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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站着脸色灰败的庄大夫人,跪着庄大夫人的陪房顾全、梁玉两家下人,并一个哭得凄凄楚楚,打扮似个庄稼人一样的女子,听那女子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
庄大老爷眼神很有两分迷茫地望着庄政航,愧对过后,又不自觉地生出莫名的怒气,因那怒气没有来由,心中更添悲凉,渐渐惭愧之后,生出一股怨恨,心想若不是庄政航要嫁妆,如今他娇妻孝子俱在身边,日子算不得肆意,但也安逸,只因为庄政航要那劳什子嫁妆,如今他妻不成妻,幼子又养伤在床。想着,未免自己当着动人动怒,更坐实自己不慈的说法,惹得众人逼着他休了妻,叫庄敬航一辈子没脸见人,只得握拳忍了。
庄政航只瞧庄大老爷一眼,就想着不管出了什么事,庄大老爷定是又将这事赖在他身上了,于是一一见过众人,然后就恭敬地立在一旁。
庄族长对着庄政航,一边点头,一边对古太傅道:“政航这孩子十分孝顺,原先去我那替他父亲开脱,替他父亲赔了许多不是。”
古太傅笑道:“他也去了我那,是个实诚孩子,我问了几句,他答不上来,也不肯说出实情。”
庄政航听着在座众人赞他,越发做出谦逊姿态。
庄大老爷见他如此,习惯地哼了一声,又觉众人都盯着瞧他笑话,不敢再作声。
庄族长道:“政航,如今就将你母亲的地还了给你,你还需好好经营,莫要再似先前那般胡作非为。”
庄政航惊讶地望着庄族长,万幸并未做出什么惊喜之态。
庄族长道:“虽子不言父过,但此事也该叫你知道一二,不能叫你蒙在鼓中。你父亲太过老实,将你母亲的嫁妆交给你继母掌管,如今那嫁妆里的田地,被你继母暗中挪到她奶兄名下,又转卖出去……”
庄大夫人百口莫辩,她虽动了田地,但那田地却不是用这拙劣的法子套走的,这等污蔑,叫她直觉是庄侯爷陷害她,权高一级压死人,这些人本就没想叫她辩解,况且梁玉夫妇,顾全夫妇,又全叫人收买,庄侯爷的话里有六分真,她又如何能辩解的了?既恨自己有眼无珠,又恨庄侯爷心狠手辣,暗想庄侯爷定是记恨玉枕的事了,才要借口人命官司的事,来整治她。心痛之极,脑筋越发清晰,心想庄大老爷方才求过众人,不要休了自己的,倒不怕庄敬航在外头失了颜面;只是庄侯爷巧取豪夺,逼着庄大老爷让出公中的地,以拿去买秦氏的地;又将她的田地,并庄二夫人查账前,自己悄悄藏出去的东西也拿了,以利息及归还公中亏空之名,将东西都掠走,那些东西了也有自己清白的银子买的,怎么能就这么要走?……心里昏沉沉的,心想庄侯爷对付她,宫里大姑娘怕也不好了,忽地耳边一阵莫名声响,仿佛是一个太监的声音,那太监说句宫里大姑娘没了……因臆想出这么一句,庄大夫人脑子里彻底乱了,混混沌沌间,眼睛睁了一睁,吐出一口血,然后就倒了下去。
庄政航因站着,未及多想,就去扶住庄大夫人,见她牙关紧要,忙又掐她人中,又叫人请了大夫。
庄大老爷忙站起来,忽地心里竟生出个念头,心想庄大夫人就这般死了,旁人也不能逼着他交出公中的田地了,这般,他也能替庄敬航留下一些东西,因这么想,就又重重地坐下。
下人来将庄大夫人抬回去。
庄大老爷不待庄族长再开口,就道:“她已经是不中用了,想来时日不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事是她闯下来的,便用她一人的私房补偿就是。便是对簿公堂,老爷们要审问她纵奴行凶的事,也会看在她只有一口气的份上,放过她。”
庄侯爷道:“大哥原答应过拿了公中的田地保住大嫂,叫我们不宣扬大嫂的作为,这岂不是出尔反尔?”
庄大老爷气定神闲道:“想来侯爷也不会难为一个将死之人,死者为大,侯爷的人品,为兄还是信得过的。”
庄侯爷愣了一愣,不觉笑了。
堂上众人虽讶异庄大老爷前后不一,最讶异的,却是庄政航,庄政航望了眼此时的庄大老爷,心想先前庄大老爷都是将庄大夫人的债扛在身上,怎么此时就变了脸?况且,还有气的人,怎能现在就说什么死者为大?
