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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话掠过如寒风:“既不是大将军心头所爱,阿盖为何要懂?”
然而他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却径直走了过来,细细地把我头上歪乱的簪子插正。我抬头看孟恩,他浓浓的眉毛正泛起柔柔的涟漪:“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谎的时候,不自觉地皱起了小鼻头……”
感情的戏,我没演技。我就是那种脾气特别臭,到头来却典型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所以现在,让我流泪的只有他无尽的温柔。当泪夺眶而出,我也用力一把推开孟恩,嘴里恨恨的话就像发狠的诅咒:“大将军错了!有些谎言能够心安理得的骗女人一辈子,因为这是美丽的谎言;但是有些谎言一旦揭破就无法挽回!”
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么?在原谅与绝望之间游荡,唯一的感觉是伤,伤,伤!
孟恩从怀里掏出小锦盒,银指环在月光烛光交接下熠熠迷人,他淡淡地笑,眼光的寒星陡然坠落:“《太平广记》里说,书生李章武与华州王氏子妇相爱,临别时王氏子妇赠李章武白玉指环,并赠诗曰:‘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后来李章武再去华州,王氏子妇已忧思而死,二人遂神会于王氏宅中。”说罢,他从腰间抽出一根黑绸带,从指环间穿过,如我般系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之上:“我以为在我送你指环的时候,你会知晓……”说罢,他坐到我身边,虽然是伸手刮我鼻子的动作,却有无处不在的忧郁:“我的押不芦花,终是不懂……而我给你的,却只有伤心……”
天,我居然愚笨至此,这几个月的伤心,只是庸人自扰之——古代未字女子均不戴戒指,因为戒指是定亲或定情信物,所以,这个最小的信物在女子心中的分量却是最重的,到现代亦是如此。
戒指的梦想,只是让某个人为自己戴上,而后,或者幸福的戴一辈子,或者,对着它哭到心碎。
我痴痴地看着金银指环相对折射的光芒,心像被触击到的,那种疼痛的甜蜜。孟恩凑过脑袋,在我耳边的话音吹着,痒痒像是调皮的风:“答应等我,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诺,”我踌躇着点头,忽的一个激灵,抬头问道:“等你……什么?你不是将行么?”
“等我,回来与你一起,我们会有最朴素的生活,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他看着我,眼里有些迷乱的坚定,“不要去云南了,如今乱世纷争,到哪都是祸乱……我们,去高丽吧!”
高丽?我久久没有回神,他许是看我朱唇微启、欲言又止,只是伸手轻触我的唇,及时打断我:“这次东征高丽,我也有心探视情况……太子那边之约,你就当作缓兵之计罢!阿盖,相信我,等我,白节之前,我会回来。”
孟恩,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么?难道你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要失去我的心了!含泪点头,坠下的晶莹甜如蜜糖:“你知道银指环里刻的,是什么意思么?”
孟恩摇头,本该迷惑的他,厚薄适中的红唇却意外地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家,英吉利国的文字……believe,意思是,相信。”
唇齿间这两字缓缓落定,孟恩喜极的眼湿润得马上就要溢出,我连忙用手指抚着他长长的睫毛,期冀重若千金的男儿泪别再坠落。我故作老成,像长辈一般对他说教:“已是一军之将了,切记二字‘坚强’。”见他心情渐平静地点头,我坚定地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目光:
“君当仗剑,大杀四方;妾自抚琴,浮沉随郎。”
孟恩,这十六个字,就是我无悔的选择。
我背诵不出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我难以理解宫斗之计、君臣之道。我只知道,匆匆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我,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他穿上之后,光芒四射,魅力逼人。男人有才、有财,而没有权势,便是未经打磨的宝玉,欠一分光芒。而喜爱,孟恩,你当珍惜手中得到的权势。
本以为故事里、电视上那些轰轰烈烈跨越一切的爱情,与我是永远无缘的,今天听你短短几句,却马上推心置腹得让我感动至极。这个未及冠礼之年的男孩,从小背负的隐忍和梦想,白眼与误解,终难以释然。当他想到圆满这一切之后,与所爱之人无所顾忌地离开,要我拒绝,我,真的做不到!
