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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还真问对人了,”塔娜听我这么一问,更是兴奋异常:“今儿领了赐,皇后娘娘宫里的月香才告诉过我,红玉膏的方子,是唐朝宫里的老太医开的方子,方中取杏仁浸泡去皮后研为细末,与轻粉、滑石粉各等份合在一起,蒸过后加入少许冰片、麝香,用鸡蛋清调为膏状……”
听起来……还真没有什么重金属违禁品。没等她说完,我便从她手中拿过来仔细闻了闻,确实有股沁人心脾的杏仁香,伸出食指一蘸,并不比现代我所用过的面霜粗糙:“是不是还可以……”
“哎……郡主万万不可!”塔娜急忙制止住我将要凑上的舌头:“方中轻粉有大毒,杏仁有小毒,千万不可入口啊!”
“哈哈哈,逗你玩的”我大笑,把手指上的红玉膏蹭在她鼻头:“敢情我家塔娜还不笨嘛……”
闹也闹过,看塔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只得乖乖静置任由她捣鼓。塔娜总算是梳妆打扮中的高手,半盏茶时间下来,我的妆扮确实比先前精致许多,也更有特点——一双杏仁眼,两弯柳叶吊销眉,肤若凝脂,面若芙蓉,气似幽兰,巧笑倩兮,眉目间透出几分清秀。着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只是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解散了惯梳的长辫,今天是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
我对镜一转,塔娜开心拍着手:“郡主真是绝美无比!”
出了侧殿,往先前用茶的灵粹阁走去,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之下,没有暗自得意是不可能的,但为什么我总挤不出一丝笑呢?女为悦己者容,难道我的芥蒂只是因为孟恩今日对我吝啬的夸赞么?
再回灵粹阁还未喝上两口香茗,稍尔便有太监来传用膳,另一于前引路,我见状紧随其后,孟恩次之。徐行几百步,环廊越阶,入一厅,灯火通明,嵌一套室,圆形大桌前,众人已上座,皇帝于最中之位,见我有些对行礼手足无措,微见笑意:“阿盖郡主无需多礼,当自家人用膳,就座即可”。
两边又坐着男女各几人,我只顾随丫鬟引座,既不认识,也不便多看。见众人都已坐定,皇上正色道:“至正十一年起,乱贼发难,盗发汝、颍,焚城邑,杀长吏,所过残破。次年,察罕帖木兒乃奋义起兵,沈丘之子弟从者数百人。与信阳之罗山人李思齐合兵,同设奇计袭破罗山。”稍顿,小饮一口清酒,接道:“数与贼战,已至中书兵部尚书,斯勇帅,朕亦喜之。乱贼之多,朕未尝不心忧,然今年更甚。朱元璋袭建应天府,不久白不信、李喜喜又直捣至长安城下。朕令察、李二将复地剿贼,晨已传捷报至大都宫,陕西一战,首克捷。朕闻之,微有安惬。”
众人闻之,齐言:“大元洪福齐天,吾皇万岁万万岁!”
言毕席间稍有缓和,我方敢细看周桌之人。皇上和刚才的装束差不多,也仍是一脸憔颓,却再无提及木艺时候的神采;皇后伯颜忽都于其右,着暗赤锦绣凤袍,紫色的耳坠若隐若现。面无喜怒之色,虽无言语,但温柔尽显;皇后旁边有一恬淡女子,着藕色袍子,姿容娇美、眉目含情,想必就是皇后曾提及刚入宫不久的妃子洪吉喇氏。
皇上之左,一女子着一身抹胸拖地长裙,外披淡橙色轻纱,一头青丝用淡色的簪子簪起,垂留几根披在后身,略施粉黛,动人心魂,慑人魂魄,粉面杏腮。后立一侍女,正是那日声音尖细的李春英,而这妖娆之人,十之八九就是传说中的高丽奇妃。看她柳眉青黛,瓜子小脸,皮肤吹弹可破,倒真是像韩剧中的美女,我正犯看美女猜年龄的陋习,她倒转目开口先言:“阿盖郡主已来多日,不知静养可好?”
这女子真是一箭多雕,一句话既有欢迎问候之意,又含为手下人邀功,更顺应皇帝之意,让此宴多了个以我为名头的意义,此外,还暗暗提醒皇后与我,有人情一笔欠在她帐下。
心机之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实在是高!
