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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匹-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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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姐大惊道:“原来与他陌路相逢,就为你挥金不惜,冒死无辞,求之桃园三杰,亦不过是。世间有此好人,我和你怎生答报?”曾九功道:“他待我两人恩深义重,岂是将言语形容,把东西孝顺,便可报得万一!总之,我与你铭心刻髓,苟有用力之处,便当死生报答便了。”一路夫妻恭敬,分外和好,终是读书守礼之人,舟中并不及乱。直待到了金陵,在离城数里寻两间房子住下,方始拣选良辰,略备花烛,拜了天地,才成夫妇。过了数日,果然将些银子在国子监纳了例。曾九功潜心养锐,在雍中刻苦读书。
看官,你道干白虹既然杀了暴无忌,盗出陆小姐,飞垣入室,人命关天,也算京城一桩异事。况又是大衙门书役,自然四远搜缉,不信曾九功与陆小姐两个躲到南京,不隔二千里外。况是南北冲衢,四方要路,难道偏偏搜不出来么?不知有个缘故,那暴光忌是刑曹积蠹,侮文弄法,无所不为。新近把一宗钦案,得了万金,竟蒙着官府,将两个斩犯改驳轻了,被对头首告,法司转奏朝廷,把暴无忌家私籍没,人口监候追赃。倒因暴无忌被人杀死,替朝延伸了国法,有司把捕票尽行缴销,将此案竟置不问,故曾九功与陆小姐得以安居无恐,也是他两人命中造化,且按下不提。
却说干白虹在京中见暴家事败,已知前案消释,才得放心。不觉已是二月初旬,陈与权准备入场会试。谁知文战不利,恰好名落孙山。干白虹见陈与权不中,在京便无所事,兼之资斧又将告竭,就劝陈与权一同回去。陈与权心里也记念妻子,欣然欲归。干白虹便雇了骡马,收拾出京。一径赶到金陵,要与曾九功相会,把行李上在铺家,叫陈与权守了寓所,自己到监里问了曾九功往处,一路找来。恰好曾九功这日正在家中,一见干白虹走到,犹如婴儿见了慈母,慌忙迎进,急唤陆小姐出来拜见恩人,夫妇两个叩头称谢。
干白虹见他如此,反了不得起来,乃笑道:“老弟把我如此相待,教我置身何地?我今日不是图报而来的呢。”曾九功道:“恩兄虽不以功德自见,但小弟受此深恩,岂敢遽忘高厚!”陆小姐道:“我夫妇若非恩人之力,此生安能相聚?贱妾死于虎口久矣。今得保有微躯,苟全小节,皆恩人之赐也。虽欲不感,乌可得已。”干白虹道:“小姐冰心玉节,天不忍负,故假手杀此凶贼,以免小姐芳名污辱,实由公道使然,于我何功之有?”曾九功道:“恩兄何事出京?今将何往?”干白虹道:“因陈与权春闱不第,在京无事,一同回家,故特到金陵,看你一面。”曾九功道:“怎敢过劳玉步,屈贲蓬门。陈兄今在何处?”
干白虹道:“在小寓安息,明日便欲就走,故不便来拜见。”曾九功道:“怎去得如此匆忙?恩兄须在此盘桓数日,待愚夫妇少尽恭敬,此心始安。”干白虹道:“我归心如箭,再不消老弟费心。”曾九功道:“小弟前日蒙恩兄厚赐,得以附例南雍,庶不失功名之路。今抱恩戴得,皆恩兄之惠耳。”干白虹道:“些些薄赠,何劳置口。可知暴无忌这厮生前积恶,如今累家口也坐赃抵罪了。”曾九功道:“苍天有眼,现报如此神速。”干白虹道:“起初为小姐这事,道是黑夜杀劫,官府四远缉拿。他家若不犯事,老弟与小姐虽在南中,也未必可免。今幸此案情重,则前案遂轻,始得免祸,也是你两人洪福所致。”
曾九功听了,不胜庆幸,连忙宰牲沽酒,当夜盛席款留。干白虹并不推辞,便开怀沉醉,直饮到天明,竞欲相别。曾九功苦留不住,只得送至百里之外,大哭而别。干白虹囊中路费尚有三四百金,便又取出二百两,悄悄递与曾九功,将去做读书之费,曾九功感谢不已。诗云:
钟陵烟树锁春寒,对酒情深别去难。
今夜樽前拚一醉,片帆明日过江干。
干白虹别了曾九功,晓行夜宿,兼程而进。一日途间忽遇个乡里人,远远看见干白虹,便叫道:“干相公回家了么?”干白虹抬头一看,却认得他是个府中健快,当时曾有一面的。便也说道:“我正是回家。兄如今往那里去?”那人道:“我奉官差进京。干相公一向好么?”干白虹道:“好处也没有,只落得平安的。但不知我家中情况如何?”那人道:“府上宝眷也都纳福,只叫我对干相公说,京中无事,早早回来。其余并无别话。”
干白虹口虽应着,心里却想起刘天相这段事情,未知如何?他是衙门人,自然晓得详细,便乘隙问道:“当初我在家时节,闻得广州刘通判,在南雄地方被盗打死,这也算一件异闻。如今不知怎生结局了。”那人道:“说也好笑。这些捕快寻缉了一年,竟无下落。后来他的家人无意间在市中认出原赃,获住了一名强盗,如今现在监中,不久就要处决。但是同伙的,再获不着,还各处搜寻哩。”
干白虹听说,暗吃一惊,忙问道:“这强盗是那里人?叫甚名字?可是真的么?”那人道:“这人叫做戚宗孝,就住在南雄城外。现搜出官银印信,当堂一一招承,那有不真之理!”干白虹听他说来,明知是当初周济的那穷人受害了,心里好生不安。那人讲了些闲话,也就匆匆别去。干白虹展转思量,不胜嗟叹道:“我当日因其穷迫,将此救他,不想官府竟认为强盗,拟成大辟,若杀人害人,岂为好汉!只不知那人可叫戚宗孝,回去访问,自然晓得。为今之计,欲要救他,却如何是好?”只管沉吟不已。
陈与权见他如此模样,便道:“刘天相之事既已认错对头,顶了罪案,吾兄便可脱然无事,怎还如此忧虑?”干白虹道:“他人替我偿刑,我反逍遥于外,此心安乎?”陈与权道:“吾兄把刘天相路资,都与此人受用,他既用了赃银,原该顶罪,还哀怜他甚么?”干白虹道:“我当初恻隐济人,今日陷人死地。杀人者不罪,无辜者受诛。苟有人心,岂忍出此!”
