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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时,梁诚有一刹那的失神。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尹明薇老了,但她还是很漂亮,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她还是那样冷漠地挺直着脊背,面对他从容坦然。
尹明薇问:“怎么这种表情,还是不愿意看见我?”
梁诚很不自在地调转眼光,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还是这样,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永远就只是一个小孩子,长了十几年,还是没长大。
“有时间吗?找个地方坐坐吧。”尹明薇提议。
“不了,晚上的飞机。”梁诚轻轻把门带上,“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去加件衣裳。”
梁诚站着不动。
尹明薇摇摇头,“值得吗?弄到有家不能回。你每次都要搞得这么轰轰烈烈,远走他乡?”她歪过头,看着楼梯,“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幸福就是几天的事儿,留不住的。所以,别追求什么幸福,找点儿刺激就足够了。”
“你是艺术家,我没你那么看得开。”
“既然不是图刺激,要去德国找她吗?我发邀请给你。这次总不会再被单位证明之类的拒签了。”
“你都知道?”梁诚问。
“你本来应该是我哥的女婿,我的侄女婿,我怎么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梁诚看着她,默不作声。
“或者,我想办法托E城的朋友帮你去找找她。你考虑好了,通知我。”尹明薇拍了拍他的肩,当初的那个少年,已然年近不惑,宽肩膀、好身材,硬朗的五官,低沉的声音,总是给女人可靠的感觉。那姑娘是因为这个迷上你的?
“再见。”她说完,转身下楼。
“等等……”尹明薇才走了几步,梁诚就叫住她,“她叫庄严,N大去年博士毕业,经济和社会学博士。我有她的证件照,N大网页上有她毕业典礼的照片。她现在留在N城的R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我知道她以前的地址,但是我朋友说她五月就搬家了。她生日是……”
尹明薇打断了他毫无条理的叙述:“发个邮件给我吧,毕竟她是在德国,不是在奥地利,资料越详细越好。”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梁诚,突然又问了一句:“跟她说过么,娶她那天要拿八抬大轿拉她在二环上转一圈?”尹明薇想起他二十出头的孩子气,自己则说行人不能进环路。他又说,没有八抬大轿也要有个红盖头,撩起来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梁诚接过名片认真看着,笑了一下说:“堵车,估计洞房都赶不上。”
尹明薇也笑了,转过身,边下楼边说:“有消息我尽快通知你,当心自己的腿。”
梁诚站在原地,谢谢,再见,都忘了说。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梁诚再回北京已经是春暖花开。
那天,梁老太太正拿着掸子扫柜子上的灰尘。梁易带着老花眼镜,在沙发里坐着,腿上一张报纸,手边一杯酽茶。电视开着,CC*V11正在放《四郎探母》,杨彦辉拜罢佘太君,站起身来唱道:“千拜万拜,也是折不过儿的罪来……”
梁诚开了门进来,梁老太太回头看见是儿子,笑笑说:“我以为你晚上才回来。”
梁易没抬头,目光越过垂在鼻梁上的花镜上缘在梁诚脸上停了片刻,继而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关了电视,扔下报纸站起来,摆着钟馗脸进屋了。
老太太放下掸子,摇摇头,“上个礼拜去拿药,量的血压,都过临界了。天天那么大气性,说也不听。”
“妈,您说都不行,还指望我啊?我什么时候能劝服的了我爸呀?”
“唉……”老太太叹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去先洗了手把衣服换了,有话跟你说。”
梁诚乖乖照办了,回来坐在母亲身侧。
“其实,电话里就想跟你说,后来想想,还是得当面说。妈知道你这么多年都过得不如意,以前是大老远躲到德国去,现在又躲到S市……”
“妈,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梁诚侧头看看母亲。
“再有半年就三十九了,你说可怎么办呐?我早就不指望抱上亲孙子了,我都跟冬予说了,拳头儿他妈身体不好,你那孩子放我这儿,阿姨给你带。”
“妈,咱说点别的行不行?”梁诚作势要逃。
“你听完了,我就再说这最后一次了。”老太太伸手拉住了儿子,“你也知道你爸那脾气,当年弄坏了对门儿一个鱼缸,他都得赔人家,现在是人家姑娘这一辈子。明薇这次回来,跟我说了好些以前的事儿,可是都这么多年了,这笔账算不清楚了,也没必要再算了。”梁老太太看了一眼梁易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你爸就那样,谁也劝不动。他不见你,也是省得心烦。你说他就你一儿子,哪儿能不想着你好,哪儿能不惦记你啊。你没事儿多回来看看。”
“嗯,我知道。”
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又说:“你要真是还放不下那姑娘……你随便吧,就是别往家领,也别让默默看见,大家伙儿都图个眼不见为净。你妈我松这个口,不是说我认她当儿媳妇儿了,是我看你一个人实在太苦了。你得知道,只要我们还在,你尹爸还在,她就是个外人。”
梁诚盯着母亲,苦笑着。尹明薇日前已经给了他答复,庄严大约在去年五六月间就回国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城市,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工作。今天上午,他特地去M大碰了碰运气,只是,自己的运气一直都不好。
放不下的那个姑娘,她究竟在哪儿?