然而我也只是有一答一,宛若孩童般微笑:“阿盖已无恙,谢奇妃娘娘惦记。”
“大善。”
见她笑而颔首,妩媚却不失端庄,已然与我无话,我也暗喜讨个清净。吃着加了孜然的羊腿切片,里嫩外酥,人间美味不过如此。我环视左右,才发现孟恩居然坐在很不起眼的角落,眉头微皱,如同嚼蜡般撑着,让我有些莫名的难受。侧转而视,那人脸上此时噙着一抹微笑。我细细端详,竟发现他与孟恩长得十分神似,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年纪亦是相仿。外表看起来好象无所事事,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除衣着与孟恩相比更为华贵之外,举手投足间的桀骜不驯更是锐不可挡。记得哈斯说过,孟恩这个蒙古名字翻译成汉语,是银的意思,若是如此,那眼前这男子,像是比之更耀眼的金子。
“敢问郡主,一女子无所顾及盯着男子看,算不算无礼?”那声音毫无顾及,就这么突兀而起。虽未造成满座哗然,却也激起近座面色的波澜,停箸诧异地看着我。
我一阵大骇,大忌啊大忌!敢情自己又目不转睛地神游了好长时间,陡然脸红已经烧到耳朵根。自己失态在先,也无话可说,低头垂了目,只装娇羞不敢言。
“嗯?”不知谁发出一声不爽的质问,我只觉头顶被人俯视的目光渐渐消失,纷纷拿起筷子酒杯品尝佳肴。
他许是被谁警告,抑或看到了什么眼色,心里虽不爽,并未追问再讨无趣。而我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耗子,心中虽好奇那人是谁,却不敢再看再问。盘算着,约莫时间差不多了,身处之地也没有目光落过,方敢再次抬眼正常看看。
红色的殿堂,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帘幕,金色的彩绘,金色的流苏……
旁观这巍巍大都宫城之内,皇室宴会中的觥筹交错,言辞眉眼,处处心机。而他们所言之事,话中之人,明明离我那么陌生,现在显然却就在身边。
《吕氏春秋》中言:“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我只是个“无道”之人,短短几日,未有所得,安能知所未见?寻思也是枉然,仅能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饮自酌,逼自己适应这段古代人生。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周围已是一片黑暗,酒杯在席间互相敬着,说的言不由衷,听的心猿意马,内忧外患使得这宴席变得冠冕堂皇。或许也正是借着席上的杯杯水酒,暂时了却眼前心头的烦恼。
天黑路滑,社会复杂;男男女女,演员而已。
我酒意微浮,心中所想,嘴上却不曾敢说,只是在觥筹间隙,吃吃笑着。黑暗之处,孟恩那着急的眼光如星光般几次掠过,虽然刺眼,我却故意不理会,只还个微醺的浅笑,百媚娇生。看得孟恩欲怒却不言,几次警告的无奈闪过不应后,像是与我赌气,怒气冲冲地也仰头喝个痛快,我看后笑而不答——醉吧,我的烦恼无人可知;你的神秘,我也无从知晓。
等待你的关心,等到我关上了心。
既然我只是你转身就忘的路人甲,凭什么陪你蹉跎年华到天涯?
酒不醉人人自醉,然而眼前,哼,个个皆是自醉的可怜人!
第十四章 荷塘泪色
冰是睡着的水。
睁眼醒来,宿醉带来的只是头痛欲裂。如果石头是睡着的我,那是否醒来就成了散沙?
不想考虑这个无聊的问题,强烈的阳光提醒我现在时刻已是日上三竿,华贵的内室装潢提醒我现在自己寄人篱下……“啊……”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顾不得形象而失礼地喊着:“塔娜……快来帮我梳洗啊……”
可比不得在别处,按礼去向皇后行礼请安可是大事呢!
等不及塔娜那对“妆扮工作”的慢工出细活,我虽然嘴上唤着,实际上却早已自己手忙脚乱折腾起这身仍不习惯的古装。自己动手,倒是与过去赶时间上班上课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完毕,走也。”说罢,我不顾身后塔娜婆婆妈妈地“啊……”叫,自己向延春阁飞奔。
回廊,香樟绿树映红墙。
“阿盖给皇后娘娘请……早安。”说“早”字的时候我的礼貌之笑很牵强。
“郡主无需……呵呵呵……”温婉娴淑的皇后话说到一半,居然禁不住哑然失笑。后面的几个宫娥看了我,也在帕子下弯了笑眼。
懵懂之间,我低头一看——晕,怪不得觉得今天胳膊有些拉不开,原来……上装的四个扣子扣差了仨!
我把超窘的眼神很邪恶地移到跑在门外喘气的塔娜身上,给自己留个台阶下。好在皇后倒也没加以责怪,让身旁的月香帮我重整衣装,自己只是捂嘴笑着:“郡主在延春阁,不用拘于礼节,请安什么的都免了,当在自个家就好。”
“阿盖谢皇后娘娘恩典!”嘴里道着,心底也几阵喜悦,以前身体患病睡不着没什么可说的,现在这身体吃得饱睡得好,面了晨礼,意味着随时可以睡到自然醒,何乐而不为?
“好了,郡主还未用早膳吧?”皇后的眼神沉静而温淡:“月香,送郡主回房用膳,吩咐下面做几个清淡可口的。”
“是。”月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云袖一摆,话音甜甜:“阿盖郡主这边请。”
我自然跟着行礼告退,还没喘上几口气的塔娜小脸红红,又跟着我们往回走。待跨入房门,没等我送行道谢,月香突然颇有感触道:“郡主真是开心果,自从郡主到延春阁来,娘娘比过去开心很多……”
“是吗?”我顺势邀月香和塔娜坐下,可见月香一直摇头,塔娜也仍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