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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盏孤灯,竟已是晚上。
宋悲风缓缓睁开双眼,不解的摇头道:“真古怪!”又向他微笑道:“你又醒过来哩!”
燕飞拥被坐起来,问道:“我昏了多久?”
宋悲风淡淡答道:“三天!”]
燕飞苦笑道:“这么少?我还以为会命丧黄泉呢。”
宋悲风点头道:“你死不去确是奇迹,且没有折伤半根骨头,不到两个时辰,连瘀伤也
消失不留,则更没有人肯相信。你的兄弟高彦现在仍躺在邻室,幸好有你给他挡着棍子,否
则他肯定没命,现在多躺两天该可起来行走了。”
燕飞道:“他们呢?”
宋悲风平静的道:“定都伤得最轻,只是给打断臂骨,其他几处棍伤都没有大碍。张贤
给打中额头,回来后捱了一晚,第二天便去了。其他三人,休养个十天半月,该可没事。”
他说得虽轻描淡写,燕飞却清楚感到他心内的悲痛,且感到他已下了报复的决心,一位
超卓剑手的决死之心。
沉声道:“谁干的?”
宋悲风缓缓道:“我与安爷回来后,知道你们外出,放不下心,遂出来寻找你们,得路
人指点,到那间饺子馆外已知道不妥,外面停着四辆马车,御者全以帷帽风罩掩着头脸,人
人眼睛凶光闪闪,外面对街则聚满看热闹的闲人,个个神情惊惶,馆内更传出打斗声。”
燕飞想起张贤这位精乖的年轻小伙子,就这么遭奸人杀害,心中涌起撕心裂肺的悲痛!
只恨自己却全无为他复仇的能力。自己今后能否为此尽点力呢?忽然间,他记起荣智死前,
托他把“丹劫”送往在建康那叫独叟的人。凭这独叟对“丹劫”的认识,能否令他恢复武功
呢?
宋悲风说得很慢,似像是回到当时的情景经历中,不但在说给燕飞听,还似在说给自己
听,帮助自己重温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寻找敌人的漏洞破绽。
燕飞江湖道上经验丰富,敌人可以用这样的势头,一下子封死逃路,再狠施辣手,不但
需要精确的情报,且必是对谢府内的人事了如指掌,否则岂容四辆马车三十多个大汉,日夕
在乌衣巷外等待机会?
梁定都等是地头虫,对方也必是地头虫,所以对方是何方人马,宋悲风心里该有个谱儿。
宋悲风续道:“我当时没有闲暇理会驾车的人,冲入馆子内,刚见到你被人乱棍痛打,
张贤滚倒地上,定都等无不负伤,我立即出剑,连伤多人,对方匆忙撒走,当我追出门外,
被另一没有参与馆内打斗的蒙脸人所阻,徒看着对方的人驾车离开。此人剑法之高,是我平
生仅见,直到行凶者从容离去,那人从另一方向脱身。”
燕飞道:“那人竟是用剑的。”
宋悲风点头道:“我因急于救人,难以分身追截。事后查得四辆马车给沉入秦淮河里,
马儿给牵走,人也逃得无影无踪。敌人整个行动计划周详,不留下丝毫可供追寻的线索,摆
明是针对我宋悲风而来,是特地做给我看的。只是没估我会及时赶到,否则你们没有一人可
以活命。而定都身手的高明,亦大大出乎他们料外。”
燕飞沉声道:“他们是谁?”
宋悲风打量他好半晌,木无表情的道:“你动气啦?”
燕飞苦笑道:“难道可以宽恕他们吗?”
宋悲风叹一口气,徐徐道:“这些确是卑鄙小人,有甚么事,该冲着我来,却找定都他
们下毒手,还累及你和高彦。假设你有甚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玄少爷交代?”
燕飞道:“不会是冲着我而来吗?”
宋悲风肯定的道:“绝对不是!”又不眨眼地凝望他道:“燕飞,你肯定内功尚在,否
则给人这般狠毒猛打,我自问也受不了。你只三天便完全复原过来。适才正查探你体内脉气,
忽然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冒出气海,延往全身,然后又生出另一股灼热的真气,堪堪与寒气
抵消,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照我看,只要能把寒气的根源消除,你
的武功立即可以恢复过来。如此异象,确是从未听过,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甚么事?”
燕飞不想和任何人谈及“丹劫”的事,更不愿重提被青媞加害的伤心往事。颓然道:
“我本身的功法,出于自创,被任遥击伤后,便昏迷百天,自己也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
宋悲风怎想得到其中会有如此曲折离奇的巧合,没有生疑,点头不语,似在暗自思索别
的事。
燕飞呆看着他,宋悲风是个值得他敬重的剑手,以他的剑法,到外面去必可闯出名堂,
大有作为。可是他却甘于在谢府当家将的头子,便知他淡泊名利,志行高洁。
宋悲风忽然道:“你想知道对方是谁吗?”
燕飞肯定的点头。
宋悲风沉声道:“这个人在建康城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即使是安爷,也要对他无可奈
何。”
燕飞除对害母仇人外,很少会对人生出恨意。不过对策动此事者却是切齿痛恨,他最清
楚记得,高彦受创倒入他怀内的痛心感觉。冷然道:“是谁?”
