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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作品,贫穷使她常常受窘并陷入尴尬,还要遭受雇来帮忙的粗雕工人的欺侮。这期间,罗丹已经日趋成功。他属于那种活着时就能享受到果实成熟的艺术家。他经历了与克洛岱尔那种迎风搏浪的爱情生活后,又返回平静的岸边,回到了在漫长人生之路上与他分担过生活重负与艰辛的罗丝身旁。他在默东买了大房子,过起富足的生活;并且又在巴黎买下了文艺复兴时期的豪宅比隆别墅,以应酬趋之若鹜的上流社会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人物。这期间,还有几个情人进入了他华丽多彩的生活。当然,罗丹并没有忘记克洛岱尔。他与克洛岱尔的那场轰轰烈烈、电闪雷鸣的恋爱,是刻骨铭心的。他多次想帮助她,都遭到高傲的克洛岱尔的拒绝。他只有设法通过第三者在中间迂回,在经济上支援她,帮助她树立名气。但这些有限的支持都没有在克洛岱尔身上发生真正的效力。
在绝对的贫困与孤寂中,克洛岱尔真正感到自己是个被遗弃者了。渐渐的,往日的爱与赞美就化为怨恨。本来是个激情洋溢的性格,变得消沉下来。
1905年克洛岱尔出现妄想症。而且愈演愈厉。她常常与一切人断绝来往,一个人呆在屋里。身体很坏,脾气乖戾,狂躁起来就将雕塑全部打碎。1913年3月3日克洛岱尔的父亲去世。克洛岱尔已经完全疯了。3月10日埃维拉尔格精神病院的救护车开到蒂雷纳大街六十六号,几位医院人员用力打开门,看见克洛岱尔脱光衣服,赤裸裸披头散发坐在那里,满屋全是打碎的雕像。他们只能动手给克洛岱尔穿上控制她行动的紧身衣,把她拉到医院关起来。
这一关,竟是三十年。克洛岱尔从此与雕刻完全断绝。艺术生命的心律变为平直。她在牢房似的病房中过着漫无际涯和匪夷所思的生活。她一直活到1943年,最后在蒙特维尔格疯人院中去世。她的尸体埋在蒙特法韦公墓为疯人院保留的墓地里。十字架上刻着的号码为1943——No392。
在疯人院保留的关于克洛岱尔的档案中注明:克洛岱尔死时,没有财物,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文件,甚至连一件纪念品也没留下。所以克洛岱尔认为罗丹把她的一切都掠夺走了。
在罗丹与克洛岱尔相爱的那些年,他们的作品风格惊人的相近。在克洛岱尔看来,罗丹〃从她身上汲到不少东西去滋养了他的才能〃。但那是些什么东西呢?其实那就是爱情!爱情不仅给了他们相同的激情与力量,还把他们的艺术语言奇迹般地同化了。那时,克洛岱尔不是感觉〃我们惊人地相似,以致我们的手中再也产生不了任何题材新颖的作品了〃吗?在那个伟大的时刻,他们从肉体、生命、精神到艺术全部融为一体。如果没有这爱情,克洛岱尔也创作不出《罗丹像》《沙恭达罗》和《窃窃私语》来!从这个意义上说,罗丹的全部私人化的作品都应是他们共同创造的。
克洛岱尔之后,那些走进罗丹情感世界的楚楚动人的女人们,没有人再给他的生命注入同样的〃核动力〃了。他给法克斯夫人、格雯·约瀚、埃莱娜·德·诺斯蒂丝、舒瓦瑟侯爵夫人等都塑过像。他也爱过这些〃美人〃。但绝对没有一个塑像能够像《吻》和《情人的手》等一大批作品那样令人震撼!
应该说,造就那些伟大艺术,甚至是造就罗丹的人——同时又是最大的牺牲者,应是克洛岱尔。
那么克洛岱尔本人留下了什么呢?
卡米尔·克洛岱尔的弟弟作家保罗在她的墓前悲凉地说:〃卡米尔,您献给我的珍贵礼物是什么呢?仅仅是我脚下这一块空空荡荡的地方?虚无!一片虚无!〃
可是,克洛岱尔葬身的这块墓地,后来由于政府的征用也彻底地平掉了。克洛岱尔已经无迹可寻。最后我们还是得回到她和罗丹的作品中。因为艺术家已经把他们的生命留在作品中了。
在克洛岱尔被关进疯人院的同一年,罗丹突然中风。这是巧合,还是一种神秘的生命感应,无从得知,也永无人知。
这一切便是一位大师真实的艺术与人生。
看望老柴
看望老柴 对于身边的艺术界的朋友,我从不关心他们的隐私;但对于已故的艺术大师,我最关切的却是他们的私密。我知道那里埋藏着他的艺术之源;是他深刻的灵魂之所在。
从莫斯科到彼得堡有两条路。我放弃了从一条路去瞻仰普希金家族的领地米哈伊洛夫斯克村,甚至谢绝了那里为欢迎我而准备好的一些活动,是因为我要经过另一条路去到克林看望老柴。
老柴就是俄罗斯伟大的音乐家柴可夫斯基。中国人亲切地称他为〃老柴〃。
我读过英国人杰拉德·亚伯拉罕写的《柴可夫斯基传》。他说柴可夫斯基人生中最后一个居所——在克林的房子二战中被德国人炸毁。但我到了俄罗斯却听说那座房子完好如故。我就一定要去。因为柴可夫斯基生命最后的一年半住在这座房子里。在这一年半中,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资助人梅克夫人的支持,并且在感情上遭到惨重的打击。他到底是怎样生活的?是穷困潦倒、心灰意冷吗?
