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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什么呢你又!”刘冬予看着这个假装受过高等教育,却还是个半文盲的老公,这智商低的怎么就那么爱给智商高的指瞎道儿呢。“知道的你是着急他,不知道的以为你又毁他呢!”
“我哪儿又毁他啦?当初我不应该瞎撺掇他跟……”
“你现在就不叫瞎撺掇?”刘冬予不看梁诚,坚定地对着严澄宇说了一句:“他就是非她不可!”
“我是不舍得看着丫孤独终老,晚景凄凉!这刚一过来,公司那几个就跟我抱怨,说他干起活来不要命,他没家,人家有。”严澄宇经历过跟梁诚一起盯施工现场的状况,他们一人手捧一个盒饭,蹲在现场外头扒拉,吃完抹把嘴,饭盒往垃圾桶里一扔,连烟都不让抽一根就直接回去继续干活儿。他比谁都清楚,梁诚的工作狂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他把脸转向梁诚,“反正现在腿也好差不多了,谈不上谁耽误谁了,你要不找德国那个了,就麻利儿找别人,当是牺牲小我,拯救宇诚还不行吗?”他再转回头,一脸严肃地对老婆说:“丫要再不成家,这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幸福生活都能毁他手里头。”
梁诚不理他,自顾自地点上一根烟,问刘冬予:“秋收吗?动手吧。”
“跟你说正经的呢,别天天过得跟出家的似的,锻炼个腰腹肌群光指着咳嗽……”
“去你大爷的!”梁诚叼着烟骂他。
严澄宇傻乐了两声,又说:“昨儿跟廖大夫喝茶,人怎么说的,行医数十载,没见过一个纵欲过度的,有毛病的都是憋出来的。我都怕咒儿跟着你,再有个好歹的。”
刘冬予气得胸闷气短,说:“廖大夫是说真心相爱的才滋补元气,阴阳调和呢。当人人都跟你似的呐?!”
“我怎么啦?”
“别像被诬陷了似的!”
梁诚看着他们斗嘴,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压抑得辛苦,可是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他不想再把哪个姑娘当成遗忘的途径了。他苦笑地想起了那天的疯狂,自己一遍一遍地拨着庄严的手机、座机,好像说什么都要找到她一样。当她学弟说她留在N城的时候,他想,误入歧途是真的,可将错就错大约是没机会了,他已经隐约体会到了廖老举起茶杯时的感触——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三个人吃过饭,刘冬予和严澄宇回了酒店,梁诚一个人往回走。路过街口的书店,进去转了转。他看见醒目的位置放着几本余华的书,再版的,赤红色的封面,黑色的标题。他拿起一本《活着》,封底上写了三句话。第一句是:《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谊,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
回到家,一人一猫坐在院子里,抬起头就能看见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梁诚又想起书皮上的那句话,他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拿看天堂的眼神审视人间?
梁诚胡噜着咒儿,它不作声,他不说话。
(二十七)脱困?
在一个夏天的上午,庄严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很长,空气不好,她可以称之为故乡的城市。推着行李出关,远远就看见庄文远站在闸口很醒目的位置。庄严走到他跟前,第一反应是不知作何反应。
父女俩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叫了一声:“爸。”
庄文远看着女儿,眼角的笑纹很深,嘴角也向上弯着,他接过行李车,说:“回家。”
对于亲情的生疏感让庄严对于“回家”这件事没有多大的热情,她不知道这个“家”对于自己意义何在。
“你阿姨在家帮你收拾屋子呢。”庄文远特意没有让关静贞随行,他想把路上的这段时间单独留给离家太久的女儿。
“哦,帮我谢谢她。”庄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虽然在表示感激,声调却毫不热络。
父亲眼看了看女儿,笑容有些无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可能吧。”
“等过两天,咱们去看看你妈。”
“好啊。”庄严转过头去看父亲,口不对心,说得平静:“爸,我其实没您想得那么在意。”她常常会有这样的想法,父亲百年以后该同谁合葬,生母还是继母?
庄文远知道女儿的性格,她对谁都是笑笑的,没一丁点脾气,可唯独对他这个父亲例外,常常是字字句句都想着把他往死角里逼。他时常觉得,亡妻的怨念被庄严彻底继承了,她淋漓尽致地演给自己看——这个女儿就是亡妻设下的埋伏。
到了家,见到关静贞,客套和敷衍总要维持。庄严对她笑笑,说:“我带了香水给您,在箱子里。”
“叫人啊。”庄文远语气很温和,却自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阿姨。”庄严凉凉地叫了一声。
“路上累不累?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关静贞并没有子女,她倒是真心疼爱庄严。
“先洗澡。”庄严否定了她的提议,蹲在地上,开了箱子找香水和换洗的衣物。
“睡衣我给你买了两套新的,在衣柜里,内衣裤也是新的,在床头柜里,都洗过了。”
庄严抱着自己的衣服站起来,看着关静贞,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把香水放在饭桌上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被子、枕头,哪儿哪儿闻上去都不是久违,而是陌生,莫非,“家”就是这个味道?
