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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不为妾-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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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侧头与他相视而笑,又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对我含笑点头耸耸肩:“总是拒绝我和他以礼相待,真不知道该说他固执还是任性。”



段功伸过手来挽起我慵懒的头发时,杨渊海已经笑笑出去了。他轻轻俯身,手指穿过我海藻一般的长发,只像对待一个认识了很久很久的孩子吧?我想我不能和这个人过多接触,要不然总有一天一定会突发心脏病而死。我对自己说,这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红巾汉子,于是我变得镇定,让眉宇间带着挑衅的意味,懒洋洋地打量他。他缠好发髻,也紧紧凝视我,深邃的眼底闪过古怪的光芒。



我弄出嫌弃的眼神:“怎么老是要管我的头发?”



他周围的气息陡然变得圣洁,有种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在那一刻我彻底明了,先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杜撰的假象,他终于还是大理的王。有种凌人的窒息感从他身上透出来,他走远了些,背着光线坐下:“喜欢女子束发,清爽些,总是好的。”



我感觉自己快红了脸,于是趁早做个可以掩饰的鬼脸,吐完舌头,我语速像机关枪般道:“反正你走了没人管我了,我还是可以披头散发,我就喜欢被吹散,满肩都是头发,要多不清爽有多不清爽!”



“没人管你会很快乐,”段功的眼珠移到我的方向,无比淡漠:“是这样吗?”



我狠狠点了两下头:“是。”



他把眉头皱成角度,声音低沉:“威楚道路偏远,信息闭塞,水路快马均不可及。”



我不屑:“桃源之地,正合吾意。”



他接道:“杨先生言你体寒之状愈增,恐于体内暗器有关,延命健体,药不可断。”



我淡然:“生死由命,无需理会。”



“你……”他气白了脸,还想再说什么,我见缝插针急忙打断:“小女粗俗不惯随人称您主公,不知到能不能依家乡习惯,自作主张尊您一声段王爷?”



他吝啬,只说了一个字:“可。”



“段王爷,多谢关心。”我深呼吸:“小女命如纸薄,留意已定;王爷富贵荣华,去意已决。所以……就此作别乃是大好。”



窗外,一阵微风,花瓣轻盈飘落,晶莹如雪,细细碎碎。我放眼四顾,目光流转,直到看到他冰冷桀骜的眼神里平添几分自嘲的笑色,我心中才真正落定,甚至变态地有种报复的快感。



四周变得空荡荡的非常冷清,良久,他做告辞一拜:“所有的不舍,留给等待的那个人。”



对不起……就让我来结束这还未开始的一切吧。我挤出笑:“古的拜,你若要走不相送。”



一直到他们离别,我再未见过段功一面。临走前杨渊海来找过我,那时我和塔娜正在山坡捡柴,袖子卷得老高。他递过一包赶制的温体草药,唠叨说每十五天一剂坚决不能少。塔娜笑声飞扬说杨先生请放心,只要我在,阿白的药一剂都不会少。什么阿白?我佯怒,抬起手臂给塔娜这坏丫头几拐子,塔娜现在放开了,也和我打闹起来,咿咿呀呀女孩的吵闹。



末了,杨渊海望着山下道路上他们将要起行的队伍,认真地对我说:“你不该这么累,记得给自己时间。主公有话带给你,千年的循环依旧,温暖的春天里总有万紫千红的世界,和一丝荒原中的冷漠。”



我有些想流泪,只当是阳光太过刺眼,从鼻子到心却就是酸得煞有其事。塔娜和我还算心有灵犀,在我泪腺几欲崩溃之际适时抬起我垂垂的手臂:“杨先生再见!快……要不队伍都走远了!”



你们……我心里说着这两个字,嘴里说出后半:“走了……一定要珍重!”



杨渊海扬起袖子,清秀的脸弯起漂亮的笑纹:“记得。”



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短短的队伍在山路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粒小小的点。段功,就像漆黑夜幕中最遥远的一颗星,闪着寒光,而我的泪,再也无法控制,瞬间汹涌……



记得?记得什么呢?记得曾经如何?又是谁在等待?有些人注定要等待你,有些人注定要你等待,然而等待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再见?何日再能相见?相见又能如何?这些愚蠢的问题像荆棘一般刺穿我,只因为冥冥之间,你我之间总是天涯之遥。我在塔娜怜惜的目光下用力哭泣,那是积攒了太长时间的委屈和悲悚,我哭得嗓子说不出话,眼睛红似血,眼泪附在空气中的尘埃上,留下了淡淡的,咸咸的潮气。



我永远忘不了初和吉子他们相见那个傍晚,成达告诉过我,段功乃是少年英雄,至正十二年就总管大理,从知州到平章,文武双全前途无量。而且,他很幸福,有一女,名段羌奴;有一子,名段宝。



当我决定保全所有人的生命时,也决定了我永远只能作为一个普通村妇般卑微生活,隐隐藏藏,活在人类知晓之后的夹缝里,无声无息。



没有独一无二,没有门当户对,没有正大光明,没有绝对坦诚……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不是爱情,只是暧昧。不是不爱,只是,不够深爱。我是因为执捻,而是你不够爱,因此我们只能拥有这样的结局。