给人间留下无数绝妙之音的老柴,本人的人生并不幸福。首先他的精神超乎寻常的敏感,心情不定,心理异常,情感上似乎有些病态。他每次出国旅行,哪怕很短的时间,也会深深地陷入思乡之痛,无以自拔。他看到别人自杀,夜间自己会抱头痛哭。他几次患上严重的精神官能症,他惧怕听一切声音,有可怕的幻觉与濒死感。当然,每一次他都是在精神错乱的边缘上又奇迹般地恢复过来。
在常人的眼中,老柴个性孤僻。他喜欢独居,在37岁以前一直未婚。他害怕一个〃未知的美人〃闯进他的生活。他只和两个双胞胎的弟弟莫迪斯特和阿纳托里亲密地来往着。在世俗的人间,他被种种说三道四的闲话攻击着,甚至被形容为同性恋者。为了瓦解这种流言的包围,他几次想结婚,但似乎不知如何开始。
1877年,他几乎同时碰到两个女人,但都是不可思议的。
第一位是安东尼娜。她比他小九岁。她是他的狂恋者,而且是突然闯进他的生活来的。在老柴决定与她订婚之前,任何人——包括他的两个弟弟都对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无所知。据老柴自己说,如果他拒绝她就如同杀掉一条生命。到底是他被这个执著的追求者打动了,还是真的担心一旦回绝就会使她绝望致死?于是,他们婚姻的全过程如同一场飓风。订婚一个月后随即结婚。而结婚如同结束。脱掉婚纱的安东尼娜在老柴的眼里完全是陌生的、无法信任的,甚至是一个〃妖魔〃。她竟然对老柴的音乐一无所知。原来这个女子是一位精神病态的追求者,这比盲目的追求者还要可怕!老柴差一点自杀。他从家中逃走,还大病一场。他们的婚姻以悲剧告终。这个悲剧却成了他一生的阴影。他从此再没有结婚。
第二位是富有的寡妇娜捷日达·冯·梅克夫人。她比他大九岁。是老柴的一位铁杆崇拜者。梅克夫人写信给老柴说〃你越使我着迷,我就越怕同你来往。我更喜欢在远处思念你,在你的音乐中听你谈话,并通过音乐分享你的感情〃。老柴回信给她说〃你不想同我来往,是因为你怕在我的人格中找不到那种理想化的品质,就此而言,你是对的〃。于是他们保持着一种柏拉图式的纯精神的情感。互相不断的通信,信中的情感热切又真诚;梅克夫人慷慨地给老柴一笔又一笔丰厚的资助,并付给他每年6000卢布的年金。这个支持是老柴音乐殿堂一个必要的而实在的支柱。
然而过了十四年(1890年9月)之后,梅克夫人突然以自己将要破产为理由中断了老柴的年金。后来,老柴获知梅克夫人根本没有破产,而且还拒绝给老柴回信。此中的原因至今谁也不知。但老柴本人却感受到极大的伤害。他觉得往日珍贵的人间情谊都变得庸俗不堪。好像自己不过靠着一个贵妇人的恩赐活着罢了,而且人家只要不想答理他,就会断然中止。他从哪里收回这失去的尊严?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老柴搬进了克林镇的这座房子。我对一百多年前老柴真正的状态一无所知,只能从这座故居求得回答。
进入柴可夫斯基故居纪念馆临街的办公小楼,便被工作人员引着出了后门,穿过一条布满树阴的小径,是一座带花园的两层木楼。楼梯很平缓也很宽大。老柴的工作室和卧室都在楼上。一走进去,就被一种静谧的、优雅、舒适的气氛所笼罩。老柴已经走了一百多年,室内的一切几乎没有人动过。只是在1941年11月德国人来到之前,前苏联政府把老柴的遗物全部运走,保存起来,战后又按原先的样子摆好。完璧归赵,一样不缺——
工作室的中央摆着一架德国人在彼得堡制造的黑色的〃白伊克尔〃牌钢琴。一边是书桌。桌上的文房器具并不规整,好像等待老柴回来自己再收拾一番。高顶的礼帽、白皮手套、出国时提在手中的旅行箱、外衣等等,有的挂在衣架上,有的搭在椅背上,有的撂在墙角,都很生活化。老柴喜欢抽烟斗,他的一位善于雕刻的男佣给他刻了很多烟斗,摆在房子的各个地方,随时都可以拿起来抽。书柜里有许多格林卡的作品和莫扎特整整一套72册的全集;这二位前辈音乐家是他的偶像。书柜里的叔本华、斯宾诺莎的著作都是他经常读的。精神过敏的老柴在思维上却有着严谨与认真的一面。他在读列夫·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和契诃夫等等作家的作品时,几乎每一页都有批注。
老柴身高1。72米,所以他的床很小。他那双摆在床前的睡鞋很像中国的出品,绿色的绸面上绣着一双彩色小鸟。他每天清晨在楼上的小餐室里吃早点,看报纸;午餐在楼下;晚餐还在楼上,但只吃些小点心。小餐室位于工作室的东边。只有三平米见方,三面有窗,外边的树影斑斑驳驳投照在屋中。现在,餐桌上摆着一台录音机,轻轻地播放着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