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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被放回桌上,庄严迟迟没有回复。
又是一阵让她心惊的震动,是电话,“耿教授”三个字赫然在目。她想接听,却没拿稳,手机掉在地上。庄严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隐隐觉得好像是舍不得谁,所以就盼着耿霖川别再穷追猛打。可是,有人追这是好事,虽然那滋味那么陌生,完全没有似曾相识的脸红心跳。
“喂?”
“庄严?我把资料给你送去,你地址是什么?”
“……”
“庄严?”
“……南门斜对面的那个小区……”庄严报出地址,迅速挂了电话,又愣了一会儿,摸出一根烟,点上,看吐出去的烟雾慢慢飘散。她问了自己一句:我莫非是在报复谁?
把门打开,耿霖川很自然地把手里的一叠资料递给庄严,然后脱了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你慢慢看,我给你看看网。”他说完就对着电脑鼓捣起来,将近两个钟头毫无进展。
庄严提议,自己去买晚饭,如果还是不行,明天联系专业人士过来检修。她拎了打包的餐盒回来,看见耿霖川阴云罩顶,试探着问:“还是不行?”放下饭盒,回到桌前,屏幕上花花绿绿,明明连上了,干嘛这么大气性?
耿霖川气得直想乐,“你床底下有两根网线,一根三米,一根五米,你把五米那根的一头插|进了Modem接口,把三米那根的一头插|进了Switch。”
“两根?”她趴在床边彻查自己的财产。
“幸亏躲出去买饭了,算是逃过一劫!”耿霖川说。
庄严从床边爬起来,卷了卷手里的五米网线。她一头原本利落的短发因为钻床趴地有些凌乱,看起来可爱得不行。耿霖川笑了。
庄严说:“是啊,幸亏出去了,差一点儿就知识改变命运了。”
气氛正暧昧地尴尬着,桌上的手机又在震,庄严也不知道这个电话算是合适宜还是不合时宜。她接起来,绕了一圈还是回到房里。整个单元,厨房里、卫生间里都是屏蔽,只有窗口信号才是满格。
“瑶瑶?没事儿吧,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呢吗?”庄严问。
“没事儿,我挺好,就等着疼那最后一下了。我是趁着我闺女出世前再关心关心你,以后就顾不上你了。最近怎么样?”瑶瑶问。
“还那样。”
“攻击政府那事儿过去了吧?”
“交完检查就没事儿了。”
“嗯,给你机会你就顺坡下驴,别再不长记性了。相亲呢?这都快过年了,还没成果?”
“有结果才怪呢,我都万念俱灰了。”
孙自瑶浅浅地叹了口气,“还是因为小光?……值吗?”
庄严不说话。值吗?要么别爱,爱了,就别再问值不值了。
“诶,下次回国我们可就是三口之家了,你好歹也得弄个二人世界吧,要不看着我们幸福甜蜜你就不空虚?”
“空虚,可那也不能说是个人就趁虚而入啊,我又不是给块糖就能拐走的。”她瞟了一眼耿霖川,对方只是默默抽烟,没看自己。
“对,你就是那一棵树上吊死的!”瑶瑶骂她,口气一如怀孕之前。
“注意胎教!”这脾气还不改,马上就要当妈了。
挂了电话,庄严开了电视。
屏幕里,一个男人背着铺盖卷沿着山路往前走着,一个穿着红褂子的姑娘怔怔地站在破土房前面,目送着心上人远去。山路转了个缓弯,姑娘和房子都有些模糊了。在最后一个转弯处,男人回过头望了望,姑娘已经成了看不清的一个红点,仍旧停在原地。
她愣了一会儿,换了个台,对耿霖川说:“吃饭吧,耿教授,要不菜该凉了。”
耿霖川微微点了下头,一边帮忙布置桌子,一边有意无意地瞟着庄严。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说:“谈恋爱又不是演三国,你真以为分久必合?”
庄严把餐盒一个个都打开才抬起头,确信耿霖川没头没脑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是有意听你讲电话。”他说。
“吃饭吧。”
耿霖川拿着筷子却不夹菜,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猜谜语,挖空心思地想也是一无所获。后来长大了,知道那些谜语只要一百度就全有答案了,可不是自己猜出来的,我也就兴味索然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耿教授,您想跟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既然一无所获,那以后就不玩灯谜了。”耿霖川笑意深深,“人家现在打喷嚏呢,放过他吧。”
庄严举着筷子看着耿霖川发愣,不知道他发过来的大招自己是该接还是该躲。
耿霖川似乎感觉到了庄严的腹诽,说:“你慢慢考虑,我不急。”
耿霖川离开以后,庄严的情绪持续地低落着。
周五晚上回家,她在动物园倒车,下了地下道就听见吉他声,几块硬纸板上坐着一男一女,挤在卖鞋垫袜子、卖头花首饰、卖劣质玩具的小贩中间。在地下道惨白的灯光下,抱着吉他的男孩正边弹边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年轻的姑娘斜倚着墙,靠在他身侧。地下道里行人匆匆,没人驻足细听,他们俩人脚前的琴袋里也没什么收获。冷风从地下道的入口灌进来,女孩在男孩奏罢一曲的间歇,拧开保温杯,把冒着热气的水递上去,两个人的神情没有什么特别,就只是足够的坦然。
庄严从地下道里出来,又紧了紧围巾。时间是不给人回头的,不知道地下道里的女孩老了以后会怎么回忆:当初我应该对他更好一点儿,还是,当初我应该早点儿离开他。
到了家,吃过饭,庄严跟庄文远说:“爸,以后别逼着我相亲了,没用。”
庄文远笑着问:“那天见的那个不可心?别着急,这刚当上班长,再努把子力,见够三十个,就能提干了。”
“我以后肯定不去了。”庄严说得斩钉截铁。
“不多见几个,哪就能碰见对心思的了?”