且不表干白虹并陈与权两人之事,再说戚宗孝经府官审断之后,解院解司,三推四鞫,不是夹拶,便是敲扑,怎敢与原招不合!妻子周氏见丈夫身在囹圄,谅无生路,剩得一身,无依无傍,便剃下头发,在近处寻所尼庵,披缁出家,种个来生因果了。是时臬司因戚宗孝一案已经狱成,便缮造供册,备拟招由,呈详按院。按院因是盗情,例应早结,便据详题奏道:
题为巨盗劫杀职官事:据广东按察司按察使呈详前事到臣,据此,该臣看得大盗戚宗孝,于某年某日遇广州府通判刘天相,赍表进京,路经南雄府,孝等拦路截劫,以铁杆打死天相及衙役多人,劫去路资若干两,旋经逸遁。当据事主赴报,随行该道勒限严缉,屡追不获。于某月日,孝始就擒。历经司府再四研讯,木犯自认情真,赃械并确。咸宗孝按以强盗已得财伤人之律,竿首奚辞。伙盗现在严迫,获日另结。兹据该司招详前来,臣复核无异,除将口供清册揭送法司查核外,相应具题,伏乞敕下法司,核复施行。
法司复准,即行该按处决,发下南雄府。此时南雄知府已换了新官,便合同厅县,随调戚宗孝出监,当堂就绑。你道戚宗孝奉旨行决,岂有挽回?定然不可得生了。谁知命里不该死于刀头,恰恰有个救星到来。那救星是谁?原来就是干白虹。但干白虹虽然好义,不过一闾阎匹夫,如何便可救他?不知丈夫肝胆,岂肯害人!途中一闻此信,便急急赶到家中,往戚家旧处问明白了,便想要去当堂顶罪,代他出狱。
连夜与妻子分决道:“我有一事,要出去数年,你好生看管儿子,教他长进,也是干家一点血脉。只是累你寡守,心甚不安。”丽容惊问道:“你京中才回,却有何事要去得这般长久?几时才得回来?”干白虹道:“也论不得日子,你每事要自家谨慎,切不要思念我!”丽容道:“今去作何勾当?我与你夫妻之间,怎不明说,却如此半吞半吐?”干白虹道:“我说来定有许多牵绊,不如莫说的好。但今陈与权住在家中,出入甚觉不便,况前门已竖了旗杆,莫若把前段房子划与他住,中间砌墙隔断,你在后边,只留数间小房,将就在后门出入。僮仆且叫他散去,但留两三婢女,以供驱使,且等我有回家之日,再图恢廓。”
丽容见此光景,好生疑惑。问他又不肯说,只放声大哭。干白虹拂衣而去,与陈与权相别,反恐他心里不安,也不露出真情,依旧含糊说了几句,只叮嘱照顾妻子,陈与权唯唯应诺,送出大门,干白虹飘然而去。陈与权心中便知他为这一件,诚恐干连自家,反不远送。听说把高堂大厦,都划与他居住,心里好不快活,也并不与丽容说知他丈夫的去向。
干白虹离了家中,大踏步奔入城来。只听街上人说当初劫刘通判的那个强盗,今日调到府里去绑了,我们看杀人去。干白虹听着陡吃一惊,因暗想道:“我若来迟一刻,就不及救他!”便两步做了一步,飞也似赶到府中。恰好正在那里绑缚,只见一府官员都在堂上,兵丁刽子排列两行,干白虹便欲闯入。管门人役因是绑人,那里容他入去。干白虹暴躁起来,便用出手段,一挥而入。好笑那些把门人役,都一个一个随手而倒,只大叫道:“你敢来抢重犯么?”
干白虹也不应他,直至堂上,大声说道:“打劫刘通判的是我,不要砍错了人!”知府笑道:“想是个心疯的,皂隶打下去!”这些皂来都走拢来赶他,那里驱得他动!干白虹道:“我并非心疯,当初其实是我杀死刘通判,人心天理,如何害人?这戚宗孝委实是冤枉的,求老爷超雪。”知府道:“你敢是戚宗孝买出来的么?”干白虹道:“杀身大罪,怎么买得出来?”知府道:“既非买托,想是你与他同伙了。”干白虹道:“当初打死多人,皆小的一人动手,这戚宗孝是小艺良民,并非同伙。”知府道:“你顶了罪,就要处决的,不信你肯替他死么?”干白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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