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象。原来现在的电影院,只有军警朋友是半票,儿童根本不准入场,大孩子则规定要购全票,这真是新鲜规矩,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记得我们乡下,军警老爷固然是半票,儿童尤其是半票。君坐过火车、汽车没有?儿童岂不都是半票乎?为啥偏偏看电影没有半票?真是年头大变。尚请军警老爷,高抬贵手,多赐原谅,非柏杨先生昏聩也,而是电影院乱定规矩也。
半票观众是从“半票读者”演化而来。虽然“读者”和“观众”不同,但其意义固然是一样的和一贯的焉,广义的“观众”似乎应该包括“读者”。我们现在主要地是要了解“半票”的意义,了解之后,则读者也罢,观众也罢,其成分都可一目了然。
美国诗人杰佛斯先生有两句诗,是讽刺他的同胞美国佬的,曰:“我们是容易就范的,一种合群的民族,洋溢着柔情,精于机械,且迷恋奢侈品。”台北《文星》杂志曾为文曰:“除了‘精于机械’一项外,用这两行诗来形容今日中国的半票读者,再恰当不过。”该文对“半票”两字加以解释,盖“半票”也者,不是指用一半钱购买入场券,而是指智力上和欣赏上的不成熟。该文曰:
说半票读者,因为在感情年龄上,他们给人一种“嫩”的感觉。在文学欣赏的国度,仍属卖半票童年。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之形成,迄今已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时间不算太短主义社会发展的两个阶段的理论,认为共产主义初级阶段的,可是我们知识分子的感情生活,恐怕仍停留在情窦初开的状态,尚未臻于成熟。也就是说,我们在文学欣赏上,一时还离不开浪漫主义,中国的半票读者犹赖在浪漫主义的怀中,不肯断奶。
《文星》杂志针扎到心窝里,盖半票朋友不但不肯自动断奶,如果有人帮助他断奶,他还大号大叫,大吵大闹,张眉怒目,骂你自命不凡,骂你自以为高级,甚至骂你狗屁文章卖国贼,更甚至计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向治安机关打你的小报告。
《文星》杂志续曰:
我们并不完全否定浪漫主义的价值,浪漫与古典,原是最基本的文学风格,与其说是截然可分的二物,不如说是浑然一物之二端。高级的浪漫主义富有独立反抗的精神视王道,但不反对霸道,认为“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对之唯有尊敬。我们反对的只是低级的浪漫主义——苍白的自怜,贫血的理想,廉价的悲现,空虚的道德等等。浪漫主义之被输入中国的,只是这一部分,于是我们有了苏曼殊、徐志麻、刘大白、冰心,有了《少年维持之烦恼》、《茶花女》、《茵梦湖》、《小妇人》、《简·爱》,有了数不清的拜伦、雪莱、海涅、雨果的介绍和翻译。于是泰戈尔也俨然成了世界性的大文豪,王尔德似乎是英国文坛上第一流的作家,密契尔小姐的裙角遮住了半个美国文坛。这些作家,在文学上各有其价值,我们无意在此菲薄他们。可是半票读者非此不乐,且乐久不疲,他们宁愿捧亚军甚至捧殿军,就是闭眼不看冠军。
非是闭眼不看冠军,而是只有亚军、殿军才合乎胃口。犹如柏杨夫人暨下女小姐,只有《雷公子投亲》才看得下去,《红楼梦》算老几?。
《文星》杂志又曰:
举一个例,泰戈尔的诗情画意和白雷克真正的先知精神、人道主义,与乎神秘感互相比较,立刻就显得逊色。拜伦和雪莱成了中国半票读者的偶像,可是他们崇拜的只是两位诗人的恋爱史或成名史展的基础上,尚未被认识的事物总会转化为被认识的事物。,只是一些很嫩的抒情诗,至于拜伦的调整天才,雪莱的殉道热情,以及两人的不惧与全英国为敌的反抗精神,则是半票读者所不能接受的。提起浪漫主义,就想到拜伦和雪莱,半票读者很少欣赏华兹华斯的冲淡,柯立基的神奇,白雷克的兼顾美丑,天真与世故,以及济慈、维涅与兰道的古典自律。
《文星》杂志这一段理论太长,使人越看越糊涂,但读者先生一定要一个字一个字看,才能看出“半票”的特质。盖半票朋友欣赏的只是浮光掠影的声和色,再往深处,便领略不动矣。
《文星》杂志又曰:
以电影而言,半票读者当然是喜好文艺片,最好有缠绵的爱情,而以悲剧终场。(柏杨先生曰:“教人疑心说的是《梁山伯祝英台》。)像《魂断蓝桥》、《蝴蝶梦》、《翠堤春晓》、《生死恋》、《金玉盟》、《乱世佳人》和《魂归离恨天》,都成了浪漫文学的课外读物。我们并不是说这些电影不好孟子认为,“心”是人的道德本性,提出“仁,人心也”的观,可是它们似乎不值得我们泣之再三。为什么不看看《岸上风动》、《乱世忠魂》、《山》和《单车失窃记》呢?为什么不看看日本片呢?抗战时期的仇日心理,阻止许多观众去欣赏日本的电影艺术,最初我们也是每见日本影片就生气,可是最近看过《四谷怪谭》、《大冈政谈》、《七武士》后,觉得日本的电影实在比好莱坞的高明。
