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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道:“所以我现在还活着。”
丁灵琳道:“我看还是乘你活着时快走吧,免得你醉死在这里。”
叶开道:“你可以走。”
丁灵琳道:“你呢?”
叶开道:“我在这里泡定了。”
丁灵琳道:“你觉得这地方很好?”
叶开道:“不好。”
丁灵琳看了那直皱眉头的伙计一眼,道:“你认为别人很喜欢你留在这里?”
叶开笑着说道:“他只恨不得我付了帐快走,越快越好。”
丁灵琳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叶开道:“我要等一个人。”
丁灵琳眼珠子直转,道:“是个女人?”
叶开笑道:“我从不等女人,一向是女人等我。”
丁灵琳咬了咬嘴唇道:“你究竟要在这里等谁?”
叶开道:“傅红雪!”
丁灵琳怔了怔,道:“他还会来?”
叶开肯定的道:“一定会来找我,因为他认为我骗了他。”
丁灵琳道:“他难道看不出易大经就是赵大方?”
叶开道:“易大经难道不能说那是别人故意扮成他的样子,故意陷害他的?”
丁灵琳又说不出话了。
那伙计一直在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时候,门外却有人在大笑。
“想不到这里还有酒卖,看来老天对我还算不错,舍不得让我干死。”
一个人醉醺醺的冲了进来,穿着新衣,戴着新帽,圆圆的脸上长个酒糟鼻子,看样子正是个不折不扣的标准酒鬼。
他一进来就掏出块银子抛在桌上,大声道:“把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统统给我搬上来,大爷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
有银子当然就有酒。
这人自己喝了几杯,忽然回过头,向叶开招手。
叶开也向他招了招手。
这人大笑,道:“你这人有意思,看来一定是个好人,我请你喝酒。”
叶开道:“好极了,我什么都有,就只是没有银子。”
他竞忽然过去了。这就是叶开的好处,他对什么事都有好奇,只要有一点点奇怪的事,他就绝不肯错过。
他已看出这人的手脚都很粗,那酒糟鼻子也是喝劣酒喝出来的,平时一定是个做粗事的人,但现在穿着新衣,戴着新帽,身上还有大把银子可以请人喝酒。
这种事当然有点奇怪。
一点奇怪的事,往往就会引出很多奇怪的事来,有很多奇怪的事,叶开都是这样子发现的,何况他最近正在找人。
丁灵琳看着他走过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天下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酒鬼跟酒鬼交朋友更容易的了。”
现在这人非但鼻子更红,连舌头都大了三倍。
他正不停地拍着叶开的肩,大声道:“你尽管痛痛快快的喝,我有的是银子。”
叶开故意压低声音,道:“看来老哥你真发了财了,附近若有什么财路,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兄弟一声,让兄弟也好回请老哥一次。”
这人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强盗,是小偷?……”
他忽又摸出锭银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摆,瞪起了眼道:“告诉你,我这银子可不是脏的,这是我辛苦了十几年才赚来的。”
叶开道,“哦。”
这人道:“老实告诉你,我并不是坏人,我本来是个洗马的马夫。”
叶开道:“马夫也能赚这么多银子?看来我也该去当马夫才对。”
这人摇摇头,道:“本来我倒可以介绍你去,但现在却已太迟了。”
叶开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那地方非但已没有马,连人都没有半个。”
叶开道:“那是什么地方?”
这人道:“好汉庄。”
叶开的眼睛亮了。
他本来就是找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直连半个都找不到。
四五十人忽然没有事干,手里却有四五百两银子,若不去喝酒,玩玩女人,那不是怪事是什么。
但附近所有的酒铺妓院里,却偏偏都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
现在叶开才总算找到了一个,他当然不肯放松,试探着道:“好汉庄我也去过,那里酒窖的管事老顾是我的朋友。”
这人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大笑道:“你吹牛,酒窖的管事不姓顾,姓张,叫张怪物。”
叶开道:“为什么要叫他俘物?”
这人道:“因为他虽然管酒窖,自己却连一滴都不喝。”叶开笑道:“也许就因为他不喝酒,所以才让他管酒窖。”这人一拍巴掌,大笑道:“一点也不错,你这小子倒还真不笨。”
叶开道:“现在他的人呢?”这人道:“到丁家去了,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全部被丁家雇去了。”
原来他们一离开好汉庄,就立刻有了事做,赶着去上工。
这就难怪叶开找不着他们的人。
叶开道:“全都被丁家雇去了?哪个丁家?”
这人道:“当然是那个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否则怎么能一下子多雇这么些人。”
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只有一家。
那就是丁灵琳的家。
叶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丁灵琳正看着他。
这人却还在含含糊糊他说着话:“那张怪物虽然不喝酒,但别的事却是样样精通的,我他妈的就是一直佩服他。”
叶开道:“既然别人都被丁家雇去了,你为什么不去?”
