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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他靠伤臂抓住我的手腕不肯放手,想到他靠单臂在冰冷的河水中泅水几公里。觉得心里像是被抓了一下似的。
“张嘴!”我把汤匙送到他嘴边,用的是命令的口气,他无可奈何地看我,最终还是乖乖地张了嘴。
可他还是吃得很少,似乎没什么胃口。我求助的看小梁。
小梁说:“算了,你告诉他吧。”
我只得把昨天见到舅舅时舅舅的表现,我的推测和不安,我做出的安排和我的担心和盘托出。说完了我和小梁一起看着他。
他安静地听着,一直没什么特殊的表示。我们等了好半天,他才和缓地说:“你的安排很好。”
小梁在屋子里打转转,“我却还是担心,他们若是索性作出大动作怎么办?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和他们较量。”
“不会。”老黑深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好像又和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似的。我现在慢慢也知道,他们全都有些忌惮夏家,夏家长年拥兵在外又引而不发,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心病。
我嘟了嘴,恶狠狠地再次把汤匙送到他嘴边,“再吃几口!”
他很勉强。有些不愿意似的。
小梁在一旁乐不可支,“洌,你现在尝到女人的滋味了。”
老黑的脸上一脸地郁闷。
“吃!”我凶他。
他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还是张了嘴,又吃了几口后,懒懒的闭了眼,和我耍赖。
我知道他现在身体不好没食欲,虽然心疼,但也不舍得太勉强他。
不过,因为得了他的首肯,我对今天的闯关又增加了点信心。
我们故意晚一点出发。为了让洌舒服些,我让几个护卫抬了他走。我们步行到潼关口时,潼关卫已经有许多商旅拥挤在关口处了。
“怎么回事?”小梁上去向一支焦躁不安的商队打问消息,“怎么都挤在关口不过关呢?”
“谁知道!说是从今天起闭关了,只能出不能进。不对,进也是可以的,三个人以上的商队不许进。少于三人的,上去接受细细的盘查。”商队里有嘴快的人抱怨。
小梁一脸不出所料的模样向我做了个鬼脸。
果然,从长安来的客商依然能够通行,而想去关中的客商却得一个个检视通关文书,凡是三人以上的商队一律不许过关。
“说了不许过关的理由了吗?”小梁又问。
“据说要防突厥来袭。”那商人说,“不过大家都知道,国舅爷怕是又想出搜刮的新法子了。”
小梁折了回来,对我说:“早知如此,我们出来时备下文书就好了。不然我现在回去补办,先把洌换回长安?”
我鄙视的白了他一眼,又朝前面关隘处努努嘴。那里查验文书的守关士兵,正对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仔细盘查,浑身搜检之外,还带到旁边的一间小房中去了。
小梁眼睛里渐渐透出怒意,“他们竟然……”
“你去问问那些守关的士兵,今日国舅窦公在不在潼关卫。”我向小梁示意。
“不在,”旁边等消息的客商早接了话茬,“国舅爷本人说是有急事一早回长安了。有以前在他面前上过香的人说,今天送礼都送不进去,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待他再回来时,怕是要价又高出几倍了。唉!我们作点小生意,遇到这样的贪官,真是没活路了。”
旁边另有商人附和:“就是,这位国舅爷太狠了。潼关是防突厥人入关中的最后关隘,驻军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关隘两边都住的是自己的百姓,哪里有驻军可以向自家行旅收钱的道理。以前的秦王,后来的宁王,从来都没想出过这么歹毒有搜刮之计。这位国舅爷也太不是东西了,他想钱想疯了吧。”
旁边其他客商纷纷附和,议论纷纷。大家本就闲坐等消息,焦躁得很,一谈起这个话题,真是越说越火大。
我知道,我那位舅舅利用这机会搜刮钱财的心思肯定有,但眼下,他躲去长安,怕是还是想避过与宁王的正面冲突。在他们,最好的结果是在他们假装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宁王消失于无形。他们,没胆没勇气承担他们想要的后果。
我暗暗咬牙,和这样的人沾了亲戚,是十足的羞耻。
“飞帘。”老黑在叫我。
我忙凑到他的担架边,“小杜应该已经到了,你和他联络一下。”他指指身边的包裹。那个包裹,是草屋里的老两口用老黑的黑外套捆扎起来的,我一直没有打开看过。
小梁过来帮忙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布包,这种小布包的形制让我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小梁打开布包后,我看到里面零零碎碎装了不少东西。小梁很稔熟的拿起一个小圆筒。
“是什么?”我好奇。
“烟筒。”小梁又拿了另一样东西,有些像现代的钢笔。
“这个我认识!”我高兴地说:“火折子!”
