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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西方,
晚星在闪耀,
小岛静还巢,
我也不再叫。
***
月像一枝花,
高空里清照,
一片欢喜心,
对夜坐着笑。
Thesundescendinginthewest,
Theeveningstardoesshine;Thebirdsaresilentintheirnest,
AndImustseekformine.
***
Themoonlikeaflower
Inheaven'shighbower,
Withsilentdelight
Siteandsmilesonthenight.
今天午餐时,边吃边译英国诗人布莱克(WilliamBlake)的《子夜歌》(Night)的前二节,顺便写些感想。
我年轻时候,也未尝不有“强说愁”的情况,虽然并没像骚人墨客那样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但是某种程度的“滥情”,还是有的。这种“滥情”,使我不喜欢一个人独自欣赏月色,我觉得,月色只有在跟美女一起时候,才有情怀。若无美女在旁,自己一个人,就有冷清之感和苍茫之感,反倒使自己若不胜情。
如今我年纪渐大,我已有“识尽愁滋味”的历练,我历练得看月怀远,已经全无“滥情”存在,“月可使人愁,定不能愁我。”——我已全然是快活的欣赏者了。
布雷克这首诗,颇有一个“快活的欣赏者”心境,我把它意译出来,以汇东海西海古人今人之一乐。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九日
不让她做大牌
把她放在遥远,
不让她做大牌,
不让女人坐大,
即使她不再来。
***
不把白的染黑,
不把黑的涂白。
不让黑白颠倒,
即使她不再来。
拿破仑流放到南大西洋圣赫勒拿(st.Helena)岛,在日记里写道:“女人是我们的财产,而我们却不是她的财产……她是他的财产,一如果树是园丁的财产一样。”拿破仑对女人的这种隶属观念,远在他制订法典时代就形成了。他在制订会议上说:“丈夫有权向他的女人说:‘太太,你不得出门!太太,你不得到戏院去!太太,你不得见某人、某人!’这个就是说:‘太太,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是属于我的。”’拿破仑这种观念,在平等观点上,是错误的,但这一观念,不论他一生中是得意或失意、是飞黄腾达或穷途末路,他都坚信不疑。在这一基调上,他对女人,显然存有一种悲观的了解,虽然这种了解,并没阻却他对美女的喜爱。只是喜爱之中,他不容女人占上风而已。因为人间的事,被女人占了上风,常常毁了男人,也毁了女人自己。
今天清早四点半起床,写了这八行小诗,想起这跟美女纠缠不清的拿破仑,特别写他几句。
一九八四年二月八日
我为她雕出石像
她曾是小小叛徒,
来自那长安叠嶂。
她有着青春、生趣、美,
去迎接人间万象。
她飘零在十字架旁,
以为是复兴岗上,
她迎接了一片漆黑,
把漆黑当作光亮。
当同伴只是弱者,
为弱者,她自我埋葬:
她不再上升、上升、上升,
她一任自己下降。
她甘心矮化自己,
情愿和世俗一样:
为爱情放弃闪光,
为弱者错认希望。
她希望水涨船高,
在人间没有异样;
她忘了悲惨世界,
对悲惨只有抵抗。
我看她走在路边,
忍不住陪她一趟。
鼓舞她重新闪光,
闪光出新的欢唱。
艺术藏身在大理石中,
米开朗琪罗将它解放;
她藏身在小岛深处,
我为她雕出石像。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二日想起:十四日写定
不复春归燕却似如来佛
丈夫志救世,回向布大德。
断臂全一体,割肉度群魔。
敌人须开化,党棍要反驳。
只见家天下,何处有民国?
***
民国已代数,所余是几何,
未闻识途马,只见呆头鹅。
百姓蝼蚁命,大老乌龟壳。
警察处处在,无处不网罗。
***
民国亡无份,天下兴有责。
叛乱考一百,从良不及格。
入监笼中鸟,出狱地头蛇。
不复春归燕,却似如来佛。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午
只有干干干!
从不“三点半”
从不“六点半”
从来财色我都有,
财色不足看。
***
不去电影院,
不去乌龙院,
只去埋头写文章,
恶言把人劝。
***
不做流浪汉,
不做自了汉,
丈夫人世救苍生,
立志要实践。
不入滑稽传,
不入隐逸传,
笑里藏刀亦奸雄,
山林有炸弹。
***
不当票据犯,
只当叛乱犯,
我叛乱来你乱判,
大家法庭见。
***
只有主力战,
只有殊死战,
没有泪眼看黄花,
只有干干干!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九日晨以一小时作
赌的哲学
不愿做大官,
只愿做大牌。
大牌梭倒呼么容,
看人中发白。
***
高人心怀凌云志,
志岂在赌台?
一掷千金送朋友,
谁靠赌发财?
