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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一九五七-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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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7日:高冲与高干,强中自有强中手。

——天气已经转暖,打井暂告一段落,开始春耕和给麦地浇水。新打出的井立刻派上用途。

以前为了调配的方便,场部给各大队的任务多是单一的,如打井专门打井,修渠专门修渠。现在为各大队划分了地块,地块上的活由各大队自己调配。任务从大队下到各班,又成单一的了。耕种的专门耕种,浇麦的专门浇麦。对比起来,耕地更劳累些。我们班倒霉,分了耕地,耕地没有机器,也没有牲口,全部靠人。犁具是木工队制造的“二人抬”,一人在前面用肩拉,一人在后面用肩扛,拉的扛的都不轻松,干不上半天肩膀就肿了。“二人抬”数量有限,剩余的人要用镢头刨。分配活计时高干看谁不顺眼就让谁使用“二人抬”,而不顺眼的自然是我们这些老右。我们一边犁地一边感到愤懑。到大半晌时,佟管教有急事回了场部,走得匆促将大衣和帽子落在工棚外面。工棚是冬季打井时临时搭建的,供管教们避风寒之用。佟管教的衣帽就挂在工棚的门口,远远看去像佟管教站在那里。休息的时候高冲凑到我跟前,悄声说时机到了。我问什么时机。他说整治高干啊。我问怎么整治。高冲如此这般地对我说了一通。我有些担心,说这样你会有麻烦的。他说不怕。说完就向工棚走去。我看着他取了佟管教的衣帽进到工棚里面,便按他的“部署”到不远处的沟边去找高干。高干这时拉完屎刚提上裤子。我说市里检察院来人找你。他一听脸变了色,哆嗦着系腰带的手问检察官怎么到地里来了。我说不晓得。他问检察官在哪儿。我说在工棚里。他不敢怠慢,慌里慌张地向工棚奔去。看他进了工棚我立刻把高干遇上的麻烦事对大伙说了,都知道高干的案子属男女关系性质,一听来人复审他的案子,不用发动就一齐拥到工棚外面偷听,说偷听其实也是偷看。工棚是用高粱秆围堵起来的,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此时威严的“检察官”坐在石条凳上,压低的帽檐遮住半张脸。高干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前,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检察官”正询问他的案情。一问一答,工棚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讲讲你的犯罪事实。

这……案卷上都有记录……

你以为我没看你的案卷吗?我们复审案子既要看案卷也要听犯人亲口讲。这个难道你不懂?

……

你到底是讲还是不讲?

这……

什么这的那的,不信你他妈的有脸做没脸讲?!不讲也可以,以对抗复查论处。

这……

我讲。

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讲。

我不知道从哪件事上讲。

可见你的罪行太多,自己都不知道从哪件讲,那就从后往前讲。

讲胡瑞云?

讲胡瑞云。

胡瑞云是单位保健站的护士。我和她的事是顺奸,因被她男人撞上了,她反咬我是强奸。

你和她发生多少次关系?

记不清了。

大约有多少回?

十几回吧。

你们在哪里搞?

只要有机会哪里都行。

你具体说说都在什么地方搞?

公园、医务室,有时也在她家。

你说说头一次的过程?

……头一回我和她一起逛公园,后来天黑下了,后来一块到小西湖边上的树林里……但这次没做成。

怎么没做成?你态度不老实,案卷上写的是搞上了。

没搞成,这次真的没搞成,胡瑞云不同意。

跟你出去了怎么又不同意?

她嫌草地上的露水太大。

接着讲。

第二回还是在公园树林里。

什么时间?

还是天黑以后。

这次搞成了?

嗯。

这回胡瑞云不嫌有露水?

这……

这什么?

这次我有准备……

啥准备?

带了一块棉毯子。

接着讲。

接着就是干那事。

你给她脱裤子?

不是。

她自己脱?

嗯,我对她说抓紧时间各人忙活各人的。

以后呢?

以后……就干起了那桩事。

黑天瞎地看得见?

天上有月牙儿。

以后呢?

后来……就干了。

怎么干?

就……那么干。

具体讲。

这……

预审你就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啥事到如今又回避?难道改造了好几年没成果?

有成果有成果,不信你去问管教。他们一致表扬我改造得好。

我不用问,改造得好与不好由我自己做判断。

是。

接着讲是怎么开始干的事。

我……

我先用手摸摸。

摸哪儿?

大……大腿根。

接着呢?

接着就把我那东西往里放。

把你那啥东西往里放?

就……

就是那东西。

那东西没个名?

……

你说那东西有名没有名?

有……有名儿。

叫啥呢?

叫……叫老二。

啥老二?不明白。是土话?

是……老二是土话。

记录在案不许说土话,说学名。

说学名?

不错,说学名,那东西叫啥?

叫……

说!