庄二老爷道:“大哥,君子一诺,更何况敬航又是将来大有作为之人,不可因小失大,误了他的前程。”
庄大老爷对庄二老爷道:“二弟,我信你,你定会看在你侄子的份上,与在座众位一般守住这个秘密。”
庄二老爷哭笑不得,暗想他这大哥向来不会说话,此时倒是会拿着大哥的身份压人了。
庄政航见庄大老爷耍起无赖来,眼睛眯了眯,心里万分酸涩地将上辈子见着庄大老爷最后一面的情形想了一番,不觉竟落下眼泪,心想这就是叫他怕了两辈子、见面就发抖的父亲,先前简妍说庄大老爷如何,他虽不敢还嘴,但心里颇有些恼她,如今看来,简妍说的是对的,庄大老爷也没什么了不起,哪里值得叫他见着他就跪下,论品行种种,庄大老爷也不比他好多少。
庄老夫人不喜众人当着她面攻讦他儿子,本见有庄大夫人这么个挡箭牌在,于是虽恨庄大夫人,怒庄大老爷不争,却也受得住,只假装瞌睡,如今见庄大夫人走了,又怕见到庄大老爷难受,于是睁开眼睛,道:“我一个老婆子,也做不了什么主。只是甭管老大媳妇如何,她是见不得人了,叫她养在屋子里别出来了,也不能再养着七丫头了,就叫,就叫七丫头跟着她嫂子。至于老大媳妇的下人,就叫侯爷领去见官好了。”说着,就要站起来要走。
庄大老爷等人忙站起来,送她出去。
庄大老爷搀扶着庄大夫人道:“母亲,还求母亲养着七丫头吧,儿媳妇毕竟年轻,又是那么个性子为人……”
庄老夫人恨声道:“我能活多久?”心想庄大老爷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她活着的几年,简妍怎敢对庄采瑛不好?待到她去了,就算是畜生在一起几年也有了情意,简妍如何会对庄采瑛不好?况且如今庄政航虽不好,岳家并舅舅还是有些来头的,庄敬航借着庄采瑛,与庄政航兄弟和睦,也不是没有好处;庄二老爷、庄三老爷再好,也是隔了一房,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的道理,庄大老爷怎就不明白?若是指望那王家,指不定庄敬航会如何。
庄大老爷并不知道庄老夫人的心思,道:“母亲,儿媳妇年轻,又向来跟七丫头不亲近,就叫三弟妹看着吧。叫七丫头跟四丫头养在一处。”
庄老夫人气道:“你三弟妹哪里就闲着了?”
秦尚书插嘴道:“先姐夫说的有道理,简氏很是年轻,况且又未生养过,哪里知道如何养孩子。”庄三老爷道:“既然大哥相托,就叫七丫头去我那边就是。想来,过了几年……定会有人教养七丫头。”
庄大老爷忙谢了庄三老爷。
庄政航晕晕乎乎地,心想庄大夫人还在,庄大老爷就这样坦然地接了旁人叫他再娶续弦的话,又恍惚了一下,越发觉得昔日自己往日怕庄大老爷怕成那样实在不该,就连庄大老爷训斥他的话,他胆子若大些,也能直接拿来反驳了他去。
庄老夫人失望地推开庄大老爷的手,就向外去了。
庄族长见庄老夫人去了,又开口道:“大哥方才的话可当真?”
庄大老爷点头,望着秦尚书道:“我是信古太傅的人品,只是还求着秦尚书可怜我家中幼子小女,高抬贵手,叫王氏能有个好名入土吧。”
秦尚书心想果然简锋说要租子地税是应当的,不然,庄政航亏了不说,庄大老爷还会以为庄政航讹了他,就道:“先姐夫这话却又不对,如何叫我该台贵手?本不关我的事,只为了叫亡姐能够含笑九泉,我今日才过来,旁的我并不多嘴,只求能将地还给政航。至于那地究竟是先姐夫拿出来,还是如今姐夫的夫人拿出来,我不敢插手。”
庄侯爷点头道:“正是,还请大哥莫要为难我们,趁早将此事大事化小。”
庄大老爷道:“不该如此,不能因王氏有错,就怪到我头上,全天下也没有这么个道理。既然是她卖了秦氏的地,又买了许多地,就将她的地拿来补足,这不是正理吗?”
庄侯爷道:“大哥此言差矣,那地每年都有租子产出,十几年下来,早不是小数目。且如今大家都爱在南边置办田地,当初的一块田市价抵如今的多少银子,这大哥也是知道的。这些岂可不算?”说着,望了眼秦尚书。
庄大老爷想了想,心想此事的关键还出在庄政航身上,想起先前众人逼着庄政航不要嫁妆之事,又要东施效颦,对庄政航道:“老二,你可要为了些许田地,逼得你老父见不得人?逼得你母亲送命?逼得你三弟、七妹衣食无着?”
庄政航见庄大老爷阴沉着脸,心里叹息一声,心想庄大老爷心里定是想叫他跪着说不敢,然后不要了那地,思量一番,才开口道:“父亲,儿子不孝,只是那地是母亲之物,儿子不能不要,不然对不起母亲在天之灵;至于租子,儿子奢望着拿了那租子去赎回母亲流落在外的嫁妆呢;父亲也莫要担心三弟、七妹,便是父亲漏下没说的三妹,父亲也莫要担心。便是父亲信不过儿子,难不成,也信不过二叔、三叔?信不过老祖宗?信不过庄家众人?”
庄大老爷本见他不跪下认错,又挑拨他与庄家众人,心里就恼了,此时更恨他巧舌如簧,冷笑道:“我却不知,你这向来不会说话的人,此时这样的能说会道。”
庄政航暗想往日里自己怕他,见着他就不敢说话,哪里有心思去想如何应对。
庄二老爷道:“政航说的是,大哥原本就有要卖了祭田的意思,既然如此,就将大哥的一份田地分开。大哥要保全大嫂名声,自愿拿了那地来弥补,我们也没有话说。只是公中自会给三丫头几人留下嫁妆,日常吃用,也如先前一般,并无人会苛待他们。况且除了田地,大哥并非一无所有,如今大嫂将自己偷偷挪出去的还来,自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