'后记'我本有赌徒性格,年轻时候,工作之余,嗜赌尽兴,赌友多是影剧圈内政工干校系出身的国民党,我戏乎为“国共合作”,后来坐牢了,赌友星散。前年我过生日,骆明道坚邀赌一次,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豪赌。此后我有意志说不赌就不赌。我一直喜欢赌,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我去全神贯注,对这门子嗜好,我就戒掉了。(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一日)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四季里总有秋天,
秋天是一种感喟:
正因你难以寻春,
对夏日你无法插队。
——别伤感黄叶凋零,
且珍惜仅有的青翠。
***
人生里总有中年,
中年是一种狼狈:
正因你不再童真,
对青年你不属一类。
——别回首旧日光华,
且留恋残梦的未碎。
***
逼近的是冬天的娇阳,
逼近的是老去的彩绘,
逼近的是处处美酒,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脱脱脱脱脱
“饥餐胡虏肉”
没肉可下锅;
“渴饮匈奴血”,
没血怎么喝?
“采菊东篱下”,
东篱有一棵。
菊花与剑外,
何妨上餐桌?
***
放浪形骸内,
其妙不可说。
浮岛水之泪;
富士山之阿。
但爱我“立华”
何用苏幕遮?
苏幕遮不住,
胡牌要自摸。
***
只唱西洋曲,
不哼东洋歌。
口吃小日本,
心喊大抗倭。
扶桑算老几?
中华第三波。
人境不问禁,
脱脱脱脱脱。
一九八四年四月十三日
《一个文法学家的葬礼》
十九世纪英国诗人勃朗宁(RobertBrownig)有一首长诗,叫《一个文法学家的葬礼》(AGrammarian'sFunral),写一个文法学家死了,他的学生们抬着棺材,到高山去埋。他们一面向上走,一面谈论死者的种种。这位学者一辈子发愤治学,死而后已,在易箦之前,他口不能说话了、腰以下都僵硬了,但还在考订文法、辨正词性,毫不停止。这种伟大的精神,使他的学生最后高歌——这个人绝不恋生,而在求知——哪儿才是他埋骨之地?这儿——这儿就是,这儿有流星飞驰,有白云兴起,有电光闪射,有繁星来去,让快乐因风雨而生,让露珠送一片宁谧。他的巍然,像功不唐捐,势必终于长眠高致。高高的生、高高的死,他超越了世俗的猜忌。Thismandecidednotolivebutknow
Burythismanthere?
Here…here'shisplace,wheremetearsshoot,cloudsform,
lightningsareloosened,
Starseandgo!Letjoybreakwiththestorm;
PeaceletthedewSend!
Loftydesingsmustcloseinlikeeffects:
Loftilylying,
Lfavehim…stillloftierthantheworldsuspects;
livinganddying。
这种伟大的精神,真不愧是志士仁人的最好榜样。
一九一四年,格拉宾(HarveyCarsonGrumbine)写《勃朗宁事》(StoriesfromBrowning),在信心部分(ConcerningFaith)中,专章讨论这首诗的理想主义色彩,最值得我们重视。
一九八四年四月三十日夜
老虎歌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生也剽悍,虽为平阳之虎,仍可不为大欺,但虎威所镇,毕竟是——是大,其为虎之乏味,亦可知矣!感而有诗,打油一首——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犬,
血压上升还搬砖。
读者开颜呼万岁,
老子自摸玩八圈。
八圈赢得老K叫:
“老虎原来是老干!”
***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夭,
万劫归来又抢滩。
辛苦说难改客易,
努力遭大亦投艰。
“烈士肝肠名士胆”,
我是人间基度山。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八日
《我们七个》
维青兄:
承你逼令我译这首诗,你说你的朋友们试译,都译不成,你硬要我译。我很滑头,我先转给胡庄一去译。九月二十三日,虚一译来了,他附信说:“恐译得不好,故还盼文字高手如兄者,再做斟酌和润色。”我细看虚一的译作,诗情意境都能把握,可惜他有点书呆,把小女孩的口气,译得太“文”了,于是我决定大胆“斟酌和润色”。不料我太忙了,就拖了下来。
昨天峰松、金珠和小女儿到我家,看我只“斟酌和润色”了第一段,催我快译,说你等着要。于是今天早起,就花了一个半小时,把“胡译本”改成“胡李译本”。因为原诗除最末一节外,都是abab的四行本,我为扣紧二、四行韵脚,迁就贫乏的中文词汇,偶尔也不无“增字解经”之处、“掺以己意”之处,凡此错妄,自当由我负全责,与虚一无涉也。下面就是全文:
“我们七个”(“WEARESEVEN”)
华兹华斯(WillamWordsworth)作
胡虚一、李敖译
一个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