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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蕊既不再哭闹,气氛便忽然地静了下来,偌大的厅室,再也没有一些儿声息。
清风吹来,只有悬挂在长窗当前的那一串“紫贝”风铃叮叮作响,配合着旋转的缓缓动态,这声音极其悦耳,每一声,都像是充满了灵性的针尖,试探着扎进到人的意识里……
史大娘忍不住自位子上站起来,偏过头向着里面的闺室倾
“没有声音了……八成儿是睡着了吧?”
叹了一口气,她又坐下来,脸上神色。说不出的疲惫:“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拿什么给圣上交差?”
心里一阵子难受,连眼泪也淌了出来。
冯元也只是苦笑而已。
“要依着我,就不该叫谈先生走!”
史大娘拭了一下眼角的泪:“冯大人你也听见了,没日没夜地,咱们这一位嘴里只是叫着‘沦哥哥’,可见得她心里是多么惦记着他了,如果他不走,见了面,也许还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你看,这又该怎么办呢?”
冯元站起来走向窗前,怅怅地向外面看着,心里盘算着此番得失,却也不无后悔。
珠帘揭处,冷月轩主巴壶公由里面走出来。
冯元立时迎上去道:“怎么……样?”
巴壶公一声不哼地坐下来,半天才呐呐地道:“暂时睡着了。”
史大娘道:“阿弥陀佛——谢谢老天,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巴壶公苦笑道:“这是没有用的,醒了以后,她还是会闹的!”
摇了一下头,他缓缓地接道:“也许我错了,不该要他离开这里……”
这个“他”不待明言,自然指的是谈伦,谁都明白。
“轩主你也这么认为?”
冯元睁大了眼:“这又为了什么?”
“脑有所思,心有所念。”
巴壶公看了面前二人一眼:“殿下刻下所思念的只有一个谈伦,这谈伦便是她唯一活命之机了……”
冯元、史大娘就像每人着了一记兜心拳,面面相觑,顿时作声不得。
“事情是这样么?”
史大娘不胜诧异地道:“老天,他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这怎么会……呢?”
巴壶公冷冷一笑:“这情形诉诸常人,也许有违情理,可是出自殿下身上,可就另当别论。”
冯元、史大娘只是呆呆地向对方看着。
巴壶公轻轻一叹道:“也是我疏忽了,殿下是患有七情劫症的人……这类病人,感觉较诸常人要脆弱得多,是受不得一些刺激的,可怜的公主……她自幼生长深宫,却又饱经忧患,由于她特殊的身份,不要说知己的朋友,就连一个能平日说话的人也没有,忽然遇见了谈少侠这等人物,自然便引为生平罕见的知己了!”
冯元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是好?殿下乃千金之躯,谈少侠他不过一介平民……怎么配……”
“你把话扯得太远了!”
巴壶公冷冷地道:“没有人为他们论及婚配,目下是救治殿下性命要紧!”
冯元呆了一呆。
巴壶公颇似不悦地又道:“如果这么说起来,足下乃一品将军之尊,我却不过是一个荒山野地的布衣郎中,便是与你说话的资格也没有了,更何况给公主殿下看病了。”
冯元脸上一红,这才觉悟到自己说错了话。眼前正是求人的时候,万万开罪不起,当下站起来,深深向着巴壶公打了一躬:“先生万请海涵,冯某不会说话,唐突了高人,这里当面告罪了!”
史大娘见巴壶公意似不悦,也发觉到冯元说惜了话,慌不迭解说道:“冯大人有口无心,他是为公主着想,轩主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多心。”
巴壶公叹息一声道:“冯兄请坐,倒是我失言了!”
冯元这才坐下来,思及公主病情,自己职责,终是心头不乐,不由得现出了一番惆怅。
史大娘焦急地看着巴壶公道:“巴轩主,你老人家看这件事怎么好呢?”
话声才住,即听得内室传出朱蕊梦呓之声。
史大娘呆了一呆,轻手轻脚地起身进入,少顷又自步出,一时面有戚容。
“殿下情形如何?”冯元忍不住问,一脸关切模样。
史大娘轻轻一叹,看了巴壶公一眼,略似尴尬地道:“一口一个‘伦哥哥’,这可怎么是好?”
冯元倏地转向巴壶公,喉结动了一动,却是没有出声——他原想请对方立刻接回谈伦。但是当日反对谈伦居此最力的也是他,此番再由自己嘴里要求接回,岂非出尔反尔,实在碍难出口。
史大娘又叹了一声,眼巴巴地看向巴壶公:“俗语说,心病终须心药医,殿下此刻心中所念只有谈相公这个人,轩主你老人家看看,咱们是不是应该设法把谈相公给接回来?”
“对了,”冯元顺其口势道:“接回来吧!”
