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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为有心人耶?无心人耶?若无心人者,一切无情草木瓦
石,应合得定;若有心人者,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
策云:‘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无对,良久,问曰:‘师嗣谁耶?’
策云:‘我师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为禅定?’
策云:‘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
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
量。’
隍闻是说,径来谒师。
师问云:‘仁者何来?’
隍具述前缘。
师云:‘诚如所言。’
师悯其远来,遂垂开决。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其夜、河北
士庶,闻空中有声云:‘隍禅师今日得道。’
隍后礼辞,复归河北,开化四众。
有一童子,名神会,襄阳高氏子,年十二,白玉泉来参礼。
师曰:‘知识远来艰辛,还将得本来否?若有本则合识主,试说看。’
会曰:‘以无住为本,见即是主。’
师曰:‘这沙弥争合取次语。’
会乃问曰:‘和尚坐禅,还见不见?’
师以柱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
对曰:‘亦痛,亦不痛。’
师曰:‘吾亦见,亦不见。’
神会问:‘如何是亦见,亦不见?’
师云:‘吾之所见,常见自心过愆,不见他人是非好恶;是以亦见亦不见。
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则同凡夫,即起恚恨。汝
向前见不见,是二边;痛不痛,是生灭。汝自性且不见,敢尔弄人?’
神会礼拜悔谢。
师又曰:‘汝若心迷不见,问善知识觅路;汝若心悟,即自见性,依法修行。
汝自迷不见自心,却来问吾见与不见。吾见自知,岂待汝迷?汝若自见,亦不待
吾迷,何不自知自见,乃问吾见与不见?’
神会再礼百馀拜,求谢过愆,服勤给侍,不离左右。
一日,师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
否?’
神会出曰:‘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
师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
个知解宗徒。’
祖师灭后,会入京洛,大弘曹溪顿教,著显宗记,盛行于世;是谓荷泽禅师。
一僧问师曰:‘黄梅意旨,甚麽人得?’师云:‘会佛法人得。’僧云:‘
和尚还得否?’师云:‘我不会佛法。’
师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无美泉;因至寺后五里许,见山林郁茂,瑞气盘旋;
师振锡卓地,泉应手而山,积以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
有蜀僧才辩谒师,师曰:‘上人攻何事业?’
曰:‘善塑。’
师正色曰:‘汝试塑看。’
辩罔措。过数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尽其妙。
师笑曰:‘汝善塑性,不解佛性。’
即为摩顶授记,永与人天为福田,仍以衣酬之。
辩取衣分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棕裹痊地中。誓曰:‘后得此衣,
乃吾出世,住持於此,重建殿宇。’宋嘉佑八年,有僧惟先,修殿掘地,得衣如
新。像在高泉寺,祈祷辄应。
有僧举卧轮禅师偈云:
‘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
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
师闻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缚。’
因示一偈曰:
‘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
对境心数起,菩提作麽长。’
顿渐品第八
时,祖师居曹溪宝林;神秀大师在荆南玉泉寺。于时两宗盛化,人皆称南能
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顿渐之分,而学者莫知宗趣。
师谓众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
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然秀之徒众,往往讥南宗祖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秀曰:‘他得无师之智,
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傅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远去亲近,
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於此,可往曹溪参决。’
一日,命门人志诚曰:‘汝聪明多智,可为吾到曹溪听法;若有所闻,尽心
记取,还为吾说。’
志诚禀命至曹溪,随众参请,不言来处。
时,祖师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
志诚即出礼拜,具陈其事。
师曰:‘汝从玉泉水,应是细作。’
对曰:‘不是!’
师曰:‘何得不是?’
对曰:‘未说即走,说了不是。’
师曰:‘汝师若为示众?’
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净,长坐不卧。’
师曰:‘住心观净,是病非禅;长坐拘身,於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元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过。”’
志诚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师处学道九年,不得契悟;今闻和尚一说,便契
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为教示!’
师曰:‘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与吾说
看。’
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
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
师曰:‘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诳汝。但且随才解缚,假名三昧。如汝师所
说戒定慧,实不可思议,吾所见戒定慧又别。’
志诚曰:‘戒定慧只合一种,如何更别?’
师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见有
迟疾;汝听吾说,与彼同否?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自性
常迷,须知一切万法,皆从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听吾偈曰:
“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疑自性慧,
心地无乱自性定,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
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
‘五蕴幻身,幻何究竟?回趣真如,法还不净。’
师然之。复语诚曰:‘汝师戒定慧,劝小谤智人;吾戒定慧,劝大智根人;
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盘,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才能建立万法;若
解此意,亦名菩提涅盘,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
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
戏二昧;是名见性。’
志诚再启师曰:‘如何是不立义?’
师曰:‘自性无非、无疑、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
横尽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诸法寂
灭,有何次第?’
志诚礼拜,愿为执侍,朝夕不懈。
一僧志彻,江西人,本姓张,名行昌,少任仗;自南北分化,二宗主虽亡彼
我,而徒侣竞起爱憎。时,北宗门人,自立秀师为第六祖,而忌祖师传衣为天下
闻,乃嘱行昌来剌师。师心通,预知其事,即置金十两於座间。
时,夜暮,行昌入祖室,将欲加害,师舒颈就之。行昌挥刃者三,悉无所损。
师曰:‘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
行昌惊仆,久而方苏,求哀悔过,即愿出家。师遂与金,言:‘汝且去,恐
徒众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
行昌禀旨宵遁,后投僧出家。
一日,忆师之言,远木礼觐。
师曰:‘吾久念汝,汝来水何晚?’
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
览涅盘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
师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
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
师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於佛经?’
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
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
师曰:‘涅盘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宇一义不合经
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
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
师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麽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
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
自性,客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佛比
为凡夫外道,执於邪常;诸二乘人,於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於涅盘了义教中,
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
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说偈云: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
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
师曰:‘汝今彻也,宜名志彻。’
彻礼谢而退。
师见诸宗难问,咸起恶心,多集座下,愍而谓曰:‘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
念,应当尽除;无名可名,名於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於实性上,建立一
切教门,言下便须自见。’诸人闻说,总皆作礼,请事为师。
护法品第九
神龙元年上元日,则天中宗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几之暇,
每究一乘。二师推让云:“南方有能禅师,密授忍大师衣法,传佛心印,可请彼
问。”今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愿师慈念,速赴上京。’
师上表辞疾,愿终林麓。
薛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
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