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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声,衬着灰暗的背景,尤如大家灰暗的心情,更不想说话了。草原上的雨,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拼命赶路,没多久雨就停了。这下好了,甩掉油衣,再打马,轻松了不少,跑也更快了。
庆德很是抑郁,明明他算得很准的,现在变成个说什么都不灵的狗头军师。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评价必会大大下降,这可怎么办好呢?机械地跟着队伍往前奔,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俩时辰以后了,终于发现不对劲儿。
“我说,道儿不对啊!”庆德快打几鞭,拦在大家前头。
“又怎么了?”失望的人脾气总是不好的,而且,他们从出发开始就没吃饭,肚子饿了,脾气更不好了。
庆德把向导揪了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儿。”
向导一个激灵,好像……走岔道儿了。庆德拉出怀表看看时间,是未时初刻了。而此时,乌云散尽,红彤彤的太阳昭示着一个真理他们跑偏了。应该往东走的,他们往北了。
也就是说……迷路了!
现在他们应该再往南,走到湖泊那里,再折往东。可是人能行,马却累得够呛,光靠腿,他们又走不回去。只好下来修整,确实需要修整了,方才光顾着赶路,以为马上就能回到大营,挨打也好、挨骂也罢,好歹有干爽的衣物和床铺在等着,也没在意。现在需要把衣摆袖口拧拧水、自己也要吃点东西、让马也休息一下。
庆德缩头不语,默默嚼着冷干粮,喝了口水,还被呛着了。大家看他的矬样子实在可怜,也不忍心再骂他了,虽然不爽,还是有人给他拍了拍背。
吃完饭,马还没歇好,大家算了算,反正现在方向已经辨明了,天也晴了,可以根据星星来继续较正路线。既然天黑了,也能走到的,只是回去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深夜了,一顿排头是少不了的。
庆德非常之不好意思,却认真承认错误:“这回是我不好,连累大伙儿了,到时候,大伙儿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算了吧,那不是咱们没义气了?”
“谁也没当你是诸葛亮啊,司马懿你都谈不上。大伙儿答应一道儿出来,那是自己个儿也觉得行,你甭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啊。”
湿冷比干冷更折磨人,夜风一吹,那叫一个爽得直打哆嗦。不停地跺着脚,干脆开始说段子转移注意力。说说笑笑,天已经黑了。费扬古振作道:“差不多了,回吧!这回天黑了,看不清楚人,大家靠紧点儿,咱们可别走散了,那时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飞身上马,垂头丧气,还要给自己打气,一群被衰神眷顾的囧孩子拨着马头正要走。向导这回可不敢再怠慢了,再由着他们走,跑错了方向,还不得把自己给拖累死!抬头看看天,再四下打量一下,确定方向。
咦?!
火光!在正北方。
一辆勒勒车,虽新,却已很破了,老牛拉破车,正是它的真实写照。是一家子的散兵,夫妻两个、一儿一女、还有一个老母亲。
当家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路拖家带口,跟着博硕克图汗来到东面的草原。博硕克图汗的许诺很美很诱人,大片的草场、无数的牛羊,功劳大的还有奴隶。如果更顺利,可以再南下一点,那里是繁华的城市,闪光的珠宝和柔滑的绸缎……全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了!他的父亲去世很早,母亲把他带大很不容易,是该轮到母亲享享福了。
跨上马,带着家人就来了。他一路东进的时候,把自家勒勒车的数量从个位变成了十位、还有了两个奴隶,已经奔上了发家致富之路。不幸他家老板被衰神看上了,败得一塌糊涂,连着他一起倒霉。
眼看着他觉得吧,驼城被轰之后,就剩下两辆破车了,西逃途中还丢了一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哪怕自己能熬到跟博硕克图汗重新振作,哪怕老婆死了能再娶、孩子死了能再生,一路下来,他家老母亲可就要给拖累死了。所以,也开了小差,准备掉队。不用打申请,只要装死就行了,累赘掉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生存能力还是很强的,要不就不可能照顾全家一路活到现在。既然如此,倒不如停下来,不再奔波。悄悄地收拾着家当,准备逃亡路上的生活必须品,偷藏了几匹牛、羊,特意挑了好配种的,马上开春了,草一长,牛羊一繁衍,那就又可以致富了。草原上野生的动物随着开春也会越来越多,猎一点儿,壮大自家的食谱,一家子都能活下来了。再一路南下,天气会越来越暖和,再折往西一点,就能回到哈蜜,台吉、王爷们都喜欢有人投靠的。
他记得的,他有两个熟人之前就是这么溜的。他发现了,装成没看见,如果照着原路返回,走得快一点,他们就能遇上了。三家一合并,队伍就更大了,生活也更有保障。主意打定,带着全家跑路。
葛尔丹的逃亡队伍里,就又少了一家子。
开始两天还是顺利的,没有了追兵,他们可以自行决定行程与速度。不在大队里,他的妻子可以不去伺候更高等级的贵妇们,更有精力照老人和孩子,经过休整,好过了很多。
今天却下雨了。
天很冷,雨又凉,大人能熬,小孩儿可不行!儿子已经在咳嗽了,女儿也冷得发抖。眼看天也晴了,记得往南不远还有个湖,旁边有树木,倒能拣柴。于是拿出不多的一点干柴,烧点热水。这年头没有路灯,没有种种霓虹,尤其是在草原上,天一黑,月亮再不强的时候,那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远远的一点亮光也很吸引人。
不远处的路痴们瞬间振作了!