“我们行军打仗时都带这些东西。”小梁说,“让老黑以后教你怎么用。”
“我会用,吹一下就可以了。”
小梁没理我,拿了东西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施放。我估计所谓烟筒有些类似后来的信号弹。
“这些东西的设计倒好,用竹用金属,密闭得不错,还能防水。”我在老黑的小布包里乱翻,说着话随手拿起一只金属小瓶,上面有个突起的“梁”字。
“一瓶梁记的伤药,可惜那草屋中的老两口不知道有这个,他们在你肩头糊了些香灰止血。”我念叨给他听。
突然,我想什么来,有些发呆。这种小金属瓶,这种火折子,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我都似曾相识!
“飞帘。”老黑叫我。
“呃。”我应他。
他向我伸出手来。目光盈盈地看着我。我忙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想什么?”他问,轻轻合拢五指,把我的手包裹住。
“我想起以前见过类似的小布包。”
他的眼里有些笑意,却不说什么,只把我的手拉到他唇边,想舔我的手指头。
我吓了一跳,在这种地方!我忙把手抽回来,“今天不行!我手四下乱摸过,不卫生!”
他还是握着我的手不放,我看他脸色苍白,看我的目光里却全是暖意,不忍心强行把手抽回来。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他不能在这种地方示爱啊!
“哧”地一声不引人注意的闷响,远处小梁放的烟筒中蹿出一道红色的烟火。白天看不到什么亮色,只有一道红色的烟气升上了天空。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那边吸引了,没注意老黑,他乘我不注意,还是把我的手抓在唇边蹭了蹭,我对老黑说:“这东西离黑火药已经不远了啊!”
“飞帘?”他好像不明白我在扯什么。
“没什么。”我自己不懂黑火药的原理。还是别给自己惹事吧。
这边小梁刚赶回我们身边,那边小杜骑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关隘处。
“杜平威将军,杜平威将军。”我大叫。小杜听到了。立即看向我们,“宁王手下有人受伤,需要入关治疗。”我喊,“杜将军,我们要入关。”
守门的士兵听到这个,立即向我们这边跑来。
我们身边的几个王府护卫,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把上。
小杜机灵,拍马插到了他们前面。
今天出来我没给洌戴面具,所以现在我只用被子把他盖好,只露出鼻眼。
“怎么回事?”小杜揣着明白装糊涂。
“宁王手下在与秦王大战中受伤,需要回长安疗伤。”小梁代为回答。摆出一付随行医官的模样。
旁边的人听到我们谈论这个,立即议论纷纷:“听说秦王没死唉。”“中秋盛典上刺杀皇帝来着。”“宁王出来抓秦王了。”“一到有事,总是宁王出马。”“现在朝中无人啊,不靠宁王还能靠谁。”……这些议论的人,许多是刚刚从长安过来,出关的商旅。他们显然已经听到了昨日散布在长安城中的消息。此时添油加醋的告诉正准备入关还不知底细的那些行商。我今天故意晚些出来,就是为了等这些商人集中出现在潼关口的时间。
“那是又打起来了?”有人问我们。
我们含糊应着。
“快点抓住秦王吧,别折腾了。”有人说。
“总是在打,谁受得了!若是外敌入侵,大家自当同仇敌忾,现在这样自己和自己打个没完,有意思么?”
我乘机说:“宁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当今圣上坐了龙廷,希望能安定下来啊,所以才……”
“宁王是没话说,又保边,又赈灾,又浚河。是个好人!”
“当今圣上也不错,轻徭薄赋,拱垂而治。只可惜没个好舅家。”说着,大家一起向正好凑过来的守关士兵斜眼。
“怎么回事?什么人?”那些士兵想上来查看。
“没什么,我的兄弟。”小杜及时挡在前面。
“他伤病缠身,需要立即回长安治疗。”小梁上前与守关士兵交涉。
“不行,国舅爷说了,这几天不得放任何人可疑的商旅入关,”那守关士兵四下看看,又压低声音对我们说,“杜将军原就是自己人,实不相瞒,国舅爷今早临走时特别嘱咐了,且不说结队的商旅不能放过,就是单身的也要细查,一是查看关凭,二是看见年轻高大的男子要细细验看,虎口上有握刀胼胝全都收押,等他回来再行处置。苦是我们私自放了一个过去,就以通敌罪论处。”
“怎么!这是冲着潼关外正在打仗的宁王来的吗?”小梁暴跳。
“不敢,不敢……也许只是针对混进来的突厥人。”
“放屁!”小杜也暴跳,“我的兄弟哪点像突厥人!”
“对啊,这分明是冲着宁王来的,手中有握刀的胼胝,不就是宁王手下的军人吗?国舅爷夺了宁王的武威军,难道还不知餍足吗?”人群中有人愤愤地开始抱不平。
“就是,前几日宁王在此时,哪里有收取银钱通关的事发生,这国舅爷才来了几天,不进贡就过不了关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压榨钱财。宁王没有贿赂他吧。”群情激愤。
“肯定是为了钱,他攫取武威军是为钱,他卡住潼关这种要冲之地也是为钱。短短几天,闭关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不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