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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都:不是的。
张克楠:你顽固。
张克楠说着又朝李左德使使眼色,李左德“霍”地站起来,冲到前面,使劲用手按吴启都的头,尖声喊:跪下,跪下。吴启都跪下了。开批判会让人下跪的事是有的,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可这回不同,吴启都一跪倒,“自发”参加会的人就大喊大叫:砸烂他的狗头,砸烂他的狗头!像发出的命令,那两个大汉加上李左德就开始殴打起吴启都,拳头雨点般往他头上身上落,李左德咬牙切齿地乱踢。吴启都疼得在地上滚,双手抱头护住要害部位,脑袋护住了,背上又让李左德狠踢了几脚。因“老积”们下手太突然,五组的“老反”们先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便一齐吆:不许打人!要文斗不要武斗!
这时赵不仁董不善站起身来,眼光在人中间搜寻着,恶狠狠地喊:喊的站出来,谁站出来就修理谁!接着又站出来个高丽金,倒没喊,不慌不忙解下腰间的皮带,提在手中,冲赵董二人说:把他的衣裳扒下来!喊声就是命令,赵董立刻扑过去扒吴启都的衣裳。吴启都反抗着,但无济于事。两只胳膊被大汉死死把住,动不得。衣裳被撕开,露出了光脊梁。高丽金抡圆了皮带朝上面抽。吴启都惨叫着,高丽金边抽边吆:我抽你个屈原的孝子贤孙!抽你个屈原的孝子贤孙!大概觉得抽脊梁不过瘾,又开始抽吴启都的头,几下就见了血。其他几个打手还在不停地用拳揍,用脚踢。后来吴启都没声了,躺在地上像一只被宰过的羊。
打倒了“鬼”,红了眼珠子的“老积”们并不罢休,张克楠又选定下一个鬼,凶狠地吆:高云纯站出来!站出来!高云纯不肯站出来,冲他喊:张克楠你疯了!张克楠说你说对了,我疯了!此时不疯待到何时?今天饶不了你这个陈独秀的孝子贤孙。说罢朝两个刚歇手的大汉努努嘴,两大汉便直朝高云纯奔过去,扭小鸡似的架到屋中间。
审讯又开始。
张克楠:高云纯你他妈的也是鬼。
高云纯不服软:我是鬼,你是魔。
张克楠:魔治鬼,你交待!
高云纯:交待啥?
张克楠:交待啥你清楚,你以为你不自首就没事了?
高云纯:念错报纸是口误,不是罪。
张克楠:不认罪,不见棺材不落泪(这话也是从佟那里学来的)。
董不善高声喊:不认罪,脱衣裳!
高云纯:我不脱。
赵不仁:不脱就把你吊起来!
这话音刚落,李左德就从屋角拿出一团绳子来,无疑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他从中抽出一根递给俩大汉。大汉便把高云纯五花大绑起来。绳子头往梁上一撂再一拉,高云纯两脚就离了地,却没立刻打。张克楠眼光扫扫又喊道:抓两头带中间,已经抓了两个大鬼,再抓出两个小鬼来,胡公公,二姑娘你俩给我站出来!一听喊胡公公和二姑娘,他们吓坏了,一声不敢吭,俩大汉和李左德、赵不仁奔过去,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俩拿到屋中央。两个人筛糠似的抖。
又审讯。
张克楠眼里流着不怀好意的笑:二姑娘你他妈先交待你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二姑娘:是男的。
张克楠:不假吗?
二姑娘:是真的。
张克楠:我不信,老李检查一下他裤裆里是凸还是凹。
李左德踮着小步奔到二姑娘跟前,伸手往二姑娘裆处抓抓,脸上露出狞笑,说:是凹的。
二姑娘:你胡说。
李左德二话没说,飞起一脚朝二姑娘的裆处踢去,二姑娘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乱打滚。李左德恶狠狠地骂:你他妈想当姑娘老子今天成全你,把你的凸踢凹了。
二姑娘在地上呻吟时,张克楠又审起胡公公:你他妈也得交待是真公公还是假公公?
胡公公干瞪眼不应声,大概是吓傻了。
这遭不用张克楠吩咐,李左德就奔到胡公公跟前,像刚才对付二姑娘那般在胡公公大腿根处乱摸了一通,又一丝狞笑在脸上闪过,说:没想到倒是个真公公。
胡公公陡然犯了傻,争辩说:不是的,不是的。
张克楠:你承认自己是个假公公?
胡公公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张克楠:你知不知道这间屋被你们这伙“反改造”叫成“净身房”?
胡公公:知道。
张克楠:你说说“净身房”是干啥用?
胡公公:这……
张克楠:你说呀。
胡公公:做手术。
张克楠哼一声:做手术说的还挺文明,你给我说说做的是啥手术?
胡公公:这……阉割男性生殖器。
张克楠:割了就成了真公公?
胡公公点点头。
张克楠:你想不想当一个真公公?
