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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千千问道:“天气这么冷,到哪里去?”
风娘黯然道:“或许是回都城中山去吧!一切由皇上作最后决定。”
纪千千轻轻道:“大娘有甚么心事呢?”
风娘呆了半晌,垂首叹道:“这件事真的不知如何了局?”
纪千千试探道:“大娘是指我吗?”
风娘木无表情轻描淡写的道:“我在担心皇上。小姐你明白吗?我好歹都是慕容鲜卑族的人,不能不为我的族人着想,更要为皇上着想。如他有甚么不测,慕容鲜卑族的命运将会非常凄惨。小姐认识拓跋珪吗?他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人,参合陂一役,活埋了我族数万战士,是多么的残忍不仁。所以现在慕容鲜卑族的人,万众一心,团结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意会到,这场仗是绝不能输的,输了慕容鲜卑族将会变成这暴君的奴隶。”
如果风娘以激动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纪千千的感受会没有这般震撼和深刻。可是风娘神态反常的平静,透露出对战争沉痛的悲伤和无奈,带着种看破世情的心灰意冷和麻木,似已失去激动的能力,反令纪千千更深切地从残酷的现实体会到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本质。
她虽从燕飞处知悉参合陂之役燕军几全军覆没,只剩下慕容宝和十多个将领亲卫突围逃生,却从没有想过燕军的数万降兵竟被拓跋珪生葬。
拓跋珪怎可能下这个可怕的决定,把数万降兵埋掉,这该是任何正常的人心理上没法承担的事。
燕郎为何不阻止他呢?
不过她也想到,拓跋珪残忍的手段是奏效的,这一招狠狠打击了慕容垂,使燕人生出恐慌,动摇了燕军的信心。
纪千千说不出话来。
风娘淡淡道:“小姐没有话说吗?”
纪千千苦涩的道:“战争从来都是无情和残酷的,我可以想象如让你们当时攻入盛乐,亦会杀个鸡犬不留,谁都不愿做亡国之奴,一天中土仍是四分五裂,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下去。”
风娘点头道:“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结下解不开的血仇,要直至一方完全屈服,战争方会了结。皇上很看得起拓跋珪,一直在笼络他,但此子的野心太大了,不肯向皇上称臣,以致事情发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风娘还是首次和纪千千谈及外面发生的事,显然是她心中充满忧虑和惶恐,忍不住宣泄出心中的愤怨和无奈。
风娘又道:“拓跋鲜卑族最出色的两个人,就是拓跋珪和燕飞,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是非常可怕的组合。唉!皇上一世英明,想下到亦会犯下错误,令燕飞因小姐你而成为皇上的死敌,也使荒人变成敌人。”
这是风娘第一次清楚透露不同意慕容垂强掳纪千千主婢的事,换过平时纪千千会心中感激,但纪千千已因知道参合陂的惨事,情绪跌至谷底,再不能有特别的感觉。
风娘轻轻道:“皇上对小姐的爱是没有保留的,难道小姐没有一丁点感动吗?”
纪千千凄然道:“这是何苦呢?千千已心有所属,水远不会改变。”
风娘颓然无语。
好半晌后,风娘苦笑道:“是老身不好,不该告诉小姐这些事,影响小姐的平静。”
纪千千叹道:“大娘早该让我知道的。大娘为何今天有这么大的感触?”
风娘垂下头去,好一会才道:“刚才皇上离开前,老身向他说留得住小姐的人,亦留不下小姐的心,何不放过小姐,专心于国家大事,却给他断然拒绝。唉!都怪老身多嘴,但老身偏忍不住。”
纪千千呆看着她。
风娘轻拍她肩头,径自离去。
桓玄的血在沸腾着,他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在亲兵簇拥下,桓玄驰出宫城的大门,踏上宽广的御道。目的地是秦淮河畔的淮月楼,“清谈女皇”李淑庄设宴款待他,并会亲自侍酒。
有资格与会者,都是建康高门举足轻重的人物,由李淑庄穿针引线,安排他们这次私下的会面。
这会是一个重新分配利益和权力的重要政治宴会。
建康城已在他绝对的控制下,附近城池亦被他派兵逐一接收占据,只遇到毫无威胁力的零星反抗。
现在对桓玄来说,最要紧安定建康高门大族的心,去除登基的障碍,以免重蹈其父桓温的覆辙,硬被谢安和王坦之以延兵之计阻挠,致功亏一篑。
桓玄心情兴奋的另一个原因,是即可见到李淑庄,她是否如传言般的动人,今晚便可清楚。
桓玄道:“到淮月楼前,我想先到乌衣巷去。”
策马追在他后侧的谯奉先闻言暗吃一惊,道:“淑庄和贵宾正恭候相国大人的大驾。”
桓玄微笑道:“便让他们稍候片刻,不会搁很久的。”
谯奉先忍不住的问道:“相国大人为何忽然要到乌衣巷呢?”