百多里外,中军大账,石文英在费扬古右手边的马扎上坐下了。两人都黑着脸,听着回报说,今天探路的人都没回来。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石文英在心里碎碎念,[我来了这里看到那个小子就该立马回京,即使不回京,大将军派这个不靠谱的东西去侦查的时候我也该拦着的。即使不拦着,也不该为他打听消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小王八蛋到底TMD去哪了啊!我可怎么跟我家哥哥嫂子交待?]
费扬古这里,因为去年没有生擒葛尔丹的关系,这一回也要了这一遗憾。但是,他是个谨慎的人,是以从驻扎地听闻葛尔丹一路往西北逃窜,他也没有火速追赶。而是一面派出侦骑,一面行军。
反正葛尔丹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他的部族一直在减员,他的老窝被亲侄子抄了。他家小弟已经反水,突出代表就是哈密回部。他的后路也都让康熙皇帝给堵死了,西藏他的同学那里,已经自顾不暇了、青海和硕特诸台吉,也不敢收留他。他只能向西北,穿过科布多,继续往西逃窜。
费扬古闭着眼睛都能约摸猜出葛尔丹大致的进军路线,之所以派出斥侯,更多的是打探水源、何处适合扎营。从去年冬天,他就抓了不少掉队的家伙,这足以证明他判断的路线是正确的。
磨也磨死他了!旗丁人数还是少的,昭莫多一战又死了上千号人,葛尔丹消耗不起,旗人也消耗不起。不如这样拖着。跟在葛尔丹的后面拣拣漏网之鱼也不错。宁愿多费点军用物资,也不能多死人,这是原则。
他让这些来镀金的家伙去探路,还真有庆德分析的那个意思。既然不打算大打,那就让他们也拣点便宜。这些人本身倒没什么,但是背后的家族都不是善茬呢。
没想到,还真是出了岔子!
“派出去的人找到踪迹了么?”费扬古终于发话了。
亲兵苦着一张脸:“下了一场雨……”痕迹都冲没了,找个屁踪迹啊!
石文英坐不住了,但是他是高层将领,必须稳重。他的心情随着天色一起越来越灰暗。天黑了,生存难度加大、搜救难度加大,再派人去找,说不定连找的人都折了,折不起啊。石文英的呼吸开始沉重了,费扬古的眼睛也瞪大了,那是皇帝派来锻炼的人啊。
石文英还勉为其难地自我安慰:“他们带着向导呢,不会不认得道儿的……”你猜错了,他们迷路了。
费扬古要考虑的东西更多,大脑高速运转着,如果不是迷路,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几队往不同方向去的人马同时失踪?难道?葛尔丹没有那么弱?之前的败退都是假相?他……其实是设了个圈套让大家钻?费扬古一个哆嗦:“传令下去,巡营的人加派一倍,马要喂好、人不卸甲,都TMD给老子枕着刀枪睡觉!”
石文英的脸刷地白了,经费扬古这一道命令提醒,他也想到了这个可怕的猜测。如果……庆德他们是被人有计划地摸了岗……那大军都要完蛋啊!
大军停住了,精神紧张地等到了天明。没事儿!
再派出人去四下打探,这一回,都不敢太分散,每一方向派了几十个人,也不敢跑得太远,结果当然是……无果。众人苦思冥想,总不可能是庆德他们当逃兵了吧?完全没必要啊。
他们到底怎么了呢?
庆德同学正在亢奋地接受大家的称赞:“你小子行啊!”七手八脚狠捶他的背。
“你这狗头,运气不坏。”
“傻人有傻福。”
庆德终于活过来了:“好说好说,咱们还是问问他们吧。”大家会蒙语的不少,庆德本人就会。据向导说,这家人的打扮倒是挺像漠西那边儿的。一问,正是,所以大家噪动了,先互相道喜。这也是斩获么。
亢奋平复了,男主人先与他们接触,声称自己是要去投靠组织的,先定个基调,往后日子好过点儿。正因为如此,他对庆德他们的问话就非常配合。“博硕克图汗病重,走不快,两天前在北边不远的湖边驻扎的。”
葛尔丹不愧是让康熙头疼了多少年的角色,即使他现在已经病重,依旧不改其狡猾本色。在费扬古已经猜到他大致逃亡方向的时候,硬是踩着人的心理盲点,跑出一条活路来。
庆德乍舌:“我先前道他必在南边的这个湖边驻扎的,北边那个湖,往西没有大河,他没有水源,必是不会走的。大将军怕也这样想的,交待咱们探路的时候,也没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