(三十一)正果 — 上
六月,刘冬予预产期临近,严澄宇摸着老婆鼓鼓的肚子给梁诚打电话,这几天回来吧,第一时间看看你干儿子。梁诚说,我尽量。
到周四,预产期已经过了一天,刘冬予的肚子似乎有了反应。梁诚嘱咐严澄宇好好陪着,S大中水站的最后施工方案由他代为去协商。如果孩子今天下午能出生,再好不过,赶紧打电话,他还有时间到医院看一眼,晚上自己必须赶回S市,明天上午签约,下午迎接检查团。
走进S大的教学楼,正赶上学生们去上下午第一堂课,两台电梯门口都围满了人。梁诚并不赶时间,想要错过这个高峰,他漫不经心地在食指上转着车钥匙环,退开了几步,走到公告栏前,看里面贴的照片——“青年教师讲课比武,成果丰硕喜人。”
眼光扫过一张张照片,突然,梁诚定住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很多对白,很多画面,零零碎碎地勾起了成串的往事。一阵恍惚过后,他闭了闭眼睛,不太相信幸运这张标签有一天也会贴在自己头上,莫非这是老天又一次的别有用心?再睁开眼,那相片还在;相片里的人也还在;那几行介绍性的文字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庄严老师”几个字。
裤兜里,手机短信声大作,吓得他差点跳起来,拿出来看了,严澄宇说刘冬予闹了一个乌龙,一切都好,还要再等。看了看表,梁诚进了电梯,在镜子上见到一张眉头紧皱,内心慌乱的脸。他站在电梯外侧,身后还有几个学生,在门关拢以前,又有两个女孩冲进来,其中一个撞到他,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他完全没反应。在不同的楼层,人们陆续从他身旁走出去,电梯门开开合合,留他一个人呆呆站在正中,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又回了一层,他忘了摁楼层的数字键。
上到顶层,在副校长办公室梁诚找到了主管基建的邢校长,把中水站的施工方案做了最后确认,暑假动工。
临走时,他问邢校长,咱们学校是不是有位刚从德国回来的女老师,叫庄严的?
邢校长很抱歉,说自己很多年前就不管教学了,老教师还认得,新来的小年轻统统不知道。梁总要是急着找,我给教务处打个电话吧。
挂了电话,邢校长递过一张纸条,说庄老师的办公室在607,今天晚上六点一楼阶梯教室,有她《西方经济学》的公共课。
梁诚谢过邢校长,拿着那张纸,轻飘飘地走到六楼。607没人应门,他就再跑去一层布告栏看照片,一次一次地确认,那就是她,不会有错。看了一会儿,梁诚又跑回六楼敲门。
路过的校工停下来问他,你找谁?
庄严,庄老师。梁诚回答。
校工摇摇头,别敲了,你敲多久了,都影响我们正常教学了。快走吧,注意你半天了,再不走通知保卫科了啊。
梁诚回到停车场,坐在车里等着,三年都等过了,可这几个小时他不知道怎么熬。心里的烦躁和期待横冲直撞,他推开车门出去,来回踱步,又再走进车里坐下。他想去校园里找找,或者她会在别的什么地方,他想去问问其他老师,知不知道她的电话,他想了很多很多种提前见到她的可能,可还是怕最终再次错过她,等吧,六点,她要来上课,她总会出现的。
六点已经过了,梁诚往阶梯教室慢慢走着,每走一步,心跳的声音就增大一分,他都怕那巨大的心跳声混乱了他的听觉。在教室门口,他站定了,听了很久——屋里传出来的讲课声被麦克风扩大得有些失真了——可心还是安了些许。他把门推开一道缝,远远望了望讲台上的人,忽然,有种时空交叠的错觉。到底,什么才是你我,什么才是命数?是爱到难分难舍以后的离开,还是尝试忘记以后的重遇?庄严就站在这间屋子的另一头,她没变,就像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也像他离开她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高高瘦瘦,还是那一头他喜欢的短发。梁诚轻轻把门合上,眼眶里热热的,就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那个抛不开,忘不了的自己,那些没说出口的誓言,没离开嘴唇的永远,全都回来了。他仰头靠在了墙上。
有人陆续从教室里出来,梁诚闪身进去。讲台边,几个学生围着庄严问着问题。他发现,她其实自信又骄傲,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乖巧又顺从。他本想等她出了教室再过去找她,努力把持了一下,没把持住,又沿着阶梯教室的台阶往前走了两步。他等不及了。
问问题的学生们一个个离开了,庄严低头关电脑,收拾自己的书和讲义。她的余光好像骤然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