胡公公摇摇头。
张克楠:当了吧,不然这屋白叫了“净身房”。
胡公公求饶了:老张,求求你,求求你。
张克楠:做了吧,为你好。做了清心寡欲没苦恼。
李左德又开始行动,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段细铁丝,递给俩大汉,俩大汉上前把胡公公摁倒了,胡公公叫的像狼嚎。不一会儿,俩大汉隔着裤子绑住了胡公公的生殖器,手牵着铁丝的另一头。
张克楠大吼一声:不许叫!
胡公公被震住了,瞪着眼。
张克楠:我再问你一句,究竟想不想当真公公?
胡公公扑通给张克楠跪下了,连连叩头:张组长,饶了我,饶了我。
张克楠:饶了你也成,但你得揭发出几个“反改造”。
胡公公:我揭发,我揭发高云纯、解若愚、周文祥、张撰、梁枫、李德志……
张克楠:民不告,官不究(他自认为成了官),现在我宣布,刚才被胡公公揭发出来的“反改造”分子统统站出来!
没等做出反应,立刻有人从身后抓住了我的胳膊,扭在背后,并提溜起来。再看看其他被胡公公点了名的人也同样如此,大概也都清楚今晚是此劫难逃了,没进行什么反抗,被“自发”参加批判会的大汉们推搡到“审判台”。也就在一刹,灯忽然灭了,屋里漆黑一片。我脑中飞快闪出三个字:闭灯会!心里想:完了,这遭完了。果然很快就有棍棒雨点似的落在我的头上身上。那时我像麻木了似的一点也不觉得疼,也不谋求躲避,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渔父”的后人们——
真是倒霉透顶,《渔父》反革命传抄事件(当局这么定的性)后不久又发生了一桩传抄事件,时间是晌午,我们从地里干活回到马厩,看见铺上十分醒目地放着一张写字的纸。接受上次深刻的教训,开始没人捡起来看,像躲蛇蝎虫豸似的,就吃晌饭。吃完了晌饭歇晌。到这时梁枫忍不住了,这张纸就在他那块四十厘米宽的“领地”里,上了铺就像有一桩心事没完似的,脑袋三晃两晃就把纸上的字看了,随后舒了口气,说声原来写了些这个呀。说着从铺上拾起字纸递给了邻铺的人,邻铺的人从梁枫的言辞神态中觉出这张纸没什么了得,便接过来看看,看完也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又递给其他人。这过程与上次传看《渔父》很相似,传到我这儿我也看了看,只见上面写上许多以“活”字打头的词汇,如:活命、活佛、活见鬼、活力、活灵活现、活路、活泼、活脱脱、活水、活捉、活字、活动分子、活火山、活宝、活地狱、活动、活便、活门、活路、活动家、活该……我边看边想,一定是谁出于学习目的从字典上抄下来的。看毕松了口气,随手又给了别人。又像击鼓传花似的传了下去,就传到了李左德手里。李左德像不认字似的眼珠子在纸上转过来转过去,后来冲口道:这小字报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要追查,一定要追查。听他这一说,本来看过了的董不善又要过去看了看,嚷道:是呀,差一点被蒙混过去了,这小字报很反动,要害是活地狱一词,污蔑我们劳改场所是活地狱。赵不仁也随口附和说真是不分析不知道,一分析吓一跳啊。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不能等闲视之。张克楠点点头总结样地说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阶级敌人做不到的啊。说着下了铺,从董不善手里要过纸,再看看,就拿着往马厩外面走去。谁都清楚他去哪里,干什么去了,刚出门李左德、赵不仁等老积们也匆匆忙忙离开马厩,一齐汇报去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想:考验的时刻又来到了。这时我发现许多人都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从铺上下来,在地上来回地走。梁枫摸着西瓜样圆圆的脑瓜自语说:这事是要报告队长的啊,这是个立场问题呀。念叨念叨腿就向门口迈去了。梁枫一走,另外的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个一个向门外走去。既然这样,我也只有随大流了,也跟着向队部走去。因队长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谈话,所以门外就排起队,早去的在前,晚去的在后,谈完的人出来,脸上都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来倒是佟队长打断了这一切,他走出屋子,瞅瞅排队等着报告的人,扬扬手中的纸头问道:你们都是报告这同一个问题的吧?齐答是。佟队长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说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问题并不重要,关键在态度,在立场,你们都回去吧,等这事整清楚了再告诉你们。听佟队长这么一说,大伙就返回马厩休息了。这次集体汇报我们五组惟有两个人没参加,一个是高云纯,再一个是吴启都。那晚吴启都被打得最重,有脑损伤,他再次变成“植物”了。这晚晚点名佟队长说了一个情况,他说大伙集体报告的那张纸并不是“反标”,也不是小字报,是许管教用过的一张写字纸,他知道大伙缺抽烟纸,就顺手丢在铺上。他又说:不过,从这个事件中我们管教人员很感欣慰,很高兴。通过拔白旗运动的学习与互相帮助,大伙的思想觉悟提高了,正步伐坚定地行进在改造的康庄大道上。听了佟管教的一席话,我不由想起那年初到清水塘农场做的那首《清水塘初观》的诗。里面有“改造大道亦康庄”一句,现在想想我(以及其他五七人)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夙愿。而反回头来看,那时便对未来有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