揭露对方阴私,因为这样做选民会免得你水准不够,丧失选票。中国人的作法就不一样,不但专门揭露阴私,而且制造阴私,用语恶毒。什麽样的土壤长什麽样的草,什麽样的社会就产生什麽样的人。人民一定要自己够水准,人民自己如果不够水准,还去怪谁?对一个不值得尊敬的人,我们却直着脖子叫他万岁。那你能怪他骑到你头上?拿钱买选票这种事情,使人痛心,选民在排着队选举,一看到人在付钱买票,有人就问:「怎麽不给我呀?」这种人还配实行民主?民主是要自己争取的,不能靠别人赏赐。现在,常有人讲:「政府放宽多了。」这是很可怕的事情,自由、权利是我们的,你付给我,我有,你不付给我,我也有。我们如果有鉴赏能力,就一定要争取选举。严格选择对象。我们没有鉴赏的能力,连美女和麻子脸都分不出。能够怪谁?好比说画画,假使我柏杨画了毕加索的假画,有人看到说:「这真好|」花五十万美金买下来了,请问你买了假画能怪谁?是你瞎了眼!是你没有鉴赏能力。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真的毕加系的画就不会有人卖了:假画出笼,真画家只好饿死。买了假画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就好像有一个人请来了一个裁缝师傅修他的门。结果把门装颠倒了,主人说:「你瞎了眼?」裁缝师傅说:「谁瞎了眼?瞎了眼才找错人!」这个故事我们要再三沉思。没有鉴赏力。就好像是瞎了眼的主人。
中国人有这麽多丑陋面,只有中国人才能改造中国人。但是外国人有义务帮助我们,不是经济帮助,而是文化帮助。因为中国船太大,人太多,沉下去之後,会把别人也拖下漩涡淹死。在座的美国朋友,请接受我们伸出的双手。最後一点,我的感想是:我们中国人口太多,仅只十亿张大的口,连喜马拉雅山都能吞进去,使我们想到,中国人的苦难是多方面的,必须每一个人都要觉醒。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为一个好的鉴赏家,我们就能鉴赏自己,鉴赏朋友,鉴赏国家领导人物。这是中国人目前应该走的一条路,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谢谢!
原载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五香港《百姓半月刊》;十二月一日纽约《台湾与世界杂志》;十二月八日,台北《自立晚报》;十二月十三日洛杉矶《论坛报》。
中国人与酱缸
作者:柏杨
本文是柏杨於一九八一年八月十六日在美国纽约华府孔子大厦讲辞。《北美日报》记者记录。
刚才主席讲。今天我能和各位见面,是「松社」的荣幸,实际上,却是我的荣幸。非常感谢他们,使我离开祖国这麽远的地方,和各位见面,请各位指教。本来主席和《新士杂志》社长陈宪中先生告诉找,这是一个座谈会,所以我非常高兴愿意出席。直到昨天从波士顿回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演讲会,使我惶恐。因为纽约是世界第一大都市,藏龙卧虎。我仅仅将个人感受到的,以及我自己的意见,报告出来。这只是发表我自己的意见。而不是一种结论。请各位指教,并且交换我们的看法。今天主席给我的题目是「中国人与酱缸」,如果这是一个学术讨论会,我们就要先提出来,什麽是中国人?什麽是酱缸?我想我不再提出来了,因为这是一个画蛇添足的事情。世界上往往有一种现象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果把它加一个定义的话,这事的内容和形式却模糊了,反而不容易了解真相,在这种情况之下,讨论不容易开始。
记得一个故事,一个人问一位得道的高僧——佛教认为人是有轮回转生的,说:「我现在的生命既是上辈子的转生,我能不能知道我上辈子是个什麽样的人?既是下辈子又要转生。能不能告诉我下辈子又会转生什麽样的人?」这位得道高僧告诉他四句话:「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做者是。」假定你这辈子过的是很快乐的生活,你前辈子一定是个正直宽厚的人。假定你这辈子有无穷的灾难,这说明你上辈子一定做了恶事。这个故事给我们很大的启示。在座的先生小姐,如果是佛教徒的话,一定很容易接受,如果不是佛教徒的话,当然不认为有前生後世,但请你在哲理上观察这段答问。
我的意思是,这故事使我们连想到中国文化。在座各位,不管是哪一个国籍的人。大多数都有中国血统,这个血统不是任何方法可以改变的。不高兴是如此,高兴也是如此。我们所指的中国人是广义的。并不是指某一个特定地区,而只指血统。
中国人近两百年来,一直有个盼望,盼望我们的国家强大。盼望我们的民族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但是,多少年以来,我们一直衰弱,我们一直受到外人的歧视,原因在什麽地方?当然我们自己要负责任。但是,从文化上追寻的话,就会想到刚才所说的那个故事,为什麽我们到今天,国家还不强大?人民还受这麽多灾难?从无权无势的小民,到有权有势的权贵,大家方向都是一样的,都有相同的深切盼望,也有相同的深切沮丧。
