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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踌躇间,那几个小贩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松了口气,又磕了几个头,爬起来就要走,金一心里一着急,脱口道:“且慢!将你等的荷包翻给我看看。”
这一句话出口,立时便是一阵骚动,不光那几个小贩变了脸,周围更有许多人往来营生,都对这里留上了心。便有人指指点点,风言风语:“这是哪里来的老爷?怎么要人家交这许多商税!度支定的商税,也不过是百钱税五而已吧,凭什么要他把荷包里的钱都拿出来!”
金一急得冒汗,多少大敌都不在话下,这几个小贩可让他做了难,总不好棍棒招呼吧?何况听这人丛中的话,好似有人已经认出了自己来,堂堂的大周仪同,又是当世钱神,这东市里数他的仙药卖得最好,生意最大,居然干出这种事来,当街勒索几个小贩的血汗钱!
正不知如何收场,忽然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声调也不高,显得颇为沉稳,一片纷乱之中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你们几个的荷包,总数不过千钱,这里是五贯文,足数有余,将荷包丢下自管去吧。”当啷一声,一个大钱袋丢在地上,顿时众议都停了。
独孤伽罗!只听这声音,金一便认出了,转头过去,见那车仗外站着的人,也正望着自己,双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悦。独孤伽罗这一说话,长安街市中认得她的人显然比认得金一的还要多,当即就有人转了风向,纷纷道:“独孤小姐都这么说了,你们几个还不知足?也不晓得你们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几个荷包值得入独孤七小姐的法眼!”看样子在这些人的心目中,独孤伽罗的份量着实不低。
那几个小贩看到这大钱袋子,已经是喜出望外,又听到独孤七小姐的名头,自知惹不起,慌忙丢下荷包,捡起那大钱袋正要溜,金一顾不得和独孤伽罗叙话,忙道:“且慢!你们几个,这些钱是从哪里收来的?”
那几个小贩顿时傻了眼,在他们眼里钱只有真假之分,谁还记得每一枚钱的来路?只慌忙又趴下磕头,金一见不是头,只得让他们去了。
捡起地上的荷包,将其中的钱都抖搂出来,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所追踪的那道钱力,正是其中的一串百文钱,那都是宇文邕新近在关中推行的五行大布铜钱。可这还不是钱力的源头,从这串五行大布钱上,他分明能感觉到那钱力的流动,仍旧在向着自己感应之外的范围延伸着。
耳听得轻轻的脚步声响,金一转过身来,迎上独孤伽罗的眼睛:“伽罗,我……”
“你回来就好……这袋钱,你有用么?”独孤伽罗的双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身子微微颤抖着,看得出是极力在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是,是有用……”本以为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面对独孤伽罗,可当真见面时,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金一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说着不着边的话。“我想知道,这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了神力的……不是一两枚,而是所有的钱。可我现在才发觉,想要查出这一点,谈何容易。”
“嗯……”独孤伽罗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听进去,双眼只是盯着金一。
冯小怜看了看金一,又看了看独孤伽罗,微微撇了撇嘴,忍不住道:“主人,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人多哩!”
独孤伽罗如梦初醒,啊了一声:“是我差了,一起上车吧,去我家……一哥,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要办的话。”
都这么说了,金一还能推辞么?只能跟着独孤伽罗上了车,背着独孤伽罗,金一狠狠盯了冯小怜一眼,这狐狸精吐了吐舌头,那样子实在是叫人发不起火来。
可是上了车,看着对面端坐的独孤伽罗,金一又不知该说什么了。第二十八章完
第二十九章
车轮滚滚。在长安的街上,独孤伽罗低垂着眼眉,只静静地坐在那里。金一只觉得这车厢里的空气,比老君操纵的隔绝时间中还要憋闷一样,心上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似的。
忍了一会,金一还是忍不住了,他张了张口:“七小姐……”
“你不用说。”独孤伽罗垂着的头轻轻动了一下,声音显得很平静,似乎就在刚才这片刻的沉静之中,她已经有了明悟:“你现在要给我的答案,我知道,一定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就不用说了……一哥,一阵子不见,你的法力神通看来是高了许多,可有些地方,还是没有长进呢!”说到这里,竟微微笑了起来。
金一的心里却堵的慌,独孤伽罗越是这么不在乎,他心里就越难受。是,这本是随缘自在的事。事势如此,谁也怨不得谁。可是,他心里明白,独孤伽罗对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期望,独孤家的七小姐,花样年华的韶华少女,长安城中人人瞩目的天之娇女,独守着她最重要的贞节和终身幸福,等待着他来收取……
“一哥,说说你吧,刚才你说,想要找到钱力最初诞生的地方?你是钱神,却还不知道钱力是如何产生的吗?”不知是不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还是独孤伽罗先跳出了那不言的尴尬,话题转到了金一自己身上。
“不错,我虽然是钱神,但这法力中所蕴含的奥秘,似乎还在我想象之外……似乎,如果能真正体悟到钱力的本源,就能探究到这天地的玄奥。嗯,简单说来,就能够达到三清圣人、佛祖那样的层次。”是这样吧?金一也不确信,不过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这样了。
如今的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人人都看着眼馋,可是不知是相互牵制了还是另有谋算,到现在那一刀都没斩下来。这样的滋味。换了谁都受不了,更不用说是自由惯了的金一!要想摆脱这局面,现今唯一的道路,就是将自己的实力再提升一步,超越这天地之外,比肩三清圣人和佛祖。
“三清圣人?佛祖?”独孤伽罗看了他一眼,掩口笑了起来:“成了神还不够,要成圣成佛哩!好吧,一哥,你这么说,一定是有你的道理。不过你说,想要找到那钱力最初诞生之地,这么找可不是办法,何不径直去度支尚书那里,看看他铸钱出来之后如何发用?”