原来,爱情只是个精心设计的谎言。



红烛吹响了一段时间的号角,天空瞬间黯淡成墨色,泪水如河流般蔓延过我苍白的面颊。有一双手,伸出历史的范围,去接那把早春飘下的雪。



其实我们都不够诚实,因为我们知道,事实会把我们拉回到现实。



叶散的时候,我明白欢聚。



花谢的时候,我明白青春。



第五十章 愿望愿忘



阳光步行的痕迹写在了麦田的正面。



四个月后有个清瘦的男孩捧着一只白鸽站在我和塔娜劳作的田埂旁笑容灿若星月向我们挥手问好。



他叫张希矫比现在的我正好大一岁多一个月。我记得在几棵大松树下他潇洒地比划起最近刚学的五行拳然后蛮骄傲地扬起头:“主公问我能保护好你吗我说能的时候声音很是响亮。”



我笑:“其实皮毛功夫我也会点儿让你来这么贫瘠的地方生活会比从前苦而且你还这么年轻说实在的我过意不去。”



“苦么?不觉得。”他固执地摇头伸出长长的臂白鸽立刻扑闪着翅膀亲昵地飞了过来脚爪力度刚好地牢站在张希矫的肘前他用另一只手逗着呆呆的鸽子:“况且有信奴陪着我带药和传信都要靠他的。”



吉子抓起一把玉米粒凑到鸽子小小的脑袋旁看着我点点头削瘦的下巴有浅浅的胡茬痕迹:“成叔和我都不擅武斗塔娜连杀鸡都不敢小张能和我们在一起应该很好。”



塔娜撅起小嘴红红的脸蛋写满幸福忽的转身抱住吉子的腰惩罚性地掐了他一把。成达对这小两口的打情骂俏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停下了手中正在修理的小木凳攥起手指一吹张希矫臂上的鸽子侧耳一听马上飞到成达的方向即将落下忽而马上盘旋掉转又飞回原来的地方。这一连串的“兜鸟”行径只把我和塔娜两个外行看得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成达对着鸽子微笑抿了抿嘴:“况且放眼这寨子连头像样的骡子都没有更别说快马了有这样的信奴也不错。”



他们和和乐乐的融洽着我再说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更因为张希矫带来杨渊海配置的草药有多要紧只有我自己清楚——断药之后的两个月中我时常感受到寒毒在我体内猛烈流窜的痛苦那是种让我有瞬间焚灭的幻觉。冷汗像流水一样从头淋到脚严重的几次连外衣裤都被浸湿然后右眼出现暂时失明的可怕症状。好在这些都发生在深夜或是凌晨就连平日与我最为亲近的塔娜都不曾发觉。独自蜷缩在黑暗之中的我经常充斥着求药若渴的心理任凭泪水如河流般蔓延过我苍白的面颊我把金银指环包在一块手绢里发痛的时候放在牙关里紧实地咬住。因为过去不止一次我于早晨发现自己曾在昨夜昏厥前咬破自己的舌头这样出去做事时一开口说话便会被细心的女孩们察觉。



不让她们知道我经常因为寒毒夜不能寐也不让她们知道从金荼靡在我肩膀里绽放的那天开始我的月信就再没有来过。



张希矫就这么带着他心爱的鸽子住到我们院子里他的房间离一口井很近鸽子似乎也很满意窝的所在也不怕来往的人们大方地跳上跳下饮着井边洒落的水。我只觉得“信奴”这个称呼过于奴化坚持自作主张叫它咕咕每次撒下几颗小米后就“咕咕”唤着它也很本能地“咕咕”回应我。我一高兴伸出双手想抱抱这个小东西谁知它连剩下的米粒都不要扑扇着翅膀飞回到它主人身边。我很不乐意地把脸拉得老长嗤之以鼻恨恨地问:“希矫这臭东西难道姓张?怎么就只黏你一个呢!”



少年皮肤比第一次见面时候黑了不少作势点了点鸽子小小的脑袋:“它在其它信奴里算调皮的我们大理养的红血蓝眼鸽都有‘三不’优点:一不中途降落;二不入他人鸽舍;三不落网陷阱。如今它能把这里当窝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完他一吹口哨咕咕舒展翅膀窜入云端只见它飞翔时直线上升高的几乎看不到。降落时旋转翻飞滚动直下。我呆呆看着张希矫热情地让咕咕演示高翔和翻飞自己却早已被先前他口中的“大理”拨动了心弦待鸽子回到他手中才试探着问道:“你们主公在大理他还好吗?”



张希矫单纯地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卷:“这是杨先生的戴笠鸽昨天带来的主公说过要是饶姑娘提起主公再把信交给你。”我脸色微红从他手里接过信他又说:“若是以后的书信来往是可以用信奴的。”



回到房间我不禁暗自抱怨:太聪明的男人神机妙算得让难安心太单纯的男人直接得让人难自处。这段功和张希矫真算是对比严重的绝配了!



捻开纸卷方方正正的三个字写得拘谨而真实。



诚愿好。



他说:真诚地希望你能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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