这人笑道:“五百两银子我还没有喝完,丁家就算招我去做女婿,我他妈的也不会……”
“会”字是个开唇音。
叶开立刻听到一阵牙齿碎裂的声音。
这个人已痛得弯下腰,先吐出一个花生壳,再吐出了牙齿,吐出了血,嗅到自己的血,胃就突然收缩,就开始不停地呕吐。
将他牙齿打碎的,竞是一个花生壳。
丁灵琳没有吃花生,必然不会有花生壳。
窗子是开着的,窗外夜色如墨。
叶开忽然对着窗口笑了笑,道:“我本来是在等另外一个人的,想不到来的是你。”
窗外有人在笑。笑声中带着种很特别的讥消之意,接着人影一闪,已有个人坐在窗台上。
路小佳。当然是路小佳。
丁灵琳嫣然道:“我本来正准备教训教训他的,想不到你先替找出了手。”
路小佳淡淡笑道:“能替丁家大小姐做点事,实在荣幸之至。”
丁灵琳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拍人马屁的?”
路小佳道:“从我想通了的时候。”
丁灵琳道:“想通了什么事?”路小佳道:“想通了我直到目前为止,还是光棍一条,所以……”丁灵琳道:“所以怎么样?”
路小佳微笑着,道:“所以我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做丁家的女婿。”
丁灵琳又笑了。
路小佳道:“想做丁家的女婿的人,能不拍丁家大小姐的马屁?”
丁灵琳用眼角瞟着叶开,道:“这句话你应该说给他听的。”
路小佳道:“我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大笑着跳下窗台,看着叶开道:“你吃了我的几颗花生,今天不请我喝酒?”
叶开微笑道:“当然请,只可惜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路小佳叹了口气,说道:“好像我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丁灵琳忍不住问直:“你是怎么来的?”路小佳道:“陪一个人来的。”
丁灵琳道:“陪谁?”
路小佳道:“就是你们在等的那个人。”
丁灵琳皱了皱眉,转过头,就看见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进来,傅红雪苍白的脸,现在看来竟仿佛是铁青的。
他还没有走进来,眼睛就已盯着叶开,好像生怕叶开会突然溜开。
叶开却在微笑,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果然没有算惜。”
傅红雪道:“只有一件事你错了。”叶开道:“哦?”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要我去杀易大经?”叶开道:“是我要你去杀他的?”
傅红雪冷冷地道:“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我再杀错人?”
叶开叹了口气,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弄清楚这件事。”
傅红雪冷笑道:“你还不清楚?”
叶开摇摇头。
傅红雪道:“赵大方并不是易大经。”叶开道:“哦?”
傅红雪道:“这半个月来,他从未离开过藏经庄半步。”叶开笑了。傅红雪道:“你不必笑,这是事实。”
叶开道:“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能替他证明?”
傅红雪点点头,道:“都是很可靠的人。”
叶开道:“他当然一直都在生病,病得很重。”
傅红雪道:“你知道?”
叶开又笑了。
这些事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他果然连一点都没有算错。
丁灵琳却在那边摇着头,叹着气,道:“刚才是谁在说他不是笨蛋的?”
路小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开,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丁灵琳道:“你又明白了什么?”
路小佳道:“你们一定以为易大经先找了个人在家替他装病,他自己却溜了出来。”
丁灵琳道:“这不可能?”
路小佳道:“当然可能,只可惜他这种病是没法子装的。”
丁灵琳道:“为什么?”
路小佳叹息了一一声,道:“现在江湖中也许还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一条左腿已在半个月前被人一刀砍断了!”
丁灵琳怔住。
傅红雪也不禁怔住。
路小佳道:“宋长城、王一鸣、丁灵中、谢剑,都是在听到这消息后,特地赶去看他的。”
他说的这些名字,果然都是江湖中很有名声、很有地位的人物。
其中最刺耳的一个名字,当然还是丁灵中。
丁灵琳几乎叫了起来,大声道:“我三哥在他那里?”
路小佳笑了笑,道:“听说丁家的人都是君子,君子岂不总是喜欢跟君子来往的。”
丁灵琳只好听着。
路小佳悠然道:“却不知丁三少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丁灵琳道:“他当然不是。”路小佳说道:“那么你可以去问问他,易大经的腿是不是断了,这个断了腿的易大经是不是别人伪装的?他现在还在藏经庄。”丁灵琳还有什么话说?叶开也只有苦笑。路小佳看着他,微笑道:“其实也不必难受,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只要能认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