宋悲风道:“你先答应我,此事须限于你我两人晓得,而在你武功恢复前,绝不可轻举
妄动,否则必招杀身之祸。”
燕飞大讶道:“你竟然没有告诉安公?”
宋悲风叹道:“自淝水之战后,安公一直想归隐东山,重过当年与花鸟为伴的山林生活,
若晓得是此人干的,肯定心灰意冷。建康已愈来愈不像话,若他离开,人民的苦难将会更
大!”
燕飞忍不住道:“他是谁?”
宋悲风双目杀机大盛,一字一字的道:“是我们的姑爷王国宝。”
燕飞并不清楚王国宝与司马道子的勾结,更不晓谢安与女婿关系恶劣至如此地步,闻言
失声道:“甚么?”
宋悲风狠狠道:“他用的虽然不是惯用的佩剑,可是他的剑法怎瞒得过我。不须问他为
何要这样做,只须知道是他干的便成。”
燕飞心中思潮起伏,好一会后道:“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宋悲风出乎他料外地,露出今晚第一丝笑意,冰寒凄冷的,淡淡道:“我可以怎么办呢?
只好静心等候他来杀我宋悲风吧!”拓跋圭亲率二百战士穿过疏林,缓缓迫近窟咄谷口外的
营地。窟咄怕被偷袭,营地暗无灯火,虽然必有人在营地边缘放哨,可是际此天寒地冻之时,
警觉性亦将降至最低。何况对方人多势众,多少有轻敌之心,怎想到追人者竟会遭被追者反
击。
早在选择逃生路线,他已想到这座小谷,自代国灭亡后,他与燕飞和族人一直过差流亡
的生活,不肯向符坚屈服,故对附近地理环境了如指掌,而他自少接受培养的知识,终在今
夜派上用场,助他克敌取胜。
今次数百里的远遁,不但令他逃离贺染干的威胁,又把窟咄诱入陷阱,与慕容麟会师此
地,更是致胜的关键。
马蹄踏在松软的白雪上,无声无息地绶绶向目标推进。
拓跋圭抬头望天,深黑的夜空嵌满星斗。
草原的野空最是迷人,少年时代,他和燕飞最高的享受,是一起躺在草野上,看着星空
说心事话儿。燕飞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亦只他有资格明白他的大志。他拓跋圭不单要恢复代
国,还要征服草原和所有相连的土地,完成先祖们的宏愿。
旁边的张衮低声道:“是时候哩!”
拓跋圭一言不发取出长弓,取起一支扎上脂油布的长箭,手下纷纷效尢。他们开始散开,
二百多个战士平排推进,敌人的营地渐渐进人射程之内。
拓政圭喝道:“点火!”
多支火炬燃起,众人立即弯弓搭箭,对方营地的守卫终于警觉,先是发声示警,接着号
角响起,不过一切已太迟了。
手持火把的几名战士策马在阵前奔过,以熟练迅速的手法把挽弓待发的箭矢点燃,着火
的劲箭立即离弓射上高空,画出美丽的红焰亮光,住敌营投去。
火箭接连射出,敌营纷纷着火,烈火和白雪,对此强烈而诡异,敌营立即乱成一团,熟
睡的战士惊醒过来,衣甲不整、兵器不齐地窜出焚烧的营帐。
杀声蹄声在左右前后响起,是分由长孙普洛和长孙嵩率领各九百人的偷袭部队,从左右
两翼突袭对方布于谷外的营地。拓跋圭把长弓挂回马背,掣出双戟大喝道:“随我来!”
领头向敌营杀之。
燕飞轻轻掩上房门,向在门外游廊等候的宋悲风低声道:“他仍在睡觉,睡得很香,只
是脸色比平时苍白,该没有甚么大碍。”
宋悲风大讶道:“你并没有点灯,竟可以察辨他的容色?”
燕飞给他提醒也大奇道:“确是古怪,在黑夜视物上,我似乎比以前看得更清晰分明。”
宋悲风见他用眼睛扫视远近,一脸茫然道:“横竖快天亮哩!我们到亭子再聊两句。冷
吗?”
燕飞摇头,随他踏入四合院中园的方亭去,在石凳子坐下。
宋悲风欣然道:“我敢肯定安爷的看法错不了,你失去武功只是暂时的现象。不用忧心,
安爷正为你想办法。”
燕飞道:“安公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悲风沉吟片刻,低声道:“安爷是怎样的一个人,怎到我来评说。不过我晓得老弟有
此一问,是心存善意。而我可以说的,是安爷一生人力求超脱于人世间的烦恼,可又不能不
食人问烟火,置家族荣辱于不顾,心内的矛盾可想而知。”
稍顿续道:“有时我真希望他是王敦、种温那种人,哪肯定司马曜再无立足之地,更不
会像现在般被人步步进迫,喘息的空间愈来愈小。”
见燕飞默然无语又道:“以前只得安爷独撑大局,幸好现在终有玄少爷继承他的事业,
家族可保不衰,否则谢家的将来,谁也不敢想象。”
燕飞欲言又止。
宋悲风道:“你是否想问我如何看玄少爷,唉!他也不是王敦、桓温之流。可是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