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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教,请佟派人寻找小建国。佟就带人四处寻觅,最后寻到清水塘边。发现草丛上堆着小建国脱下来的衣裳,不用说人是落进塘里了。立刻下去几个人打捞尸体,一是水太深,再就是塘面太大,尸体没有打捞出来,就作罢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水上出现一件白亮的物体,像一条翻了白肚的鱼,再看仔细就是一个小小的躯体了。人们再次下水,将这具浮上来的小尸体打捞了上来。齐韵琴当场昏厥过去。就这样的过程。
往下的时间小建国那张早熟又不失天真的小脸就一直在我眼前浮现,随着他的死这张小脸将永远凝固在我的记忆里,不会改变。而他那瘦小灵巧的身躯却动了起来,我的眼光也能够追寻到他,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一溜小跑奔向清水塘,在快要到达塘边的时候他匍匐在地,然后缓缓向塘边爬去(怕惊动鸭子)。他看到了塘面上的鸭子,鸭子沐浴着阳光,悠闲地游来游去。小建国小脸上绽出了笑容,他开始脱衣,脱得十分麻利。日光温暖,风却是凉的,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开始向塘边爬去,草已枯黄,根茎变得尖利,肚皮被划破了(尸体认证了我的臆断),他却没有察觉,没看见流血,也不觉得痛,为了入水前不被鸭子发现,顺顺利利为爹弄到几颗鸭蛋,这既定的目标集中起他全部的精神。好了,他靠近了水边,他的小身体完全没入水中,这时他再打一个哆嗦,小身子不由向一起收缩。他这时应该预感到事情将会不妙,可他没多想什么,他舒展开四肢,向塘中的鸭群游去,轻轻地划水,缓缓地向前,只将小脑袋露出水面。他终于靠近了鸭群,就在这可以下手的时刻他突然感到一条腿产生巨痛,痛得钻心,使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失去了浮力,他开始下沉,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生命面临着危险,他张开双臂使劲地拍水,骤起的响声将鸭子惊得四处逃散。他漂浮了一刹又开始下沉了,他更加拼力击水,并试图向塘边游去,可他做不到,腿的不消停的疼痛已使他的下身完全瘫痪无用,只能靠两只臂膀支撑着身子不往下沉。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感觉到臂膀变得麻痹,好像已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这时他明白自己要完蛋了,想到这个脑袋已经没入水中,但是他仍不甘心,又拼尽全部气力将双手在水中往下使劲一压,他的脑袋竟又钻出了水面,他就不动了。趁这空当他看了一眼头上的天空,又轻轻呼了一声,然后就伸直了双手,任凭小身子向下沉落,不久,眼前一片漫漫无际的黑暗……以上是我头脑里对小建国死的臆想,或许不是那么回事,也或许差不太多。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臆断中有着非由臆断而来的真实,那就是我心中深深的悲痛……
10月17日:
——《回家》改完了。这一改与前面写的很不同,我用了一个很省事的方法,就是把竹川儿子讲他爸爸回家后的过程如实记下来,看了看,觉得并不犯忌。题目仍是用《回家》。
天亮了我醒了知道爹回家了。开头我没认出是我爹,看着他心想这人是谁呢?咋和我们躺在一个炕上?妈说涛儿你爹回来了。我没吱声,还盯着他看,妈笑了说涛你咋那么看他,他是你爹呀。我心里疑惑:想这个胡子拉碴的黑猴咋会是我爹呢?转念又想妈说是了也就是了。
假不了。爹一直笑呵呵地看着我,隔着妈伸过手来摸我的脸。他的手好硬好硬。妈说涛还不叫你爹?我不叫,不是不想叫,是叫不出口。妈还催我,爹说算了算了,两年多不见生分了,再说叫不叫我都是他的爹。
妈起身去灶间做饭了,爹就把我揽在怀里。他的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摩挲,这动作使我相信他就是我的爹了。小时候每遭惹妈生气了就叫爹搂着我睡,爹就爱这么用手给我摩挲。爹这么一边给我挠痒一边向我问这问那。我也向他问这问那。我说爹你咋老不回家呢,我和妈想你。他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问再不走了吧?他说不走了,这遭回家就住下了。我说爹咱们能回城里吗?他想了想说为什么非回城不可呢?我说人家都说城里老师水平高,以后考大学录取的比例高。爹说这倒是个问题。又说咱们争取吧。