半个月以后,庄严回了一趟M大,她把已经正式出版的博士论文送给了自己当年的启蒙老师,如今的德语系系主任。系主任一再挽留自己的得意门生留校任教,他说,全国重点大学里,咱们学校可是屈指可数的财经类院校,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同一栋教学楼里,外语学院,德语系在十层,英语学院,语言文学系在十四层,庄严不是怕昔日的老师变成了自己的同事,而是怕有一天,梁诚挽着尹默进过校园,在擦肩而过时,她是该和他形同陌路;还是该停下来,微笑着叫他一生梁先生?回国以后,每天对着庄文远和关静贞,庄严突然无限鄙视起自己当年的家花野花论了。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野花哪是那么好当的。面色苍白,割腕上吊;投怀送抱,争宠撒娇,她哪一点都做不到。有几次,她都想代表去世的亲娘扇自己几个巴掌。去给妈妈扫个墓吧,不必通知父亲。
庄严思绪飘荡地等着下楼的电梯,早忘了在回国的飞机上发誓要把“梁诚”两个字扔在西伯利亚上空。
一个半月以后,庄严进了一所二流大学,在经管院会计系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
系领导对她说,小庄,本来是不准备要你的,虽然你学历高,但是在国外也没有正式上讲台的经验,院里看你算个全才,特地把空余的编制给了你,连男同志都没要啊。系里、院里都很重视你,一入校就让你代公共课,还有咱们院和德语系合开的选修也交给你了,要珍惜这个机会,比你早一年留校的同事们还有没课上的呢。备课时间是比较短,自己抓紧,别辜负了系里对你的期望。
庄严认真地听完领导的教诲,貌似诚恳地表了表决心。且不说男女平等是我国的基本国策,就连上讲台都不该拿出来当个说辞,真有门路的全去搞科研了,现在高校里还有几个老师是一心扑在教学上的。在学术刊物上发表几篇文章,职称、名望,跟着就来了,比在讲台上站着风光多了。庄严知道自己不是心高气傲的人,既不圆滑,也不世故,凭那点真才实学立足可以,成名太难,索性低调做人,淡泊名利吧。
两个半月以后,学校以庄严是本地人为由,驳回了她申请教工宿舍的请求。她在S大南门的老旧居民区里租了一套窄□仄的一居室,屋里总是阴阴的,见不到什么阳光,一张房东留下来的大沙发占据了屋里大半的空间。整套房子里,唯独那间厨房坐北朝南,明朗得突兀,也不知道是因为朝向还是因为屋主刚刚装修过。有一次,庄严从门口经过的时候,莫名地想起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焖面和一个站在灶台前的男人。她心里一惊,马上告诫自己,现在不但没人喂我,我还得负责喂屋里的蚊子。对梁诚的想念就这样不高明地被岔开了。
庄严只有在周末才回父亲家,关静贞会在每周四晚上打电话给她,问她想吃些什么。关静贞知道她平时都是吃食堂,也知道她不挑食,只要有肉就行,就算庄严的态度一直都客气而疏远,从来不提任何要求,她还是愿意每周都问问她的意见。
庄严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初登讲台,她豁然开朗。是谁说过这么不靠谱的半句话“学生们睁着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特别是早上八点的课,没睡醒的孩子们,你们打呵欠和吸溜鼻涕的声音能不能别这么明显;上课接个电话也不算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是拜托你们别以为把头埋在课桌底下就没人知道,轻轻从教室后门出去,我不会批评你们;我不介意你们在课堂上吃东西,要是水果,能不能吃苹果,别吃橘子,要是干粮,能不能吃花卷,别吃包子……庄严抱怨着孩子们的行为,因为她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
虽然是新手,庄严的课倒是上得有板有眼,她的PPT上只有图表、动画,或者提纲挈领的几个短句,一堂课下来,却总是重点突出,详略得当。每节课的前五分钟是“温故”时间,她会找一位同学站上讲台概括上一讲的内容,谁上台抛硬币决定,如果不想参与这个游戏,请提前到教室占座位,她不会对坐在前两排的任何一个同学提出任何一个问题。下课以前,她给学生五分钟自由提问,通常情况下她都能对答如流,偶尔,也会不好意思地说,我回去查一下资料,下节课给你答案。学生们很快就认识了她的学识和魅力,开始和这个漂亮女老师没大没小,打成一片了。
庄严最受欢迎的课,是经管院和德语系合开的选修——中德经济关系。她在第一堂课上说,我不拿应试教育迫害大家,这是选修,最后每人交给我一篇小论文,摆事实、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