桓玄欣然道:“我要到谢琰的灵位前上香致祭,并邀谢混公子一起到淮月楼参加晚宴,没有谢安的后人参宴,今晚的宴会将大大失色。”
谯奉先心中暗骂,知道桓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偏又拿他没法,只好闭口不言。
桓玄不知想到甚么,哈哈一笑,挥鞭催马,随从们连忙加速,拥着桓玄放蹄御道,朝朱雀门旁的乌衣巷入口扬尘而去。
刘裕在何无忌等七、八名北府兵将领陪伴下,策骑巡视,沿城墙走了一匝。
能守而后能攻,京口正大幅加强城防,特别在码头区一带,广置石垒箭楼,以应付桓玄从水路来的突袭。
广陵已落入桓玄手上,由桓弘率兵进驻,不过广陵向为北府兵的根据地,没有一年半载,桓玄休想可真正的控制广陵,而刘裕是绝不会让桓玄有这样的机会。
到达码头区时,正为工事忙碌的兵员纷纷对刘裕致敬喝采。
刘裕和诸将甩蹬下马,慰问士兵。
此时数骑从城门驰出来,赫然是久违了的孔老大孔靖。
刘裕心中一阵激动,迎了上去。
带领孔靖来见刘裕的魏泳之大笑道:“孔老大今天才从盐城赶来哩!”
孔靖大笑声中,跃下马来,与赶至的刘裕拥个结实,周围的人齐声叫好。
孔靖离开少许,仍用力的抓着刘裕的肩头,叹道:“干得好!我们的小刘爷干得好,不但没有令我们失望,还使我们人人喜出望外。”
孔靖是这一带最有影响力的帮会大龙头,无人不识,登时惹起哄动,均知刘裕得到孔靖的支持。
刘裕搭舌孔靖走到岸边,何无忌等晓得他们有事商量,没有跟随,还为他们挡着来趁热闹的人。
孔靖再叹道:“你从海盐出击的那一手实在非常漂亮,得到北府兵兄弟的一致赞赏,事前真的没有人想得到。”
刘裕谦虚的道:“全赖你老哥照拂有加,运马运粮运金,掏空你的家当真不好意思。”
孔靖笑道:“有甚么关系,我是做生意的人,这铺赔了,下一铺便赚回来,只要刘爷你步步高升,我孔靖当然跟着飞黄腾达,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接着正容道:“你找得我这么急,有甚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刘裕道:“现在我们最大的难题,就是缺粮,京口的粮仓,只余不足一个月的粮食。如果反攻建康,粮食将会更为吃紧。”
孔靖头痛的道:“建康下游的所有城池,均有同样的难题。我从沿海各县搜购回来的粮货,都运往海盐去。唉!现在有钱都买不到粮货,怎办好呢?”
刘裕胸有成竹的道:“办法是有的,却需要孔老大你帮忙。”
孔靖坦然道:“客气话不用说了,大家祸福与共,帮你等于帮我自己。只要我办得到的,定会为刘爷你办得妥妥贴贴。”
刘裕衷心的道:“无论将来我变成了甚么,我刘裕会永远当孔老大是兄弟。”
孔靖微笑道:“自第一眼我看到你,便知刘爷是这种人,否则玄帅怎会看中你?”
刘裕目光投往大江,五艘北府战船正逆流而上,进行侦察和巡逻的行动。道:“我们是缺粮,桓玄是粮多。如桓玄懂兵法,会如何对付我们呢?”
孔靖道:“这个我真的不在行,不如由你来告诉我吧!”
刘裕首次发觉孔靖是个很坦白的人,点头道:“桓玄最愚蠢的做法,是麾军来攻,如此则胜负难料。现在桓玄不论在兵员的数目上,至乎其它任何一方面,都占尽上风,没道理冒险来和我们硬拼,但当然也不能置我们不理,最佳的策略莫如重施故技,封锁漕运,让我们因缺粮而崩溃。”
孔靖同意道:“若我是桓玄,也会这样做。现在北府兵力量分散,有一半的人在另一条战线作战。桓玄现在坐拥天下有最强防御力的坚城,当然是以顺流对逆流,以逸待劳最为上算。经刘爷这般分析,我也认为桓玄会以封锁漕运的方法对付我们。”
刘裕道:“桓玄若要封锁京口的漕运,必须派重兵进驻广陵,还要调来战船,且不可拖延,宜快不宜迟,否则如让我们在他们部署未完成前,对广陵发动攻击,桓玄将损失惨重。”
孔靖点头道:“广陵是建康和京口间最重要的大城,如桓玄能守稳广陵,我们将动弹不得,直至箭尽粮绝。”
刘裕欣然道:“兵员的调动,是复杂庞大的军事行动,须各方面的配合。桓玄手下的将领,并不熟悉江东这区域的情况,更不察民情,兼且如此劳师而来,反变成我们是以逸待劳,情况倒转了过来。有点像重演远征军攻打天师军的一战。”
孔靖讶道:“这么说,刘爷早预料到眼前的情况,所以故意弃广陵取京口,就是要布下引桓玄上的鱼饵。”
刘裕道:“当我决定到广陵挑战刘牢之的权力,便想到种种的可能性。”
孔靖现出心悦诚服的神色,道:“我来京口之前本忧心如焚,可是现在见到刘爷,听刘爷剖析敌我情况,虽仍未掌握到刘爷致胜的办法,但整个感觉不同了,忽然间充满了信心和斗志。”
又诚心的道:“究竟我可以在甚么地方出力?”
刘裕道:“我有把握把广陵夺回来,且是毫不费力,但时机最重要,否则攻夺广陵,只是徒添我们的负担。”
孔靖给引出兴趣来,问道:“何谓最适当的时机?”
刘裕道:“就是当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