冷月轩主巴壶公其实本有此意,只是有意等着对方先开口。
谛听之下,他才微微点了一下头,却又面有难色。
冯元道:“轩主若有为难,就由在下出面,我看这件事是事不宜迟……”
巴壶公慨叹一声道:“冯兄有所不知,这个谈少侠可是大非寻常人物,当他是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可就错了,更何况……”顿了一下,他目视当前二人迟迟开口道:“他的病势较诸殿下,怕是更为严重,只是为我药力止住,暂时没有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可就有性命之忧,此时此刻,要他来这里是否合适?如是利一害一,岂是我辈所能为,所愿为?”
冯元怔了一怔:“巴公,你所谓的‘利一害一’……”
“唉——”巴壶公叹息道:“未来的冷月画轩,保不住一场浩劫……谈少侠固然神功盖世,可是限于病势,却不便施展武功,观其实际,却又未能自免……纵是保得殿下无羔,也无济于他的病势,岂非是‘利一害一’?”
冯元这才明白了。
“巴公此言差矣!”冯元鼻子里哼了一声:“苟或如此,谈少侠才令人钦佩……”
他随即明白过来,自己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是未必为旁人所接受。
巴壶公微微摇头:“这就要看各人的想法了……”
他随即轻叹一声,接下去道:“站在一个医者的立场,总是乐观人之生,而不忍见其死,人家千里迢迢,满怀信心地投奔就医于我,我自然千方百计而为其生了!”
冯元满脑子忠君效死,确信赤胆忠心,一心只为了公主活命,并不把局外人之死活看在眼里,巴壶公这番话,他显然不以为然。一时却又不便顶撞,心中念着朱蕊的安危,却是五内如焚!
“那么……轩主你又打算如何?莫非就任凭殿下这么耗下去?”
“冯兄不必着急,”巴壶公冷冷地道:“殿下既住在我这冷月画轩,她的安危自然有我负责,且容我再好生想想。”
史大娘“唉”了一声道:“轩主,我看你老人家就不要再耽搁了,还是去请谈相公过来一趟吧!回头殿下醒了,再要吵着见他,可又该如何是好?”
巴壶公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好吧,我这就去归云寺里走一趟吧!”
话声方歇,只听得室外传来冷峻的口音道:“不必了!”
室门开处,谈伦自外步入。
冯元一惊之下,一只右掌满聚真力,正等击出,忽然看清了来人,啊了一声,才自没有耸动。
史大娘眉开眼笑道:“这不是谈相公么?这就好了!”
冷月轩主巴壶公怔了一怔,不胜诧异地说道:“你是怎么来的?”
随即请对方坐下,史大娘亲自献上香茗一碗。
谈伦看向巴壶公道:“日来服食前辈配药。病势恍然已逝,特来道谢,听到前辈要走访在下,敢不现身聆教。”
史大娘正待出口,却为冯元目光止住。
巴壶公不免诧异,以自己灵敏的感官功能,竟然未能先行觉出谈伦的来到,只是眼前一心惦念着公主的安危,也就未暇多想。
“谈少侠来得正好,且容我仔细看看你的病情,并有要事相商,请到我处一谈如何?”
谈伦道了声“正要请教”,即同着主人向外步出。
史大娘这才向冯元道:“刚才我正要留住他,你怎么不要我说话?”
冯元道:“一切有主人作主,你我今日之立场,实在不便妄置一词……我以前对这位谈少侠,认识不清,如今看来,只觉得他神采丰实,正气逼人,却是难以相信,他身上竟然会罹染有那等阴恶的怪疾……果真巴轩主药到病除,已经治好了他的疾病也未可知!”
史大娘无限向往地道:“不知怎么,从我第一眼看见这位相公,就觉出他是个好人,但愿老天有眼,保佑他病体康愈,说不定真是我家殿主的救星到了!”
朱蕊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撩起长长秀发,发出了一声漫吟,声音虽说不大,却已惊动了依门而坐的史大娘。
“殿下醒了?”
眼巴巴地瞧着她,史大娘无限忧心忡忡,生恐她又作胡语。还算好,她所看见的是一张充满了理性明澈的脸,那双大眼睛里,一扫先前的怔忡,居然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喜悦!
想到了巴壶公的妙手回春,史大娘不禁心花怒放,却掩不住又有几分纳闷儿!
“殿下你好些了?觉着怎么样?”
朱蕊报以甜甜的一笑。伸了个懒腰,把身子坐起来。
史大娘赶忙取过一个厚厚的垫背,为她垫在背后:
“我的好小姐,你敢情饿了吧,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真把人急死了!”
“嗯。”朱蕊点点头说:“我真的饿了!”
她还在笑,眉梢眼角,无限春情。
“阿弥陀佛,这可是好了!”
史大娘将信又疑地打量着她:“什么事儿你这么高兴,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朱蕊翻过眼睛来瞟着她:“我做了一个梦,真好玩……梦见了伦哥哥……”
“啊!”史大娘顿时一愕,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一回,她却有恃无恐,含笑道:“我这就给你端吃的去,咱们边吃边谈,你把你的梦说给我听好不好?”
朱蕊眯着眼睛笑了,却把头偏过一边:“才不!才不说给你听呢!”
史大娘咯咯有声地笑了,迅速地转出,取来了早已备好在