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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元银元,只被狗头带走了五元,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封信,上面只有一行字:只见门口不见天。雪大爹心里一怔,立刻明白了狗头这是在说天门口。他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
董重里也觉得这话很有意思,他在信中告诉表弟,只要一有机会,自己就会将这句话用在开场白一
样的说书帽里,之后才开始言归正传。听说书的人每每都会爽朗大笑。董重里还评论说雪大爹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事物的判断却不优秀。杭家人绑票得手之后请肉票们吃饭的习惯,在天门口早已是人尽知之。然而仅凭这一点就认定狗头是遭到杭家人的绑架,又未免刚愎自用。董重里认为,在这一点上,雪大爹的眼力明显不如杭大爹,杭大爹说自己的眼睛是蛇嘴里的毒牙,看得出狗头不只是一般来天门口走走的生意人。雪大爹当然不会留意杭大爹的话,特别是在往骨髓里看人时,他更是不把杭家人当回事。
狗头走后的第三天夜里,雪家人被瓦脊上的响声惊醒,听声音像是有东西在瓦上跑跑跳跳落在院子里。随后果然就在院子中间发现一封同石块包在一起的帖子:“雪老先生,我又被绑了肉票,他们逼我写信。既然您老人家救了我一次,那就一定会再救第二次。他们点名要您付一万元银元,期限十天。赎金有了,您可以在听说书时说一句,只见门口不见天,余下事宜自会有人告之。”雪大爹倒是沉得住气,他将那信与狗头先前所写的信反复对照着看了多遍,才表态说,这事越来越不简单了。雪大爹说的不简单,其实就是交公处理的意思。
他将马镇长找到家里。马镇长看过信,也认定这是杭家人干的。光认定没有用,这么多年,绑肉票的事在方圆百里之内从没断过,尽管大家都知道是杭家人干的,但由于每一票都做得极为巧妙和干净,找不到任何一点线索和证据。
“我也没说要你出来公断,只是请你出面同杭家沟通一下,莫将竹杠敲到我家来。”
雪大爹生气地看着马镇长,就像诸葛亮面对那扶不起来的阿斗。“可这信上也没有哪个字说是杭家人干的呀,我这样去,岂不是自己往砧板上睡,等着他们用话刀子狠狠地剁吗?”后来,马镇长还是答应相机行事。第一次,马镇长在街上碰到杭大爹,杭大爹爱理不理地听他打了一个招呼,便将长长的白须一撇,要他忙自己的政务去。第二次,杭大爹在河滩上教杭九枫习武,马镇长凑了过去,说了一番保镇安民的意思,正要将话题往绑肉票的事情上引,杭大爹将外衣一脱,拉开架势与杭九枫对练起来。马镇长能当镇长主要得益于雪家,这种不大不小的事当然要努力。第三次,他干脆上了杭家门,直接从人们挖古时所传的杭家人抓到肉票后,以一碗荤菜、一碗素菜来试探肉票的故事说起。不过他还是怕惹火了杭大爹,赶紧扯开话题说,如果对方是吃斋信佛的,岂不是要出差错。杭大爹一脸不屑地回答,假如连这都分不清,那就莫做这一行。杭家人总是这样,只要是天门口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们从来都不屑一顾。杭大爹告诉马镇长,吃斋信佛的人,走路的样子与常人没法区别,但只要一坐下来就不同了,信佛学佛的男女绝对不会趴脚趴胯,也不会胳膊往外拐,整个姿势都是往心里收缩,还有那眼皮,十分钟里,有九分半钟是向下耷着。“譬如前几天闹着要雪家救命的那个家伙,管他拿起筷子吃什么,一看就不是善主。”杭大爹主动说起了狗头,“我还看得出,那家伙从前家境不错,今日不行了,家业不是被他自己败了,就是被家里的人败了。”马镇长不失时机地说:“您老请兼而听之,雪家当家的收到一个帖子,那个狗头又被人绑了肉票。”“一连两次被人绑肉票,这样的事倒是少见。”“方圆百里的绿林道上,您老是一言九鼎,一览众山小。”“这件事到此为止。绿林的规矩,我也不好对你明言。”马镇长将这话带给雪大爹,没想到竟是一场喜一场空。夜里雪家瓦脊又响了,雪大爹以为是绑匪放人的消息,走到院子里捡起帖子一看,手里掇着的煤油顿时惊落在地,一团大火腾空而起,将雪大爹的脸照得嘎白。这一次可不仅仅是帖子,里面还包着一只男人的手指头。帖子上还是狗头的笔迹:“他们已发出警告,从今日起,在没有得到赎金之前,太阳每出来一次,就剁掉我一只手指。”雪大爹惊魂未定,第二只手指头又来了。原来第一只手指送来的时间因故耽误了。
圣天门口 九(4)
圣天门口九(4)信写到这里,董重里第一次用了我们二字,他对那位表弟说,看起来既往我们所做的一切,也犯了与雪大爹一样救人心切的错误。雪大爹心里一急,只想着要同杭大爹面对面说话。我们一急,行动就会过火。雪大爹与杭大爹见面时,马镇长也在座。雪大爹将两只人指头和三封帖子全拿出来。杭大爹只是瞟了一眼,就断定一只是左小指,一只左无名指。除此之外,任凭大家如何说话,杭大爹只咬定两个词四个字。一是规矩,二是反常。杭大爹的意思是,自己说出反常二字,已经有违绿林规矩了。雪大爹终于忍无可忍:“我把话挑明了,杀人要见血,救人要救彻。狗头的事于情于理都不该由我来管,我管了,是因为良心。以雪家家底,急忙急促地拿不出一万元银元。就两千,行不行?”“你这是同谁说话?”“要是嫌开价太低,小看了你,那就再加一千。”“雪老怪,你不要欺人太甚!”杭大爹顶了几句便愤然离去。雪大爹在背后忙不迭地喊:“我出五千!五千不行吗?”杭大爹再也没有回头。董重里在信中用局外人的角度,着重分析杭大爹当时所说的反常二字,并且认为这就是雪大爹犯错误的根源所在。杭家人做过的那些没影的事,在挖古人的传说中都有十分细致的描述,像这样将肉票的手指剁下来零割碎宰,是前所未闻的头一回。在燃眉之急的当时,别无他法的雪大爹只得咬紧牙关做了决定。听完说书,雪大爹如约喊道:“只见门口不见天!”