“您别不依不饶了。”对我心思的就一个,除了那个,再见多少也白搭。
“二十九了,怎么自己不知道着急呢。”
庄严看着父亲,轻描淡写地说:“您以前没怎么管过我,现在也不用替我着急了。”
关静贞打断了父女的对话:“庄严,听你爸的吧,多见几个,总得挑个真心喜欢你,真心爱你的啊。”
“我这人没什么可爱的地方。”
“怎么跟大人说话呢!”庄文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心里的火压了压,“就这么耗着吧,大把的青春全让你荒废了,过了三十不是更难找了?”
“反正怎么着都是荒废,那还不如荒废给我喜欢的呢。”
庄文远和关静贞都听出了庄严话里的门道,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找着合适的啦?”庄文远问女儿。
“是,早就找着了。”那一刻,庄严想到的只有梁诚一个,“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是多余的那个。”
这样的话题在这样的家庭中无疑是最尴尬的。关静贞看见电视里刚好提到发放独生子女补贴,赶紧把话岔到别处:“文远,你六十一了,我也五十九了,咱们都符合规定了,明天单位退休职工春节团拜,我带上庄严的独生子女证,把那一千块钱补贴领回来。”
“这补贴给得不清不楚的。”庄严盯着自己的父亲看了两秒,转身走了。
庄文远的火腾的就烧起来了,他站起来叫住女儿:“回来!别忙着回自己屋!”
“行啦,她也累一天了,你让她回屋歇着去吧。”关静贞推了推庄文远,又跟转回身的庄严递了个眼色。
“你别管!”庄文远制止了关静贞,“把你那一个萝卜一个坑先跟我说明白了。”
庄严说:“我喜欢的娶别人了,够明白了吧。只不过我摊上的那个跟您不是一类人,他娶的那个也未必有我妈那么命苦。不过您放心,我没打算干什么,淫|乐牌坊两不耽误,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
庄文远的巴掌对着女儿的脸就挥了过去,清脆的一响之后,父女两人对视着。他看见女儿白净的脸上显现出掌痕,她含着眼泪瞪着自己。庄严看见父亲的脸上有片刻的愕然,然后又归于愤怒,痛心,无奈,懊悔。
“爸,这一巴掌是因为我错了,还是因为您错了?”她狠狠眨了下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关静贞也被这个场面吓到了,她没想到庄文远会狠下心来打宝贝女儿,可她更没想到庄严会倔成这样,挨了巴掌也还要补上这么一句。
“行了,爷俩都少说一句。你看你的电视,庄严,回屋去吧。”关静贞说完就往房里走。
“你干嘛去?”庄文远叫住妻子,这段感情到了现在,居然还是会令她狼狈。
“把独生子女证找出来。”
“你回来坐下,让她去!”
“你这是干嘛呀,她又不知道放哪儿了。”关静贞没停步子,话里已经有些哽咽了。
第二天,关静贞出门买菜,庄文远敲开了女儿的房门。她在看一本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
父女俩早就不习惯单独相处了,各自都很不自在。
为了摆脱这样的不自在,庄文远只说了一句,昨天爸爸不该打你,就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他自问不是一个好父亲,除了庄严成绩好之外,他对女儿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她念初中、高中的时候,他总是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后来他把娶了关静贞进门,庄严就留在大学宿舍,逢年过节才出现。毕业以后,她出国读书,七年间只回过一次家,电话也极少打回来,每次也都是说,注意身体,然后他说一句,缺不缺钱?别苦着自己。
女儿昨天问他,那一巴掌究竟是因为谁错了。庄文远知道,无论如何,对的那个都不会是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多疼爱她一点儿,能弥补她一点儿,他不愿意女儿也掉进这样的感情里,不管是亡妻的路,还是续弦的路,哪一条都不是好走的。现在,庄文远的心里自责、后悔多过一切,可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收不回来了。
“爸……”庄严叫了他一声,“昨天,是我的话过分了。”
庄文远没有转身,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老泪纵横,“所有的错,都在我。你妈没错,你阿姨也没错,你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