半票问题之二
《文星》杂志续曰:
据说征服过欧洲的拿玻仑,是一位侠骨柔肠的人物。当时正值浪漫义主的高潮,他常在口袋里放一本《少年维持之烦恼》,或是奥柏的史诗。半票读者与教育程度或社会地位无关,一个人可能留过学还是半票读者。半票读者要求于文学或艺术的是发泄,不是表现;是传染,不是启示。譬如饮酒,他们是以酒浇愁的,并不留意去品味酒。“我感动得哭了好几次”,他们常发表这样的读后感。没有什么危险,请放心,一切感情的渣滓都随眼泪排泄出去。
我想凡是识字的朋友,读了这一段都会哑然失笑。一位读者先生寄了一份萨孟武先生在台北《中央日报》上发表的《观〈梁祝〉电影有感》,愤怒地教柏杨先生瞧瞧,人家一大群教习都“流泪”啦。我想正因为如此,上述的那段话更应该拜读,而且应该刻一个石碑立在电影院门口,然后上面挂一面镜子,以便半票观众照他们脸上那些爱国的或光荣的泪痕。
在讨论萨孟武先生那篇大作之前,柏杨先生要特别声明,我对萨孟武先生的道德学问,怀有无限的景慕和尊敬,这一点如果有人不相信论述,编成《大戴礼记》八十五卷,今残。,便不要谈啦。但半票不半票和道德学问无关。萨先生在他的大作中,首先举出了大批观众姓名,然后再在每个人姓名之下,弄个括弧,注曰“某校教授”“某校教授”,其状如下:
“老友赵兰坪先生(台大教授)”,“又有一位朋友杨树荫先生(政大教授)”,“另有一位友人陈国新先生(台大教受)”。
呜呼!说理的东西不能靠非理的权威,更不能靠世俗的荣耀。岳飞先生大破金兵,是中国第一等民族英雄,然而如果他今天从坟墓里钻出来,大捧刀枪剑戟而大骂原子弹,你能因他名字底下有个括弧,便点头乎哉?一个人必须亮出招牌才能增加声势,便不是第一等高手。萨先生以及他所举的三位大学堂教习,固然学问甚大,好比说谈起宪法,我不跟萨先生抬杠,我也绝不写篇文章,说我读了阿比西尼亚的宪法泣不成声。但宪法权威并不能避免是半票观众,犹如爱因斯坦先生是相对论权威,而他的手提琴,却是三流四流者也。天下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事,不能说某一件事上了不起,所有别的事上也都样样了不起。
萨孟武先生一开头就引用赵兰坪先生的话曰:
看了本片,此后中外任何电影,恐皆不够标准,什么《飘》,什么《十诫》,什么《暴君焚城录》,看了一次,就不想再看。只有本片可以再看,而至于三看四看。外国电影演到男女爱情,不过拥抱接吻,此种作风不合于我们中国的胃口,我们中国人乃爱在心头。愁呢,略现眉心,不肯暴露出来。
我不知道萨孟武先生引用赵兰坪先生的这段话,有没有出入,如果这就是赵先生原意的话,则赵先生和萨先生一样,也是不折不扣的半票观众。“三看四看”并不就是衡量艺术的标准,如果一部作品或一部电影,只要可以引人再看三看,就有崇高的艺术价值,则柏杨夫人和下女小姐对《雷公子投亲》,已看了几百遍矣,难道《雷公子投亲》便是第一流作品乎?而比《雷公子投亲》更低级的东西,恐怕更能引人千看万看。有些精彩的玩艺,观众冒被警察抓之、捕之,吃风化官司的危险,都要去看。那股吸引劲如彼之猛,我们能以看的遍数来定它的价值乎哉?
至于赵先生举的《飘》、《十诫》、《暴君焚城录》,并不算是一流好片,但也不能说看了一遍就不想再看,固大有人也看了三遍四遍者也。盖只要世界上一天有低级的作品,就一天有半票读者;一天有低级电影,就一天有半票观众。赵先生能再三再四看《梁祝》,便自有人再三再四看《飘》。谁都不要笑谁,谁都不要贬谁也。
萨孟武先生续曰:
又有一位朋友杨树藩先生(政大教授)极欣赏梁祝电影的音乐,照他说:中国古代音乐用笠筝萧琴之类,其音甚清,所以称音乐为丝竹之声。西洋音乐,例如什么交响曲,虽然也受那些自命为“高等华人”的人欢迎,而由我们“道地华人”听之,只觉聒耳欲聋,甚似打架。
《梁祝》电影里的音乐,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功。可是,问题固在对音乐的基本知识上,我同样不知道萨孟武先生引用的话,是不是杨树藩先生的原意?如果是杨先生的原意,则杨先生恐怕连半票观众的资格都不够,只能算四分之一票观众,甚至只能算免票观众。写到这里,想起一事,清王朝末年,不是闹着立宪,闹得一塌糊涂乎?皇帝乃派一些大臣,出洋考察,有一个大臣(偶忘其名,读者先生有兴趣的话,可翻阅一下中国近代政治史之类的书,一查便知),考察回来,上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