第二天是上街的日子,天刚亮,绸布店的门,就被一群从西河右岸结伴而来的女人叫开,嬉笑着挑选各自喜爱的色布和花布。走了一群又来了一群,其间也穿插着来了不少独自出门的女人。伙计们忙不过来时,杨桃也赶过去帮着记账收钱。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从谁手里收到一张写着字的法币。杨桃从钱柜里拿出来正要找给别人,忽然发现了。杨桃不敢耽误,拿着那张法币就往家里跑,交给雪大爹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速带银票去到离凉亭两里的河滩。”雪大爹一个人到了那片河滩,眼际里只有一条死去的黑狗躺在河柳丛中。久等之下,雪大爹的怀表上,时针已经转了整整一圈。就在这时,死去的黑狗忽然动了一下。随着黑狗四肢越动越厉害,雪大爹吃惊地发现,黑狗是被人事先灌了麻药并且捆在河柳丛里。挂在黑狗脖子上的竹筒里有张字条:“将银票放进竹筒里,然后解开系狗的绳索。”雪大爹哪有那么多的银票,他将布店和住宅的房契放了进去,同时放进竹筒里的还有一张许诺一年后用银票换回房契的字据。挂着竹筒的黑狗毫不犹豫地从浅水处越过西河,消失在高高的右岸后面。
天还没黑,少了两只手指的狗头就在下街口出现了。狗头有许多好话想说,雪大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快走。
这封信写得太长,为了不被当成敌视国民政府的宣传品,董重里就像说书一样,留下一个且听下回分解的悬念。
圣天门口 一零(1)
圣天门口一零(1)天皇出世人民少,弟兄共有十三人,淡淡泊泊过光阴。又无岁数和年月,又无夏秋与冬春。
天皇那时来商议,创立天干定年岁,又立地支十二名。天皇一万八千岁,又有地皇出了身,天皇自此不见形。地皇雄耳出龙门,一姓共有十一人,他以太阳把日定,又以太阴把夜分,那时才有年和月,昼夜才能得分明。地皇一万八千岁,又有人皇来出生。行马山前来出世,弟兄一姓共九人,九人九处治天下,他在中央管万民。选才德,作用人,那时才有君臣分。
驾云车,观地象,东南西北才摸清。渴有清泉饮,饥摘树叶吞,寒有木叶遮其身,男女交欢无分别,只认其母无父尊,人皇活了一万五千五百春。说起三皇到尧舜,共有八十女皇君,当日海中有五龙,青黄赤白黑五形,捧一葫芦水上行,葫芦藏着两兄妹,以后兄妹成了婚。兄妹成婚三十载,生出肉蛋里面有百人,此是人苗来出世,才有世上众百姓。
董重里说书说得好,信也写得勤。第一封信寄出后,眼见着半个月才跑一趟天门口的邮递员又要来了,董重里便连忙动笔给在武汉的表弟写第二封信。
冬去春来,过冬的荒草正在一点点地苏醒,最敏感的是那些开着细小白花的野菜,还有那种将自身枯死的残骸像挽幛一样举得高高的细米蒿。雪大爹喜欢用刚返青的细米蒿做粑吃,还将此举称为尝新。花朝节这天,雪大爹同家人一起出外采了一大篮细米蒿,拿到春水泛起的西河里洗干净了,放进锅里焯一焯,和上糯米粉,又是搓又是揉,做成形后再将它贴在盛有半锅水的锅边上,用大火猛蒸。细米蒿粑刚蒸好,狗头突然神气地出现在雪家人面前。见面后还没说上三句话,狗头就说自己想在天门口买块好地建座房子。一天下来,事情就办妥了。
雪家东边正对着小教堂的几户人家,大约是拿了狗头很多钱,他们搬起家来比躲兵灾还要快。旧房子被推倒后,狗头将雪大爹请到镇上一家饭馆里,好好喝了一顿酒,趁着酒兴将建房的事托给了雪大爹。狗头出其不意地从怀里掏出几张加起来正好一万块银元的银票放在雪大爹面前,要他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房子建成什么样式,狗头只说了个大概:新起的院落,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