金一眼前一亮,这办法听上去倒比他现在这么乱撞好过一些,当即点头。独孤伽罗一笑,便吩咐车夫转道,往度支尚书那里去。
不片刻就到了苏威的官署,金一闪身进去,一转眼又出来。竟是将苏威给拎了出来,横竖大家都是熟人,他也不和苏威客套,上了车就连声催促:“开车开车,去城外终南山下!”那里正是苏威所说的铸币所在。
然而车却没有开。这车外,正有一个人,隔着车帘向独孤伽罗说着什么。以金一的耳力,不用刻意去听,也将他说的话都收入耳中:“……七小姐,小人这条性命,就卖给了七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他上车来,又是径直将苏威这么拎了上来,知道金一心急,独孤伽罗也不和那人多话,只抛下一句:“甚好,你去吧!”便下令开车。
然而就在这片刻,金一却改变了心意。就在独孤伽罗这句话出口之际,他竟然发现,有一缕钱力的流动,将独孤伽罗和那车外不知名的人连接起来,而相伴随的,还有一缕权力的存在。没有金钱的往来,没有印绶官职的封赠,就是这么两句话的往还,两个人之间竟然就有了钱力产生!
钱力,和钱,难道可以完全脱节?这。甚至超出了金一这个钱神的认知!
“七小姐,你和那人……”这疑问在金一的心头,重要性立刻超越了去铸币所。
独孤伽罗有一点好处,对于旁人的心意的了解,几乎是到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金一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若是别人,多半要心生疑虑,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你这么关心作甚?可独孤伽罗就问也不用问,便晓得金一这个时候问起此事,必定是有所看重。
“那是长安城中的一个闲人,我用他,是要他探听许多人的消息,必要的时候,也要他们做些我不方便出面做的事。这些人,都是贱口,连从朝廷分到口分田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做这些事,才能生存。”独孤伽罗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这层关系交代了。
只是这样?就能说到卖命?金一犹有疑惑:“你和这些人,有什么恩义么?为何肯将性命卖了给你?”
“有什么恩义!”独孤伽罗冷笑:“他们没有田地,无从营生。都是些游手好闲之辈,除了这一把气力一条命,还能有什么?我只是出的价钱合适而已,平素给些小恩小惠养着,到用的时候,还得用赏……”
价钱!命,也有价钱吗?这实在叫金一难以置信,可是看上去,就是在这个关节上,独孤伽罗和那人之间才产生了钱力,就像东市中的那些商贾一般。原来除了大地的出产之外。人力,人命,都可以用来卖的!
苏威刚被金一拎出来,只知道他不知为何,火烧火燎地要去看铸币所,谁知上了车却又问起旁的杂事来,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口:“金小哥,这也不足为奇,这世上,钱买不到的东西大概也不多了。若是买不到,多半也只是因为出的价钱不够而已。就好比说,我这度支尚书的位子,也不过是因为我能为大周多筹措些国用出来而已,今年大周朝廷从度支尚书所得有近百亿钱,倘若有一个人,拿出这许多钱来,要换我这度支尚书的位子来做,只怕大家不假思索,也就换人了。”
官位能卖?金一略一思索,就想通了,钱力和权力之间,为何水**融?他只是因为自身和宇文邕之间的数度交流,有了直观的认知,但现在苏威所指出的,却是活生生的钱力和权力之间交流的例子。“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用钱买,又不是通常市场上所有的?”
“女人!”苏威冲口而出,才想起独孤伽罗就站在一边,忙改了口:“那些庸脂俗粉,终身大事也是待价而沽,谁家的聘礼多,谁家的家底殷实,便是男方人品差些的,也可将就了。你瞧,这钱还能抵得上人品和终身大事哩!也只有那些矫矫不群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