我记得小时候,老师向我们说:「国家的希望在你们身上。」但是我们现在呢?轮到向青年一代说了:「你们是国家未来的希望。」这样一代一代把责任推下去,推到什麽时候?海外的中国人,对这个问题更加敏感,也盼望得更为殷勤。今天我们国家遭到这样的苦难,除了我们自己未能尽到责任以外,传统文化给我们的包袱是很沉重的,这正是所谓前生因,今世果。
前天我在波士顿博物馆。看到里面陈列着我们祖母时代的缠足的鞋子。我亲身的经验是“像我这样年纪的妇女,在她们那时侯都是缠足的,现在你们年轻人听来筒直难以想像。为什麽我们文化之中,会产生这种残酷的东西?竟有半数的中国人受到这种迫害,把双脚裹成残废,甚至骨折,皮肉腐烂,不能行动。而在我们历史上,竟长达一千年之久。我们文化之中,竟有这种野蛮部份,而更允许它保留这麽长的时间,没有人说它违背自然,有害健康!反而大多数男人还认为缠小脚是值得赞美的。而对男人的迫害呢?就是宦官。根据历史记截,宋王朝以前,但凡有钱有权人家,都可自己阉割奴仆。这种事情一直到十一世纪,也就是宋朝开始後,才被禁止。这种情形。正说明我们文化里有许多不合理性的成份。而在整个历史发展的过程中,不合理性的成份,已到了不能控制的程度。
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都像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的流下去。但因为时间久了,长江大河里的许多污秽肮脏的东西,像死鱼、死猫、死耗子,开始沉淀,使这个水不能流动,变成一潭死水,愈沉愈多,愈久愈腐,就成了一个酱缸,一个污泥坑,发酸发臭。
说到酱缸:也许年轻朋友不能了解。我是生长在北方的,我们家乡就有很多这种东西,我不能确切知道它是用什麽原料做的,但各位在中国饭馆吃烤鸭的那种作料就是酱。酱是不畅通的,不像黄河之水天上来那样澎湃。由於死水不畅,再加上蒸发,使沉淀的浓度加重加厚。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所谓前生因,就是这样。
中国文化中最能代表这种特色的是「官场」。过去知识份子读书的目的,就在做官。这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场」,是由科举制度形成,一旦读书人进入官场之後,就与民间成为对立状态。那个制度之下的读书人,唯一的追求标的,就是做官,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可以做官,做了官就有美女和金饯。从前人说:行行出状元。其实除了读书人里有状元,其他人仍是不值一文的工匠。那时候对其他阶层的人,有很多限制,不能穿某种衣服,不能乘某种车子。封建社会一切都以做官的人的利益为前提。封建社会控制中国这麽久,发生这么大的影响和力量,在经济上的变化比较小,在政治上却使我们长期处在酱缸文化之中,特徵之一就是以官的标准为标准,以官的利益为利益,因而变成一种一却标的指向「政治挂帅」。使我们的酱缸文化更加深、更加浓。
在这种长期酱在缸底的情形下,使我们中国人变得自私、猜忌。我虽然来美国只是短期旅行,但就我所看到的现象,觉得美国人比较友善,比较快乐,经常有笑容。我曾在中国朋友家里看到他们的孩子,虽然很快乐,却很少笑,是不是我们中国人面部肌肉构造不一样?还是我们这个民族太阴沉?
由於民族的缺乏朝气,我们有没有想到,造成这样的性格,我们自己应该负起责任?中国人的人际之间,互相倾轧,绝不合作。这使我想起了一个日本侦探长训练他的探员,要求他属下看到每一个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盗贼?这种心理状态用於训练刑事警察是好的。但是中国人心里却普遍有这种类似情况:对方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好处?形成彼此间的疑惧。这种疑惧使中国人变成一盘散沙。
我们是这样大的一个国家,有资源,有人口,八亿或者十亿,能够同心协力的话,我们在亚洲的情况,那里会不及日本?
由於长期的专制封建社会制度的丧,中国人在这个酱缸裹酱得太久,我们的思想和判断,以及视野,都受酱缸的污染,跳不出酱缸的范围,年代久远下来,使我们多数人丧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缺乏道德的勇气,一切事情只凭情绪和直觉反应,而再不能思考。一切行为价值,都以酱缸里的道德标准和政治标准为标准。因此,没有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