我还能奢求什么呢?以爱的名义改变的誓言,我看得清。就像刘墉老先生说过的:变是爱情的常态。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知道,对于改变爱情,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改变我们对爱情的态度。
眼前的男子正是人生大好的花样年华,是该属于天空而振翅腾飞。孟恩,古朴的银,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是蒙古编的发式,垂在两肩,似乎因为他的灿烂,泛着幽幽光。一轮明月下,我只觉得他的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不去想我非我,你仍是你。
不在乎你爱的是否只是过去那朵艳丽的,押不芦花。
不过问以前的所有……原谅我可耻的自私吧,我曾经可怜到还没有真正爱过就快因病死去,我曾经绝望地以为爱情永远与我绝缘,我曾经……
此刻,我只想任性地拥有爱,然后,幸福地被人爱着……
即使有谎言,也奋力相信,直到最后一刻……眼里盈满的都是幸福的泪水,我就像真实的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女孩,听到表白的誓言一般激动,所有跳动的情思最终凝成蒙在瞳前的晶莹。
第二十章 别了大都
至正十六年十月廿六日,元帝妥欢帖木儿以高丽恭愍王于六月“停至正年号”、七月“改官制”等“忤逆”之过为名,下旨废恭愍王,册封入侍元廷的高丽皇族塔思特木儿为新高丽王,立奇氏族人三宝奴为高丽世子。
同时,派知枢密院事崔贴木儿与小皇子孟恩将军,率一支万四千人军将两人送去高丽即位。虽已抚平邦治为名,任免臣子之属其人事调动。
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明眼人都知道,不管从册立高丽世子还是元朝廷浩浩荡荡的“护送”军队来看,无一不是奇氏集团借名对恭愍王势力的打击报复。
孟恩此行,于中原红巾军之乱,实则不宜;于高丽党派斗争之间,实则不义。
自孟恩走后,我每日提心吊胆,却不敢表露,每日仍旧装无知,嬉笑玩乐于大都城萧墙之内。连自己都佩服自己掩饰能力的演技,一个多月下来,居然连睿智的皇后与每日与我最近的哈斯、塔娜都瞒住了。只以为我是个失恋之后强颜欢笑的可怜女子,想来白节之期将近,我也将远离这伤心之地,倒也随我疯闹,不多言语。
我喜欢冬天,因为白昼短暂而黑夜漫长,这样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逃避。
冬寒渐重,白节将近,孟恩却迟迟未归。对古代的冬季行军及作战速度之慢,我虽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为此心急如焚。北方恶寒,孟恩的盔甲定也难以抵御;客场作战,凶险重重,虽然孟恩曾安慰我说过,此行所带一万余众乃精锐,可当我一想到战场的刀光寒影在孟恩只该温情的眼神中映射,血光厮杀之状,心头就莫名一紧。
“郡主,起风了,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我看着雾沉沉的天,不想说话,对着塔娜点头,却好似抖落了万千的苦涩。
“皇后娘娘差人来问,郡主今儿是想习琴,还是习舞?”一旁的哈斯许是看出我的冷漠,问得小心翼翼。
我脑里浮出当时皇后温淡地执起我手,满目欣慰的样子:“女子还是有才的好……押不芦花的母亲,可是当仁不让的才女……”
“那就习舞吧,”我向右哈斯的方向侧了头,话音没有乐意,也没有不情愿:“教我鼓瑟的乐师,前些天好像受了风寒……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吧。”
低头看过去脚上的锦缎短靴,如今在茫茫白雪下换成了厚厚的麂皮毛靴,我却不得不在延春阁的梨秀亭里来回踱步,抱着手炉干着急——依主人的性格,在皇后之地,本就不问后宫之事,想获悉点八卦之事都难;更何况政事,若于此地想探得大军情况,只是难上加难罢了!
裙摆旋转,舞步轻曼,乐感似乎与生俱来。
那曲是快乐的,节奏活泼;看的人是快乐的,眉开眼笑;舞者却只能应和,一味地应和着周遭的一切……
无奈如我,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只为让皇后舒展眉眼,还得装毫不在心的样子,每天嘻嘻哈哈生龙活虎,却对孟恩相关只字不提。
可悲天下之大,我的重重心事,竟无一放得下之人可诉之!
两个多月,自大都到高丽的车马来回,就算事情顺利,也可能只是刚刚够吧……那么,白节之前,我许是等不到孟恩了!
蹄声近了,合着我的心跳一起翻腾。他又是熟练地不踩蹬就下马,伸过手来……
“阿盖,跟我走……”
可是每次都是,疲惫的灵魂在低语浅谈,当我伸过手去接应时,触到的只是一场空。
倘若你在彼岸,当中相隔三千丈月光,我又如何执起你冰冷的指尖?我真像一个傻傻的十四岁女孩,在等待与煎熬中做着不可及的盼望孟恩到来的美梦。
然而,盼望是一杯苦酒,不到底不甜;盼望是一颗核桃,不到时不香。
青天一挥毫,大地露白芳。
白节的前一天,白雪在大都飘洒,把红墙绿瓦抹得一片纯白。好像千秋几代繁华,都被一豪盖尽。
宫里传来的消息,彻底让这份盼望死亡——梁王已派好人马至大都接迎我去云南。皇后娘娘仪态端庄而又语重心长:“明日面圣,郡主可要好好准备。”
翌日,大公鸭嗓乐此不疲地在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