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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伊格纳特在家吗?”
“他刚回来,您找他吗?”
她没有认出保尔,回头喊道:“伊格纳特,有人找你!”
保尔跟她走进房里,把口袋放在地上。潘克拉托夫一面嚼着面包,一面从桌子旁边转过身来,对客人说:“既然是找我,你就坐下谈吧,我得先把这碗汤灌下去。
从大清早到现在,只喝了点白开水。”潘克拉托夫拿起了一把大木勺。
保尔在他旁边的一张破椅子上坐下来,摘下帽子,习惯地用帽子揩了揩前额,心想:“难道我变得这么厉害,连伊格纳特都认不出我来了?”
潘克拉托夫喝了两勺汤,没有听到客人说话,又转过头来,说:“说吧,你有什么事?”
他拿着一块面包,正往嘴里送,突然手在半路上停了下来。他一下愣住了,眨着眼睛说:“啊!……等一等……呸!你真会胡闹!”
保尔看见潘克拉托夫紧张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你,保尔!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等一等,你到底是谁?”
潘克拉托夫的母亲和姐姐听到他的喊声,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他们三个人一起,终于认出了站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保尔。
家里人早都睡了,潘克拉托夫还在给保尔讲四个月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扎尔基、杜巴瓦和什科连科去年冬天就到哈尔科夫去了。这三个家伙不是去干别的,而是上了共产主义大学。扎尔基和杜巴瓦进的是预科,什科连科上一年级。我们一共十五个人参加考试。我是心血来潮,也跟着报了名。心想,肚子里净是稀汤,也得装点干货进去。哪知道,考试委员会却把我推上了沙滩,让我搁浅了。”
潘克拉托夫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又接着说:“开头事情倒挺顺当。一切条件我都合格,党证有,团龄也够,经历和出身更不成问题,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但是一到政治考试,我就倒霉了。
“我让考试委员会的一个同志给卡住了。他问了我这么一个小问题:‘请您说说,潘克拉托夫同志,您对哲学有什么认识?’你知道,我对哲学是一窍不通。可是我马上想起来,我们那儿有过一个装卸工,上过中学,是个流浪汉。他当装卸工是为了做做样子。有一回,他对我们说:从前,天晓得是什么时候,在希腊有那么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学者,人们都管他们叫哲学家,其中有那么一个宝贝,名字我记不清了,好像叫伊杰奥根[这里是指第奥根(约公元前404—前323年),古希腊哲学家。——译者],他一辈子都住在木桶里,还有一些别的怪毛病……他们当中最有能耐的一个,能够用四十种方法证明黑的就是白的,白的就是黑的。一句话,他们都是些胡说八道的家伙。你瞧,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中学生讲的故事,心想:‘这位考试大员竟想从右翼包抄我。’他狡猾地看着我。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了一炮。我说:‘哲学就是空口说白话,故弄玄虚。同志们,我才不想学这种胡说八道的玩意儿呢。更说党史嘛,我可满心喜欢学。’他们一听,就刨根问底,让我讲讲我的这些新见解是从哪儿来的。我把中学生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考试委员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气坏了。
“‘怎么着,你们把我当傻瓜吗?’说完,我抓起帽子就回家了。
“后来,我在省委碰到了那位考试委员,他跟我谈了三个多钟头。原来,是那个中学生胡说八道。哲学其实是一门很不简单的大学问。
“杜巴瓦和扎尔基都考上了。当然,杜巴瓦念过不少书,可扎尔基并不比我强多少。不用说,这是他的勋章起了作用。一句话,我落了一场空。后来。叫我在码头上抓业务,代理货运主任。我以前总是为了青年的事跟那些头头们发生冲突。现在我自己也管起生产来了。有时候,要是有人偷懒或者马虎大意,我就同时以主任和共青团书记的身份对付他。对不起,他什么也别想瞒过我。好了,我自己的事,以后再谈吧。还有什么新闻没跟你说呢?阿基姆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团省委的老熟人,只有图夫塔还在老地方没动。托卡列夫在索洛缅卡区当党委书记,你们那个公社的社员奥库涅夫在团区委会。塔莉亚主管政治教育部。在铁路工厂里,你原来的工作由茨维塔耶夫担任了;这个人我不太了解,有时候在省委碰到,看样子,小伙子挺机灵,就是有点自负。你也许还记得安娜·博哈特,她也在索洛缅卡,是区党委的妇女部长。其他人的情况,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保夫鲁沙,党把许多人送去学习了。原先那些骨干都在省党政干部学校学习。他们答应明年也把我送去。”
直到后半夜,他们才睡觉。早晨,保尔醒来的时候,潘克拉托夫已经不在家,上码头去了。他的姐姐杜霞身体健壮,长得很像弟弟,一面招待保尔吃早点,一面兴致勃勃地向他讲着各种琐事。潘克拉托夫的父亲是轮船上的司机,随船出航了。
保尔收拾好东西打算上街,杜霞嘱咐他:“别忘了,我们等您吃午饭。”