生器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干慌乱中将生殖器说成了生器殖,高冲忍俊不禁狂笑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在工棚外面偷听的犯人也哄堂大笑起来。这时高冲已从头上摘下了警帽,将笑得赤红的脸对着高干。开始高干两眼直愣愣的,后来方明白上了当,立时暴怒了,破口大骂着向高冲冲过去,挥拳击高冲的脸。高冲躲过后结结实实朝高干当胸一拳,这一拳就将高干打得踉踉跄跄,他跟上一步又是一拳,这一拳就把高干打倒在地了。高冲指着高干的鼻子骂:你个狗日的流氓犯,别人怕你,你高爷爷可不怕你这个生器殖!滚,快滚,不滚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生器殖!高干大概明白自己不是高冲的对手,不敢回声,爬起来逃窜而去。工棚外面的犯人早已收住了笑,事情落到最后这一步,大概就不可笑了。这一刻我心里扩充着从来没有过的痛快,不仅我,还有其他老右。

5月9日:我和高冲犯了错误,理应受到管教的处罚。我在小号里对自己进行反省。

——由高冲主谋我配合捉弄高干,事后本以为他会立即向管教报告,我们提心吊胆的等着惩罚降身,但几天过去没任何动静,好像不曾发生过什么。这有点反常,有点不合常规。后来我和高冲分析:高干不是个善茬儿,平常屁大的事他都向管教报告,现在吃了大亏倒保持沉默,这其中必有缘故。这么分析我们便松了口气。从情况看这次对高干的惩罚十分奏效,打了他的威风,整日像遭霜打的庄稼般蔫了。往常跟着他转的那伙刑事犯也不再把他当首领了,大概觉得向这样的无耻流氓俯首称臣是不大光彩的。更有人痛打落水狗,公开奚落高干,像演双簧似的,这个说怎么没干成?那个说露水太大。这个说这回怎么干成了?那个说带了毯子。引得哄堂大笑。高干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又有人认为高干的卑鄙下流辱没了“高干”这个名号,该另换一个。几经酝酿,备选的有“老二”,“老生”(生殖器),“东西”等,反正都是鸡巴一类。最后商定叫“老二”,就冲他老二老二的叫了。懒得出口就伸出两个指头在他眼前晃晃,弄得高干面红耳赤。这都是刑事犯们的作为,而平时被高干欺压深重的“敌矛”们倒持一种温和姿态,对此高冲很不高兴。私下发牢骚说你们这伙识文断字的人怎么这般没筋没骨的,这次不彻底整垮他以后还会咬人的。我无话可说,平心而论,我们痛恨高干,为此才谋求惩治他。可要让我们“老二老二”的辱骂也实是难以出口。文化人就是这般不可救药,当然还有对高干抱有幻想的成分,觉得他也许会从这件事情上接受教训改恶从善,那就不妨放他一马。不管怎么说高冲的行动使我们暂时摆脱了高干的压迫,也瓦解了“内矛”阵营,缓解了敌对态度。气氛宽松多了。

但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持续多久,我们又重新落进深渊。正应了高冲所断言,高干像一条从僵死中苏醒的蛇又开始咬人。是管教的支持让他“苏醒”的。不知怎么,管教终于知道了高冲冒充检察官的事,那晚熄灯前佟管教突然来到监舍,先宣布关高冲小号半月,我一周。又发布命令:除班长高干外,其他犯人一律把衣裳脱光。一听都愣了,这命令太悬,让人难辨真假,没一人动,齐瞪着佟管教看。佟管教咆哮说谁敢违抗命令也关他的小号。见管教动了真,知违抗不得,就乖乖地脱起衣裳。不知别人,反正脱衣裳时我一直懵懵懂懂,猜不透佟管教葫芦里装的是啥药,服刑条例规定,犯人黑下要穿衣睡觉,冬天只能脱下棉衣棉裤,依照这一原则,我们脱了外面的囚衣就停手了。佟管教吼道不行,都给我脱光。再脱就剩下一条裤衩。佟管教又嚷再脱。再脱就一丝不挂了。到这一步,管教捉弄犯人的企图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没人敢于违抗,都脱光了。赤条条地站在那里。昏黄的狱灯下,监舍里的情景使人一下子联想到澡塘子。不同的是澡塘子里暖暖和和,而这里却是冷冰冰。不一会就冻得全身发抖。佟管教始终黑着脸,眼珠朝满舍的赤身犯人身上转转,然后冲高干说你干吗不问问他们胯裆里郎当着的是个啥东西?这时的高干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形状,得意地阴笑着。他先走到高冲身前,眯眼上下端详一番,后往那东西一指说:高冲你说这是个啥东西?高冲伸出两个手指朝他晃晃,高干满脸恼怒:你说话!高冲说:你知道的,老二,你弟兄。后面三个字他压低了声音,但屋里太静,都听见了。高干满脸羞怒吼道:你,你,你说学名!高冲说生器殖嘛。有人哧哧笑出声来,又有人跟着笑。高干气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佟管教见状立刻为他助威,他怒视着高冲:你给我说,那,那是个啥东西?!高冲不说话,只是看着佟管教。佟管教暴怒了,他指着高冲的鼻子:你,你到底说不说。高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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