吃了早饭,爹说要出去转转,说回家了该去看的都要去看到,我不在家的时候大伙儿对你们娘俩多有关照,应该说几句感激的话。妈说你去吧,早点回来,都挺困难的,别在人家家吃饭。爹应了。爹又对我说涛和我一块吧。我就抓住了爹的手。这时候我心里很自豪。平常在街上看见小伙伴被他爹牵着手,很羡慕。和爹一块出门真高兴啊。
出了门爹说涛咱们先去供销社。我说还是老地方。街上没有一个人,连鸡狗也没有,我心想咋愈是叫人看看就愈没有人呢?穿过一条胡同就到了后街,供销社大门还关着。爹说来早了。我说没关系。就敲门。门开了。卖货的老哑巴看见我爹就哇啦哇啦地叫。意思是欢迎。
爹冲他笑了笑,没吱声,爹知道他耳朵也聋,说话也听不见。爹问我想吃啥。我指指装在玻璃瓶子里的糖块,爹就向老哑巴指指。买了糖块爹又买了香烟和火柴。上街了。爹把糖块装在口袋里,说涛吃吧,等会串门有小孩每人分一颗。我点点头。又让爹牵着手。爹说先去你丰久大哥家。就拐向西。丰久大哥是村支书。进了门,丰久大哥一家正在吃早饭。看见爹丰久大哥的样子挺吓人,盯着爹光看不说话。我赶紧掏出糖块给丰久大哥的双棒儿连壮和连兴。爹也掏烟向丰久大哥递。抽着了烟丰久大哥才冲我爹说了话。一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爹说没事了。丰久大哥问你不是判了十二年?爹说是。丰久大哥说咋能一下子提前十年放?爹说不是提前放,是纠正了。丰久大哥问啥叫纠正了。爹说上级发现判错了,就纠过来。丰久大哥使劲抽了一口烟,又使劲看了爹一眼,提高声音说你要说实话。爹说是实话。丰久大哥说我是党支书,爹说这个我知道。丰久大哥说知道就得对我讲实话,爹说真的是实话。丰久大哥问有文书?爹说有文书。丰久大哥问是纠正书?爹说是纠正书。丰久大哥说好吧,等会儿一定要送过来。爹点点头。见丰久大哥丢了烟蒂,爹又赶紧递一根。丰久大哥接了夹在耳朵上。我也赶紧拿出两块糖送给连壮和连兴。他俩接了装在口袋里。这时丰久大嫂开言了,问爹在农场遭罪不遭罪。爹说挺好的不遭罪。丰久大嫂又问能不能吃饱饭。爹说能吃饱。丰久大嫂说哪儿能吃饱哪儿就是家,还回来干啥哩,带着婶子大倒儿去那儿享福不是挺好的?丰久大哥瞪了她一眼,说净挑瞎话说。丰久大嫂闭嘴了,丰久大哥又问我爹纠正是不是真有这码事?爹说我发誓,我要是骗你活不到明天日头从东面出。丰久大哥这才松了口气,说不是我不信你的话,是寻思这事太离谱,搞了运动再来个一风吹,历来没有这样的事。爹说党伟大。丰久大哥说是伟大,知错改错好。爹说好。丰久大哥说当初就觉得这事有点“他妈妈”,叫人家提意见像逼供,人家不提说不一心,人家提了又说是反革命。世上哪有这样的理?爹说这事过去了,不提了。丰久大哥说不提了,纠正了就好。又问道:竹川叔以后有啥打算呢?是回城还是留在村里?爹说这个就要等上级的通知了。上面说咋就是咋。丰久大哥说也是的,纠正了,你还是公家人。我爹点点头,又抽出一根烟递给丰久大哥,点上了。爹说这几年村里对我一家没另眼看,挺照顾,我很感谢,多亏了你。丰久大哥说你这就见外了,咱两家还没出五服,按辈分我得叫你叔。听支书大哥叫爹叔真高兴。爹又说多谢你了大侄子,村支书……
出了丰久大哥家,街上人多了。我赶紧把手伸出来让爹牵着。都和我爹打招呼,头一句话像从一个嗓子眼儿冒出来的:你怎么回来了?我赶快替爹回答:纠正了。我说了爹就不说啥了,只是笑,只是给大伙递烟卷。我给大人身边的孩子递糖块。
又去了隆山太爷家。隆山太爷是我们竹姓人辈分最大的,是个小矮人,快一百岁了,长得没我高。常年穿一身黑衣裳,加上脸黑,打眼一看像大黑猫。听妈说隆山太爷早年间娶过一回亲,坐了轿,入了房,新媳妇才知道上了媒婆的当,当晚就跑了。往后隆山太爷就一个人过,遭了不少罪。可也怪,他那些身板好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末了就剩下他自个儿,还一个劲往下活,成了寿星。活是活,可啥都不顶用了,眼又花耳也聋。看见我爹打量了半天倒是认出来了,说是川子回来了,川子你不是在外面服劳役?他知道这事,全村都知道。我爹说回来了,又问隆山爷爷你好吗?隆山太爷说你逃跑?爹说不是逃跑是释放。隆山太爷说你想让我把你藏起来?爹说正大光明回来用不着藏。隆山太爷又打岔,说川子你要借粮?囤子底下还有地瓜干,你挖一瓢拿回去吃。我爹就不说啥了,过会儿他点了一支烟按在隆山太爷嘴上让他吸,我也拿出一块糖往他嘴里填。临走时我爹对着隆山太爷的耳朵说了句:隆山爷爷你好好活。
走到街上,我对爹说回家吧,妈说晌午包饺子吃。爹说上来馋虫啦?晌天还早哩,再去看看你永丹叔。就去了。街上还是那么多的人,开口还是“你怎么回来了”那句话,我一声接一声地吆:纠正了。有人不明白,问啥是纠正了?我说纠正了就是没事了。永丹叔不在家,永丹婶说在菜园子里浇园。就去了。永丹叔正摇辘轳,见了我爹一下子松了辘轳把,水桶“砰”地落在井底下。爹说过他小时最好的伙伴就是永丹叔,后来他进城读书了,永丹叔留在村里种庄稼。永丹叔问的也是那句话:竹川你咋回来了?我爹笑笑说:回来就是回来了,干吗打破沙锅问到底?永丹叔也笑了笑说问问不行么,还保密?我爹说是保密。永丹叔笑笑说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