团省委还跟从前一样热闹。大门总也关不上。走廊上,房间里,人来人往,办公室里不断传出啪嗒啪嗒的打字声。
保尔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碰到熟人,结果一个也没有,于是他走进了书记办公室。团省委书记穿着蓝色斜领衬衫,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面。他匆匆瞥了保尔一眼,又埋头写他的东西了。
保尔在他对面坐下来,仔细观察这个接替阿基姆的人。
“有什么事?”穿斜领蓝衬衫的书记写完一页纸,在下面打了个句号,然后问保尔。
保尔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同志,现在我需要恢复组织关系,回铁路工厂去。请指示下面办一办。”
书记往椅背上一仰,踌躇地说:“团籍当然要恢复,这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再派你回铁路工厂,就不太好办了。那儿的工作已经有茨韦塔耶夫在做,他是这一届的团省委委员。我们派你到别的地方去吧。”
保尔皱了皱眉头。
“我到铁路工厂去,并不会妨碍茨韦塔耶夫工作。我是要求到车间去干本行,而不是去当共青团书记。请不要派我做别的工作,因为我现在身体还很弱。”
书记同意了,他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了几个字。
“把这个交给图夫塔同志,他会把这件事办妥的。”
登记分配部里,图夫塔正在痛骂一个负责团员登记的助手。他们俩吵得难解难分,保尔听了一会儿,看他们一时吵不完,就打断了正喊得起劲的登记分配部部长,说:“图夫塔,你等一会儿再接着跟他吵吧。这是书记给你的条子,先把我的证件办一办。”
图夫塔一会儿看看字条,一会儿看看保尔,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啊,这么说,你没死!现在怎么办呢?你已经被除名了。
是我亲自把卡片寄到团中央的。再说,你也错过了全俄团员登记。根据团中央指示,凡是没有重新登记的,一律取消团籍。所以,你只有一条路好走——重新履行入团手续。”图夫塔用一种没有商量余地的腔调说。
保尔皱起了眉头。
“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年轻轻的小伙子,连档案库的老耗子都不如。图夫塔,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呢?”
图夫塔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像被跳蚤咬了一口。
“我的工作我负责,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上面发指示,是要我照办,不是要我违抗。你骂我是耗子,我要控告你。”
图夫塔一面用这样的话威胁保尔,一面示威似的拿过一堆没有拆开的信件,那副神气表示:用不着再谈下去了。
保尔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他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走回桌旁,拿起放在图夫塔面前的字条。登记分配部部长注意地瞧着保尔。这个长着两只大招风耳朵的年轻小老头,气呼呼地坐着,摆出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好吧!”保尔用一种讥讽的口吻冷冷地说。“当然,你可以给我扣上‘破坏统计工作’的帽子。不过,我倒要请问你,要是有人事前没向你申请,自己一下子就死了,你有什么高招治他呢?这种事谁都会摊上,说病就病了,说死就死了。关于这方面的条文指示,大概没有吧。”
“哈!哈!哈!”图夫塔的助手再也无法保持中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图夫塔的铅笔尖一下子折断了。他把铅笔摔到地上,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回击保尔,就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涌进了房间。其中有奥库涅夫。大家见了面,又是惊又是喜,问长问短,简直没有个完。过了几分钟,又进来一群青年,其中有一个是奥莉加·尤列涅娃。她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惊喜地握住保尔的手,久久不放。
后来的人又逼着保尔把他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同志们出自内心的喜悦,真挚的友谊和同情,热烈的握手,亲切而有力的拍肩打背,使他一时忘记了图夫塔。
说到最后,保尔把他和图夫塔的谈话告诉了同志们。大家都气愤地嚷了起来。奥莉加狠狠地瞪了图夫塔一眼,到书记办公室去了。
“走,找涅日达诺夫书记去!他会叫他开窍的。”奥库涅夫说着,一把搂住保尔的肩膀,和大伙一起跟在奥莉加的后面,找书记去了。
“应该把图夫塔撤职,送到潘克拉托夫那儿去,在码头上当一年装卸工。他纯粹是个死抠公文的官僚!”奥莉加忿忿地对书记说。
团省委书记宽容地微笑着,倾听着奥库涅夫、奥莉加还有其他同志提出的撤换图夫塔的要求。
“恢复柯察金团籍的事,没什么问题,马上就发给他团证。”涅日达诺夫安慰他们说,接着又表示:“我也同意你们的看法,图夫塔是个形式主义者。这是他的主要缺点。不过,也得承认,他那摊子工作搞得相当不错。凡是我工作过的团委机关,统计和报表工作都搞得一塌胡涂,没有一个数字是可靠的。可是咱们这个登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